第364节
对于这五个行政区以外的朋友来说,应该会对他们的名字感到很陌生。的确,从地理结构上来看,由于武当山所代表的“秦岭”,与神龙架所代表的“大巴山脉”(神农架位于大巴山脉的东端)在最东部相接,整个秦巴谷地的东部,都象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封闭起来了。而我们之所以要把这个看似不太重要的地缘板块单独列出来,除了因为它是汉水流域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因为这个地缘版块,生成了中华文明的一个重要的文化标签——“庸”。我们一直说,先秦时期对中央之国的文化传承,有重要的源头作用。很多我们现在所用来代指某种文化的汉字,在当时都可以指向一个国家(族群),而“庸”这个字,在当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名字,这个国家叫作“庸国”。
日期:2010-12-0500:58:36
说到“庸”这个国家,历史就很久远了,当年武王伐纣时,就和和巴、蜀一起,成为了会盟的八百诸侯之一。虽说八百诸侯之数肯定是虚指,但当时的地缘分割的厉害,有几百个所谓的“诸侯国”也很正常。而能够见诸于史料的,也大都是有些体量的。最起码能够在一个地缘版块中占据主导地位。至于说庸国的主要控制区,就是秦巴谷地的东部,汉江以南的这个区域。
在我们的文化中,有关于“庸”字的成语典故,多以贬意居多,比如“庸人自扰”、“平庸”、“中庸”之类。在大家的感觉中,庸这个字,即使不算贬意,也意指平凡。而从当年庸国的地缘结构来看,他们倒也可以过上一种相对平静的日子。只不过,虽然从地理结构上看,庸国属地的封闭性很好,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封闭的地理单元,就象蜀道再难,也能够被开通一样。庸国存在之时,和周边国家的关系也多有交往。
从地缘结构上来看,庸国处在秦、巴、楚三股地缘势力的中间,这种夹心层的位置,也注定他的命运会与这三个国家联系在一起。在当年随周人伐纣的时候,庸国的实力还要强于巴国(位列西土八国之首),而那时的楚人,还远没有后来巨无霸般的体量。生活在山地之中的庸人,凭借上水优势,也经常东向袭扰给汉水下游地区,成为楚人的心头之患。如果从大的地缘格局上来看,位于楚国西部的庸、巴两国,依靠山地所形成的防御体系,以及上水的进攻优势,都是悬在楚国西部的两个不稳定因素。应对这类边缘民族,除了武力征服以外,在文化上贬低它们的价值,也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就象赵人编排出“中山狼”的故事,将“中山”这个文化标签,与忘恩负义的做法联系在一起一样。巴、庸两字后来的文化定位,也与楚人有着密切的关系。
楚国后来的发展速度,我们都很清楚的。以庸国的体量而言,他们在春秋之时,还是成为了楚国的附庸。不过正象后来唐人所比喻的那样“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曾经在中原大显身手的“庸国”还是没能耐住性子,联合了周边的山地民族向楚国发起了挑战。假使庸国一直安于现状,也许庸国会象很多其他的山地附庸国一样,直至土地兼并日趋白热化的战国时期才被宗主国完全吞并(比如义渠国),而现在,庸国的国运被提前终结了。楚人灭庸之事,发生在公元前611年,这年正是春秋楚国最强大的君王——楚庄王执政的第三年。这位以“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而青史留名的楚王,正是用“灭庸之战”来开启他的霸业的。
楚国在灭庸之后,在庸人所控制的秦巴谷地中设立了“上庸县”这个行政单位。我们现在一提到郡、县二字,一般总会认为这是中央集权的一种表现方式,这二级行政机构所辖的区域,也应该是属于一个国家的核心区。事实上这种概念的形成,来源于统一之后的秦朝。而在先秦时期,郡、县这两个行政单位都是设立在刚刚开拓的边缘地区,并多以中央直属的形式来加强管理的。只不过秦、赵、燕等北方诸侯喜欢用“郡”来标注这些新征服的土地,而楚国,则首先创立了县制。也正因为此,春秋时期的郡、县之间并没有必然的隶属关系,用起来也比较随意(有时也会出现县管郡的情况)。
楚人所立上庸县的治所,就是庸国国都的所在,具体位置在现在竹山县的西南。从地缘位置来看,竹山在我们刚才所排定的汉(水)南“秦巴谷地”的五个县级单位之中(现在的县级单位),正好居于中间位置。不过并不是竹山成为上庸地缘中心的根本原因,因为要想成为地缘中心,你必须要有独特的地理优势,仅仅依靠一个几何中心的位置是远远不够的。竹山一带之所以能够成为上庸之地的地缘中心,是因为它所傍生的那条汉江支流——堵河,有着异于其他几条汉南支流的地缘优势。
日期:2010-12-0502:21:06
从流量上来看,堵河倒是汉江水系的第一大支流。不过从冲积平原的体量上来看,堵河之侧的竹山,并没有优势。支撑它成为“上庸”地缘中心的力量,来源于一条盐道——“巴庸盐道”。如果我们沿着堵河的诸多支流上行的话,会发现它们和其他汉南支流一样,发源于大巴山脉的北麓。如果再观察的仔细一点,会发现,它的西源来自于大巴山的东端;而它的东源,则来自于神农架的西端(米仓山、大巴山、神农架组成了大巴山脉)。当我们把视线越过大巴山脉的分水岭,向南移动的话,我们马上就会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巫溪”。在之前分析巴国时,巫溪之名已经出现过了。能够吸引我们目光的,并非这个现在的县级单位,而是在县城北部,大巴山脉南麓的“宝泉山盐泉”。
宝泉山盐泉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大宁盐场”,前者之名得于山,后者之名源于水,这个“水”就是大宁河。这条发源于大巴山南麓的河流,最终南向流入了长江,而盐泉所产之盐,部分也经由大宁河——长江水道向长江流域贩卖。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盐道”,在巴盐行销的历史中,有着诸多线路让巴盐行销到周边地区。其中有一条线路,就是沿大宁河北上,然后翻越大巴山的分水岭再经由堵河水系,辐射到汉水流域。由于这条线路的难点主要在前半段(特别是翻越分水岭这段)。在进入堵河水系后,就可以借助水力,很快的运销至汉水流域,特别是汉水下游地区。因此一直到清朝,运销至汉水下游地区的巴盐,都有相当一部分是经由这条线路运出的。
由于这条盐道,连接的是庸、巴两地,因此也被称之为“庸巴盐道”,而因为堵河上游的支流众多(支流还会有支流,包括其他河流也是这样,只能把地缘位置比较重要的部分标出),盐道具体的路径也有多条。不过这些线路随着河流的走向最终都在一个点上汇合了,也就是庸国国都,楚人的“上庸县”县治所在的那个点上。作为巴盐入汉江下游的集散地,竹山在“庸”这个地缘板块中居于中心位置,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堵河上游那些支流所指向的区域中,能够最终开辟出盐道的,主要是西部,靠近大巴山东麓的地区。至于东部的那些支流,所源于的神农架地区,至今仍然为原始森林所覆盖。当我们沿着堵河东源向北探寻盐路时,会看到一个熟悉的地名“镇坪”县。大巴山、神农架的地理分割,也让它们在现在分属于陕西、湖北两省。而作为陕西省位置最靠东南的县级行政区域,镇坪所辖的区域也正是大巴山的东段。
镇坪之所以出名,相信最起码在网络上已经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从地理位置上来看,镇坪也是当年“庸巴盐道”中间的重要转运点。至于有没有华南虎嘛。。。。我相信在上个世纪改革开放之前,大巴山中还是有老虎存在的。只不过现在,要想再找到的话,就有点难度了。也许大巴山的华南虎可以向东换个山头,跑到湖北境内的神农架去。不过神农架地区已经有了个更好的炒作对象“野人”。在华南虎还被视为“害兽”之时,神农架的“野人”就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了。有了这个“镇山之宝”,神农架方面当然不会屑于搞出什么“周老虎”来。(注:神农架目前所划定的行政区域很特别,叫作“神农架林区”,是唯一以林区命名的县级行政区域)。
不管华南虎和野人是否真实存在。所谓无风不起浪,就算是编故事,也要有本钱的。而大巴山和神农架山高林密的地理环境,无疑为周老虎和“野人”的诞生,提供了生存环境方面的证据。由此我们也可以想见,在技术水平上的古典时期,如果没有“盐”这个重要生活物资作支撑。大巴山脉南北的地缘价值,将大打折扣。
在理解巴、庸这种边缘“国家”时,我们不能用现在的国家概念来套,甚至也不能用周人所建立的封建制来看待。这些所谓的国家,更多只是一些部落联盟。依据各自的特点,而拥有不同的地缘标签。在庸国被灭之前,庸人除了自己控制秦巴谷地的东段以外,那些生活在秦巴山脉东部山地的部族,也多依附于它。而位于大巴山以南的巫渓盐泉也处在庸人的控制之中。为了应对庸国的反叛,楚人联合了川东的巴国,和秦岭北部的秦国,共同来应对这起危机。而在这场战争之后,巴人所获得的地缘利益,就是“宝泉山盐泉”。而楚人则将秦、巴山脉中的庸人故地收为己有。从此,大巴山成为了楚、巴两国的地缘分割线。一直到战国中期,楚国从巴国手中夺取了三峡地区,并设立了“巫郡”。楚国才算是彻底解决了西部的威胁。
其实说楚国解决了西部威胁,只能说是那些山地民族,不再成为威胁了。但在此之后楚国真正的恶梦才算真正开始。因为比庸、巴两族更为强大的秦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