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到了十一月,御史台就上了参高斌的折子,苏州织造是个很重要的职位,非皇帝心腹不能任。表面上呢,是为皇室采买和督造丝绸织物的,但实际上,苏州织造有随时密奏地方情况的特权。
从康熙时候起,这就不单纯只是一个内务府的一个分派了,更多的是作为皇上的耳目存在的。
乌林珠既然是不打算让高氏冒头,那必定是得先掐断了高斌的上进之路。他现在,虽然是雍正的心腹,得了苏州织造的位置,但毕竟根基尚浅,也才在苏州织造的位置上坐了两年而已。
趁着这个机会发难,有五六成的把握是能成功的。就算是不成功,对于富察家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失。毕竟,参奏的折子是御史台送上去的。
折子上关于高斌的罪名有三条,一个是私下倒卖御用丝绸织物,一个是收受贿赂,哄抬苏杭两地丝绸织物的价钱。第三个就是栽赃陷害,给地方官员网罗不实罪名。
这三个都不是什么大事儿,私下倒卖御用物几乎是整个内务府都有参与的,像是雍正喜欢自己设计一下瓷器,官窑烧制出来给宫里用,但一般来说,官窑都不会只烧那么一两个的,多是出来一批,除了上进宫里,剩下的就是拿出去私卖了。
收受贿赂这事儿更是寻常,官场上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半曾有过收受贿赂的情况的,不过,也分大小多少。雍正曾让人修改刑律,定的是三百两为底,超过三百两就要下狱,五百要判刑,六百要流放,再往上,那就是抄家灭族了。
高斌那职位,肯定是不少收钱的,但每次都不会太多,关于这一点,富察家可是下了大工夫去查的。
至于第三个罪名,这个是最说不清楚的。但同时,也是雍正最忌讳的。高斌本来就有上密折的权利,要是他处事不公,看谁不顺眼,就将谁给参奏了,那岂不是让苏杭这地方的官场都要将高斌给捧成土皇帝了吗?
御史台的折子上去,雍正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处置了高斌,毕竟高斌也是他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他下旨让高斌回来自辨来了。
乌林珠并不敢随意去打听朝堂上的事情,她联系上的范征,也还只是个翰林院的抄书官,也派不上大用场呢,但她只看西二所里面高氏的待遇,就能大致的估摸出前面高斌的下场。
之前高氏一连受宠五六天的事情,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弘历像是被激发了父爱,更多的是往复查侧福晋那边去了,当然,也没冷落了她这个嫡妻。
对此情况,乌林珠就是很满意的。她没有想过能一次将高斌给绊倒,但次数多了,雍正又是个多疑的人,高斌是迟早有落马的一天的。
真不是她故意针对高氏,她这个人,还是很有原则的,若非高氏自己不识趣,她还是很愿意让弘历的后院百花盛开的。
这场自辨是颁金节之后上演的,高斌将御史台的折子逐条反驳了回去。御史台也是有证据的,没有证据就参奏别人,那纯属结仇,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虽然御史台是闻风而动,却不能无中生有。
高斌倒是光棍,对这些证据,不会触动到雍正的,索性就认了,像是贪污受贿这一条,他就只承认自己收一块儿砚台。剩下的两条,倒卖御用之物,诬陷地方官员这两条,他是死都不认的。
收砚台这事儿,还被他自己给美化了一番,说自己自己在茶楼兴起,写了一首诗,被隔壁房间的客人听见,这才送了他一方砚台的。那客人呢,正好就是上进丝绸的商人,但当时他不知道,只以为是以文会友,萍水相逢。
这说是罪名,倒更像是一桩趣事了,别说是让雍正起疑了,雍正还觉得高斌至情至性呢。
富察夫人进宫了一趟,和乌林珠商量:“你六哥的意思是,高氏有个兄长……”
有个能干的亲爹,有个聪明的妹子,这个高家子,看起来就平常的很了,这份儿平常放在普通人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放在官宦人家,那就是平庸了。甚至,他稍微有些纨绔,小罪名是能一抓一把的。
比如说,官员不许嫖妓,这位虽然就是个内务府的小管事,但也勉强算是官员了。
乌林珠摆摆手:“不能针对这个高家子,否则,就让人觉得是有人看高斌不顺眼了。”当然,也确实是她富察家在针对高斌,可之前富察家都是隐在暗处的,现下也还不到暴露的时候。
“若是次数多了,难免会让皇上觉得是有人针对高斌,到时候若是皇上想护着高斌了,那咱们可就动不了了。”乌林珠说道,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雍正虽然多疑,但他现下看重高斌,那说明高斌有有用之处。这会儿要是有人在他耳朵边嘀咕高斌的缺点,说他不会管家啊,儿子没出息啊,那雍正反而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属于官场倾轧,最是帝王忌讳的事情了。
“那高氏……”富察夫人问道,乌林珠笑了笑:“最近倒是安分了许多,上次我给她的佛经,前两天刚刚抄好,我正打算供在佛前呢。”
“倒是没想到高氏是个有野心的。”富察夫人嘀咕道,乌林珠挑了挑眉:“这后院的女人,哪个是没野心的?有野心才是正常的,不过是因为高氏还未学的太聪明,她要是学会忍,那只等高斌以后真正的成了皇上的左膀右臂,她的好日子才算是来呢,才能挺胸抬头,可惜,她挺的太早了点儿。”
富察夫人叹口气,忽然伸手摸了摸乌林珠的头发:“早些只看宝亲王是个好的……”
却没想到,宝亲王的后院,竟是这样的危险。不过一个小小侍妾,都能挑衅嫡妻来了。这宝亲王,看来骨子里,也不是个英明的。否则,能眼看着侍妾踩在嫡妻的头上?
富察夫人眼里又多了几分担忧,她原以为这是一门好亲事,弘历相貌不消说,也算是出众的。往日里学识也好,经常得朝中上下大儒夸赞,出身够好,她嫁女儿的时候,也并未过多担心。可现在……
“额娘别叹气,我好着呢。”乌林珠笑着说道,忽然想到一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说是让傅恒进宫住几天的,却是耽误了下来,这一年越比一年大了,倒是不好再进宫住着了,可惜了。”
“也不过七八岁……”富察夫人笑着说道,乌林珠摆摆手:“他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富察夫人点头,又低头看乌林珠的肚子:“还是没消息?这都一年了……”
“孩子得看缘分。”乌林珠说道,富察夫人忍不住皱眉:“要不然,找太医看看?”
“有平安脉呢,太医又不是没看过。”乌林珠倒是不在意,能不能生都不耽误她办事儿。再说了,历史上的富察氏可不是不能生的,没道理这身体还是同一个,她就变得不能生了。
“往日里饮食注意些。”富察夫人含糊的说道,“有些冰的凉的,可别贪图痛快吃多了。”
乌林珠一一的应了下来,富察夫人正打算要告辞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些事情,忙又坐好了:“你不是想知道蒙古那边的事情吗?蒙古的使臣,这个月月底,就该进京了。”
说着富察夫人就有些不太高兴:“你自己尚且还不好过呢,三格格和四格格的婚事,又和你有什么相干?她们是注定要抚蒙的,你就算是结好她们,日后她们也帮不上你的忙。”
乌林珠点头“我知道,不过是随意打听一番,再多的我是不会做的。”
“我知道你向来心软,看见个猫猫狗狗都心疼的什么一样,但这宫中,最容不下的就是心软的人。”富察夫人叹气,也是自己耽误了闺女了,富察府里没太多的龃龉,顶多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女,可这两个又翻不起什么大浪花,不值得太费心神盯着。所以,内宅的事情,没让乌林珠亲身经历过,她就有些不太上心了。
不管富察夫人说什么,乌林珠就只管应了。回头送了富察夫人出宫,她就让金英也跟着出去了一趟。
“范大人说,已经将历年抚蒙的公主的资料给整理好了,只等福晋吩咐。”金英很快就回来了,趁着给乌林珠倒茶的时候,将事情给说了一遍儿:“福晋是打算让哪方面出面?”
宗室,还是御史台,或者是清流一派?
乌林珠顿了顿才说道:“给十二福晋下个帖子,我明儿请十二福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