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君心何去
年年岁岁过去，四季不停轮转。这些年，风琴然和墨云箫之间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与其相冲突，不如少一话少一事。
那年她同司神辰族主订立盟约，掌控一族上下眼线的墨云箫，不可能不知晓。果不其然，那一日迎雁说，御辰宫大片竹林遭了殃，墨少主几剑下去，青竹尽毁。
她从未听过他有如此失控之事，也许自己真的气到他了吧。现在的他，也一定对她很失望，选择远离她这个随时可能对他不利的人。
原来的琴瑟和鸣，到如今的仇恨难渡，爱人化作了仇人。
风琴然想起了幻族那片茂密的绿竹林，他绕梁三日的箫声仿佛依然在耳边回响。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用担心，每日开开心心的，随着她的墨哥哥一同讨论朝政，一同林间散步，一同谈笑下棋。
多么美好啊！
但它又怎敌岁月的流逝？徒有一个空念想罢了。
又是一年春夏度，仲秋之际，天气逐渐转凉，茂盛的生机也逐渐凋零，隐约可见一片凄瑟萧条。
玉指轻拂波动琴弦，虽然动作琴音十分流畅，音色高低也协调的很好，但是却没有了以往的神韵。
他的琴音，以往似潺潺明静的流水沁人心扉，似空谷传音般的身临其境，可这次跟以往完全不同。只有一望无际的孤执与狠劲，空洞的无神无心。
水欲宗师曾经的关门弟子，琴技出神入化，是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现在却截然不同。
此君若君，君心何去？
昨日面目全非，对于他来说，琴技日落千丈，不只是失去琴心这么简单，更多的是本心损落。
他也明白自己早已丢失自我，所以唯有一遍复一遍的弹奏，才能缓解心中的痛处以及对尊师的愧疚。百遍下来，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就像那曾被他无情残酷屠杀过的人命，越拨动就会显得越腥红，洗不净，去不掉。
风琴然靠着背后一颗可以遮挡她的大树，无声无息地哀望脚下，不觉落下几滴伤心的眼泪。
琴弦声声接连断开，一根不剩。大片枯叶随风而下，他沐着枯叶雨，一个人孤寂无神地走回那庄严肃穆的御辰宫，双手道道裂痕血口，滴洒了一路的血迹。凄风一过，淋漓的鲜血怎么也逃不过被蒸干的命运。
此后又是许多年，他居御辰宫，她居墨玄殿，没有谈笑情爱，只有努力过后的尽量相敬如宾。
休临雪令的婚期在即，意味着她与墨云箫亦是如此。终于，婚期前两日，墨云箫过来瞧她，眸中淡淡，却又有丝不抱期望的失落，“后日大婚，你……”
风琴然尽量扯出一丝笑意，答应道，“好。”
墨云箫默了默，终是道，“不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嫁人，委屈你了。”
风琴然垂下落寞的眼眸，“没关系。”
本该要大喜的日子，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展露过真心的笑容。
婚期前一日，休临偷偷来看过她，担心她虽表面答应，实则不愿。他对风琴然说，“你在这里并不快乐。”
风琴然苦叹，“是啊，我不快乐。”
休临正了神色，严肃而道，“若你愿意，今夜我便可以送你离开。”
风琴然意识到什么，突然抬头看他，眼中是死灰的绝望，“不必了，我答应过他，四十年不离不弃。他失去一切，连自己的琴心甚至本心都遗失，所以我更不能离开。”
休临笑叹一声，摸上她的头，“就算到如此地步，你都在为他着想。阿然，你真的好傻啊！”
风琴然笑中带泪，对临走的休临抱拳道，“对不起……珍重！”
休临亦左手抱拳行一礼，潇洒狂妄的语气如初见，“珍重！”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句“珍重”，便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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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四更天时，以春雪为首的宫婢们开始为风琴然梳妆。
发髻妆容基本定下来，只差眉间妆。在辰族有个风俗，新婚之时新娘的眉妆由新郎亲笔勾勒。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少主的到来，可左等右等，终是没有等到。
风琴然对镜发话，“不用等了，我自己来吧。”
春雪再三犹豫，但看时间已经不早，便没有阻止。
如葱玉的手轻轻拿起桌上的眉笔，为自己填妆。画好眉后，屋外一声锣响，是来人催促新娘子上花轿。
“走吧。”风琴然轻声吩咐。
春雪为她遮上锦红盖头，在两个宫婢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屋。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着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随着礼官的三大喊声，他们拜了天地，拜了先祖，交拜了对方。
可她没有分毫喜悦，因为人命堆起的深沟，她注定无法跨越。
这场婚礼是暗中举行，没有公布天下，知晓内情的，谁人也不敢往外说。
入新房后，风琴然从怀中取出带有墨莲清香的香囊，指尖轻柔抚过上面的花纹，整坐一宿。
那一天，凤冠霞帔着身未落，合卺未行，盛妆未睹，君容未见。
迎雁在外留意消息，为她传音，“小玄女，辰族大祭司和雪令交杯饮了鸠酒，当场双栖。”
风琴然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半晌才恢复如初，无声而哀。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犹年生世轮千回，心慕当年弦指间。昔人不复，今人却陌，所剩半心，唯有别离。
白月纱帐明月中，墨玄四十怨郁浓，木槿本命须终焉，倾诉衷肠一场奢。唯望君离仇结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