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里岳帝王

    皇家的紫金墙，琉璃瓦，步步玉阶，片片名贵之地，帝王临幸，有多少的深宫遗梦。如今是盛夏的晚期，叶子也接二连三地飞落，花儿也将要呈现纷纷开败的姿态，过不了多久，萧瑟的秋天就会到来。
    一路乘着马车进入里岳皇宫，看着一扇扇宫门大开后再轰然合上，她忽然明白娘亲当初不选择同样用情至深的里岳帝的原因了。深宫皇院是无情捆缚住天下女人一个很大的牢笼，在这个永远以男为尊的世界，无论是三妻四妾，还是三千佳丽，不过是男人们用来享受生活的衣物罢了。娘亲应该是不甘居于深宫之中，就算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尊位，也注定在那高位上忧郁愁思一辈子。女人的心底都是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自由幸福，而这些，不是一个帝王所能给予的。可父亲做到了。
    “该下车了，轻然小玄女，皇上还在殿内等着呢。”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玉轻然应了一声下车，抬眼看去，老者着一身宫服，腰间挂了宫廷总管的牌子。她微笑半礼，“有劳公公了。”总管王福连忙躬身避开，“轻然小玄女真是折煞老奴了，快随老奴进去吧。”王福虽是宫廷主管，但在里岳帝面前也算是红人，客气的礼数还是她这个小辈该有的。
    一步一步迈向殿内，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朱红的高柱直直挺立，在空气中散射着金黄橘红的光芒，仿佛一抹暖暖的夕阳之色。一道水墨山水屏风后，折射出宽大的衣袍身影。
    王福叫道，“皇上，轻然小玄女来了。”屏风后传来应声的威严，王福以及一众人自觉掩门退下。
    玉轻然上前一步问候，并没有行礼，“文叔叔好。”一道明黄龙袍身影缓缓走出，大概是中年的样子，发未白，眼角却无故苍老许多，威严的帝王气质不显自露，看向玉轻然的眼光中竟有着暖融融的笑意。可是，那种眼神仿佛是透稀过的，里岳帝就仿佛看到了痴爱已久的多年故人。
    里岳帝没有怪罪玉轻然的无礼，笑叹爱怜道，“多年未见，轻然都长这么大了！”
    “文叔叔说笑了，轻然还未及笄呢。”
    她秘密进宫，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幻族使者正式进京也要半个多月之后，里岳帝本想特意安排她住在帝寝殿，但她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她提前来到，皇宫人多口杂，思前想后，便让她住到了翼王府。翼王为里岳而且帝胞弟，里外始终尽忠，府上管理甚严，托付给翼王，里岳帝放心。
    见面寒暄了一阵，里岳帝对她十分关照，问慰了刺杀的事，邀她一同吃了顿晚饭。菜色不是很繁杂，都是些清淡素净小菜，有荷叶青丝卷，入香雪菜丝，婵云玉仁，谷雨挽凉晴，以及竹叶粥。里岳帝像极了一位慈爱的父亲，不断给她夹菜，“多吃点，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他耐心给她讲解每道菜肴的做法由来，如果不知道他是里岳一国的至尊，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一个平常百姓家关爱儿女的老头子。
    她几乎从不与里岳帝有过亲密攀谈，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一次而已，可是他对自己的饮食习惯如此熟悉，不是经常关注是不会知道的。她咀嚼着饭菜，眼泪簌簌而落，从出生开始，她没有享受过父母亲的关爱呵护，姑姑与族中长老们虽然也是加倍对她好，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怎么哭了？是这菜不好吃的原因？朕去命御膳房撤了再给你上新的，你看看想吃什么？”里岳帝关心的模样真的很慈祥，早先来的路上所藏有的一丝怨怪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擦了擦泪水，笑道，“没事的，很好吃。”
    里岳帝笑，“那就多吃点。”她一边吃着菜，一边听着他感叹。
    “其实你的心里也在怨怪朕的吧！当年如果不是朕冷情拒绝出兵相助，你父亲母亲也不会落得双亡的下场……”
    玉轻然不语，静静盯着自己碟中菜肴。
    “朕知道你和你姑姑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底还是有些怨怒的。当时里岳为了自保，朕不得已狠下心不去相助，总想着事后能够多做弥补。可是那件事后，朕始终寝食难安，愧对你们整个幻族。”
    放下筷子，虽然眼中有微微痛楚，但玉轻然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心情，温和道，“文叔叔严重了，当年也怨不得您。您贵为一国之主，里岳一国都需要您来守护，若是换作是阿爹阿娘，也是会如此的。”
    深情的帝王，将他对一生最挚爱的女人的爱与愧，全部转送到了其女儿的身上。玉轻然没有办法真的怨恨这位里岳帝王，在她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丁点影子，而里岳帝也是形势所迫。
    里岳帝叹，“你跟你母亲一样，很善解人意。做什么都会选择尽可能的原谅，可……”
    “可终归是失去了。”她温笑而语。
    本该愁容的里岳帝忽然惊异看着她，半响哈哈笑道，“你年龄不大，懂的倒很多！”
    “都是看话本看来的。”玉轻然不好意思，其实是姑姑经常说情爱为毒，她出于好奇特意买来话本子参谋的。
    里岳帝问起了刺杀的凶手，她说姑姑以及幻族正在调查，一时也没有肯定的头绪，但大概的方向应该是辰族。这些还是霍启私下告诉她的，除了里岳帝，她何人也没有诉说过。
    玉轻然忽然问，“文叔叔，辰幻两族的恩怨真的不能消泯吗？”
    “辰族啊……”里岳帝蹙眉深思，半响无奈摇头，“怕是很难。辰族主的性格倔强偏激，就算你们有心和解，他也不会领情。”
    想起那个那日莫名其妙躺在她房间里的男子，她问，“那辰族少主或者大祭司呢？”
    “族中大权都由辰族主掌控，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再说你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所想全是按照辰族主的想法来的呢？”里岳帝摸了摸她的头，温温道，“别想太多了，没有足够的开战准备，辰族是不敢胡乱杀你的。小孩子懂这么多也不见得是好，朕还是喜欢你们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样子。”
    玉轻然点点头，在没有确定他们真实的人格之前，不能随意下定论。也包括……墨哥哥。打心底来说，她愿意相信他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