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到了第二天, 王记花坊还没开门, 门前就被人给围上了。
    一直到辰时过半, 门才从里面打开, 是个身形高挑的姑娘。见到门前这么多人有些吃惊, 听说是来领花, 便忙说让大家等等, 等她把店门打开再说。
    这铺子的门都是门板,得一扇一扇卸下才可,也幸好这女老板的速度不慢, 不然都有人要上前给她帮忙了。
    女老板进去拿了花出来,另有两个做妇人打扮的小媳妇帮忙。又是一阵哄抢,一百朵花儿就没有了。
    就有那等了半天, 甚至还有昨儿就来了, 却没领上的急了。
    女老板就说明天还送,明天再来。
    可人家等不及啊, 那隔壁家的刘翠翠都能戴上花, 她长得还没自己好看呢, 凭啥自己就得慢她一步, 就只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显摆, 而自己还要等明天,且明天就这势头还不一定能领上。
    那就花钱买呗, 谁家缺那点儿买花的银子,便逼着女老板让把花卖给她。
    一听这边说要买, 顿时许多人问价, 纷纷说要买。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女老板受不住了,只能说卖。本来她家是要连送三天,还没打算往外卖的。
    看得出这老板也是没打算卖花,还紧着人去拿,还说不在店里,在作坊里放着,一群等着买花的人就站在门前等,密密麻麻都是人。
    有那从大街上路过的人,见人排队都排出了巷子,就好奇在卖什么,一听说卖花,都想这种天还有花卖?
    其实这种天也不是没有卖花的,就是极少,且到不了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就没了,都紧着那些达官贵人呢。有的人不屑一顾,有的人好奇,人都有从众心,便站着看看热闹。
    因为人太多,也太拥挤,怕将铺子里摆的花都挤坏了,只能限定三个三个的进。等前面三个买了,再进后面三个,以此类推。
    好不容易让大家都排好队,招儿出了一头大汗,就由她和薛桃儿站在门前挡着照应着,林嫣然和陈秀兰在里头卖花。
    陈秀兰是招儿见实在人太多,特意叫来的。其实门后面还站着几个男人,因为外头都是妇道人家,让男人来招呼也不好,才没叫他们帮忙。
    一朵头花卖十文,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还有比之更大的花,最大的有碗口那么大,这种花要卖一百文。
    可架不住好看啊,活灵活现的,红得那么显眼,绿得那么水灵,连上头的花蕊都是嫩黄嫩黄的。京城到底是天子脚跟下,但凡是好东西就没这里没有的,全国各地的时兴样子,也是这里最多。
    所以别看眼前这些小媳妇大姑娘们,个个衣衫普通,可人家能接受新潮时兴的东西。
    一个小媳妇看中了一朵碗口大的牡丹,问价说要一百文,头几天开业优惠,只要八十文。虽是有些肉疼,但还是咬着牙买下了。
    林嫣然拿着花递了过来,本是想给她找个东西装着,想了想对那小媳妇笑了笑,让她低一低头,顺势就别在她脑后的发髻上。
    这小媳妇其实长得十分普通,细眉细眼,容色寡淡,唯独就占了个白净。穿一身藕荷色的夹袄,银灰色裙子,十分素净。可这花簪在头上,顿时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的法?
    就见一朵嫣红色的牡丹正开得娇艳,花瓣层层叠叠,雍容而不失华贵,就簪在她脑后微微靠下方的位置。有那么点儿斜,还有那么点儿微微下垂,这点儿歪斜凭空给她添了一丝慵懒的味道。
    转一个身,从正面看只能看见半朵牡丹,可就是这半朵异常娇艳的牡丹,就给她的脸增添几分妩媚,几分娇艳,顿时眉眼都鲜活了。
    若说之前只能称之为长得不丑,如今怎么看怎么是个俊俏的小媳妇。
    招儿顺势就去拿了面铜镜来,递给她让她照。
    “姑娘,您瞅瞅,好看吗?别看咱们家的花卖得贵,可花是好花,物是好物。就凭这一朵,您走在街头上,那就是大姑娘们的焦点。”
    那小媳妇就拿着镜子在哪儿照,微微地侧侧头,看看左边,又侧了侧,看看右边,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嗔招儿说自己娃娃都会打酱油了,还大姑娘。
    “你照够了没?照够了就赶紧出来,咱们还等着要买呢。”
    “就是就是。”
    这小媳妇哼了一声,把镜子还给招儿,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角子递给她。用目测来看,这块碎银角子至少有一分银子的模样,按理还要找她钱,可她却十分大方得摆摆手,就这么戴着那朵花,娉娉婷婷地走了出去。
    走到方才那催她的小媳妇面前,还特意扶了扶头上的花,哼了一声又甩给对方一个白眼,方离开了。
    那模样可真是气人,气得那小媳妇进来就说:“她那花,给我来一朵!”
    有了大的,自然不想要小的,就好像有了好物,眼里自然看不进那些差的一样。本来都是来买之前那种花的,卖到最后这种最小的花卖得极少,倒是比之大上一些的,尤其是那碗口大的大花,卖了不少。
    当然也有人买了花,又看中那种自带花瓶的插花,这种花卖得就有些贵了,三四百文一瓶,可也卖了一二十瓶,都说买回去摆在家中好看。更不用说那种两捧大小的花篮了,价格比插花便宜,又十分鲜艳好看,女人家一般看上就挪不开眼了。一百五十文一篮子,拿回去摆那儿都好看。
    生意好得让几人忙都忙不过来,招儿并没有贪多,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告知花已经没货了。其实她还真是准备得很充足,只是故意这么说。
    闻言,还等在外头的人俱是失望不已。很快招儿又给了她们希望,说是明天再来,明天又会到一批货。
    这些失望而归的人,回去后自是没有少给王记花坊打招牌,更不用说那些移动的活招牌了。
    女人家本就喜欢这些花儿朵儿啊的,又免不了会彼此攀比,你有了我自然也要有,我有的你没有,我就要在你面前显摆。这一来二去无形中,就又给王记花坊打招牌了。
    如今若论东城什么最火,自然王记花坊的花,甚至其他几城都有耳闻,纷纷前来购买。
    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京城里就刮起一阵戴花的风潮。
    不光要戴花,还要梳垂髻戴大花,还要戴王记花坊的花,这样走出去才不至于比别人寒碜。
    招儿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念头,竟会引起一股风潮,不过大赚一笔自是不用细说。
    倒是陈秀兰有些黯然,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头花给吸引住了,她精心做的盆景却无人问津。招儿让她不要着急,慢慢做,细心钻研自己的手艺,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只是需要时间。
    就在王记花坊给冰天雪地的京城,增添了几分瑰丽色彩的同时,朝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明年二月会试总裁官的选差了。
    会试不同乡试,等级更高,取中的人大小都是个官,乡试的主副考都会让人打破头,更不用说会试的考官了。
    为此,朝堂上再起风浪,那些大员们明争暗抢且是不提,而就在这个时候,国子监祭酒兼太子少师傅友德上书辞官归乡了。
    太子出事后,傅友德先是滞留宫中不归,等出了宫就一直闭门不出。不过他一向处事低调,倒也并没有惹起太多人的注意。这次辞官归乡同样是如此,折子头一天递上去,第二天就批了下来。
    几乎没引起太多人的瞩目,这位为官多年的老臣,就这样黯淡的结束了自己的仕途。
    他离京的当日并无人来送,也许暗地里是有,但明面上并不为人所知。倒是林邈连着多日不见展颜,薛庭儴心里想莫怕是有了结果。果然又过了几日,林邈招了几个学生来,告诉他们大师伯辞官归乡了。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毛八斗等人并不清楚,也许意识了到其中的不妥,到底他们对朝堂上的一些事情管中窥豹,都不甚明悟,自然也意识不到其中的利害之处。
    唯独陈坚显得心事重重的,而薛庭儴听了之后,则是心中微微地叹口气。
    *
    当一样东西大行其道,自然少不了有人跟风仿冒。
    你吃肉,别人喝汤,更甚至还有故意针对,想连肉都给你抢了去的。王记花坊的花不过卖了一个月不到,市面上就出了仿造的。
    最起先不过一些零散小贩见王记花坊的花好卖,自己私下找作坊仿造的。其实这种花并不难做,买两朵回去剪开,细细琢磨一番就能做出,于是便有人仿了出来。
    因为这些零散小贩遍布全城,也卖出去了不少。而其他小贩见前面的人大肆赚钱,自然有跟随其后。
    大家比着做花样,为了抢生意,甚至互相倾轧压价,你卖七十文,我就卖六十五文,总要把你的生意抢了去。更甚者还有假冒王记花坊的花卖高价,在此不一一细述。
    就这么你来我去,那些等着买花的人们乐了,自然要捡着便宜的买。
    王记花坊的生意在火了一阵子后,终于清淡下来。平时每天只供两百朵,供不应求,如今连一半都卖不完。
    林嫣然和薛桃儿就急了。
    尤其是林嫣然,她心里着急,毛八斗就着急。这不就使着男人出去打听,一打听回来更着急了,毛八斗挨了好几下拧,简直是疼并快乐着。
    快乐的同时,毛八斗大包大揽说,自己这便去砸了那些小贩的摊,林嫣然又忙拉住他。就为了这点破事,小两口腻歪了几个来回,简直让人没眼看。
    不过还是着急,总要找个法子把生意抢回来,招儿却是不慌不忙,实在被问多了,才道自己自有办法,让她们都别急。
    找了一天晚上,招儿拉着她们做花,还特意交代她们往粗糙了做,只图有型,不图质量。平时几人做花,为了做出名头,打响招牌,都是精益求精,吹毛求疵。说句吹嘘的话,买一朵王记花坊的花回去,只要打理好了,戴个几年不成问题。
    如今既然被要求往粗糙了做,几人的手速自然很快,也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赶出一百多朵。
    第二天一大早,毛八斗就被派出去了,专门找那些卖花的小贩兜售。
    如今王记花坊的花好卖,再加上卖价也低,很快就兜售出去了。毛八斗甚至跟几个小贩约好,明天还给他们送。
    林嫣然几个百思不得其解,可问招儿她又不说,只能闷着头她说让做就做。就这么连续做了好几天,花坊里的生意更差了,可看招儿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们也不好总是追问。
    这期间招儿也让她们做了新样子的花,就是在花瓣中心的位置贴金箔或者银箔。还别说,只是这么画龙点睛的点缀一二,整朵花顿时不一样了。
    让薛桃儿她们也说不出怎么不一样,总而言之有了这点儿点缀,那花怎么看怎么耀眼夺目。一模一样的两朵花摆在一处,贴了金箔就是比没贴的鲜亮。
    就这么连轴转,几日下来谁也受不住,不光毛八斗抗议自己媳妇瘦了,连薛庭儴都用眼睛瞪招儿。
    招儿非常心虚,最近她忙,所以弘儿都是薛庭儴带着的。尤其是这几天晚上她赶着做花,等做完了回来,男人和儿子都睡了。
    见这么下去也实在不成,她只能改变方法,让毛八斗出面找一个作坊,以极为低廉了价钱定了一批仿造花。
    虽是价钱压得极低,但因为数量很多,再加上临近年关,都想趁着过年前赚一笔,作坊考虑再三还是接了下来。
    什么东西都是有本钱的,当价钱压到一定的程度,作坊为了自己赚钱,做出来的东西自然粗制滥造。
    而这些粗制滥造的仿造花,就借着毛八斗的手转手又流向了市面上。招儿他们非但一文钱不赚,反倒倒贴人力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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