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第三行书
御园茶楼位于东海岸丹宝径,是东南亚极其少见的苏式茶点铺子,素有“楼绝,景绝,菜绝,酒绝,人绝,戏绝”的“六绝茶楼”之称。
这里的绿茶主要为龙井和小龙团,这里的表演多为黄梅小调、昆曲及苏州评弹为主这里售卖的酒水,则是典型的吴门三沟一河三沟代表汤沟、双沟、高沟,一河代表洋河。
新加坡虽然以闽粤两省移民后裔居多,可如此精致的江南食楼同样大受欢迎。创立的时间不过短短十年,可是,食客们对这里趋之若鹜。
卢灿看看一楼大厅二十平左右的小戏台,心中嘀咕,也不知这幕后老板,怎么找到如此纯正的江南风味?
整个大厅中布置得一如江南庭院,渗进骨子里的温婉与柔媚。
“阿灿,上来!”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左右,正式茶楼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候,邱千健的大声叫唤,整个大厅都响起回音。这家伙,估计和茶楼背后的老板家,关系不错,否则不会如此放肆。
卢灿对二楼招招手,又对站在邱千健身边的那位年轻人点头招呼。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哥们,香江卢家的年轻天才卢灿。”他自来熟的拉着那位同伴的手臂,往楼梯口迎了两步,刚好卢灿上来,他有说道,“阿灿,这位别看年轻,可按照你们文化界的说法,可……的的确确是你的长辈。”
“哦?”卢灿笑着向对方伸手,等候邱千健的解释。
“柯嘉逊。认识你很高兴!”那人没等邱千健说完,自己主动握住卢灿的手掌,摇了摇。
嗯?柯嘉逊?柯家这么快的就露头了?
这是邱家的态度?邱家帮自己引荐到柯家面前,这还真算是一大惊喜!
卢灿自然不会认为,今天下午的见面,只是普通的看藏品这么简单。
抓住他的手掌,连笑两声,“邱哥这次还真没瞎说,喊柯哥一声先生,还是应该的。”
柯嘉逊曾经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担纲了三年的经济学讲师,虽然于去年离职进修社会学博士,卢灿是国立大学的社会班就读,因此,邱千健的说法还真成立。
“嘿!阿灿,你还不清楚吧。”邱千健在旁边闲不住,又开始插话。
他指了指这家精致的吴苏酒楼,嘿嘿笑道,“这家酒店的老板,就是你柯哥!”
哦?难怪他们能找到如此正宗的吴门茶酒,还有地道的江南小曲表演团队新加坡与内陆的很多幕后交往工作,都是柯家人在负责。
“我刚才还在感慨,这般温婉如顺,柔若柳丝,含情脉脉,色似秋水而神不羁的茶楼,是哪位大家手笔,没想到竟然是柯兄弟的杰作!”
听卢灿的夸奖,柯嘉逊连忙抱拳拱手,“卢少的夸奖,我代姑母感谢。我不过是暂时接管而已。”
姑母?这座江南小楼,是柯老夫人的杰作?
也是,柯老夫人是大家闺秀,心思细腻,喜欢这种精致到极点的江南味道,才有可能做出这样的茶楼。
提到了柯老夫人,卢灿很明智的没再就这一话题继续聊下去,以免给人感觉刻意。
他很自然的岔开话题,“邱哥,你说的藏品呢?”
“前面……前面就是,”邱千健指指当头的那间包间,对他挤挤眼。
………………
晕!卢灿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扶着桌面,有点晕。
无它,桌上的这幅字!
名气实在是太大太大!
原以为邱千健不过找个借口让自己过来,与柯嘉逊见见面,谁成想,他真的弄来一幅惊世之作!
是的,用惊世之作来形容,非常贴切!
“怎么样?惊喜吧!”邱千健洋洋得意地拍拍卢灿的肩膀。
他的这一拍,让卢灿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邱哥,这很重要,你需如实告诉我,这幅字,来历没有任何问题吧。”
“怎么会有问题呢?”
他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在卢灿面前扬扬,“你也算是赶巧了。这幅画是昨天徐立波送来的,想要从马银贷款两亿新台币,准备用这幅画贿赂,我寻思着你小子喜欢字画,就花了两百万新币,直接买下来。”
“喏,这是字据,匀给你了!”说完,他将这张字据,塞进卢灿怀中。
这……这……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卢灿清晰的记得,在后世,苏轼的黄州寒食诗帖被誉为台北故宫十大镇馆之宝之一,怎么流落到新加坡?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徐立波是哪位?”看了看这幅交易字据,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不明白,这徐立波,怎么会拥有寒食帖?
是的,这幅让卢灿失态的字轴,正是“天下第三行书”苏轼的黄州寒食帖!
寒食帖不是王世杰老先生从东瀛购买来的吗?
“徐立波是王老爷子的大外孙!”邱千健一语点破,继而为他详细解说这幅画作的来历。
哦?卢灿点点头,放下心来。
王世杰,法学家、政治家、教育家,高层领导之一,同时还是蒋忠正的智囊人物之一。他的前半生的功过是非,不去讨论,后半生却做了几件被收藏界津津乐道的事情。
自从1967年退出政坛之后,王老专心著书立述,玩赏古董字画,其主编的故宫名画三百种和艺苑遗珍,均为艺术界巨著。
最为人称道的是,他在1952年,斥巨资,从东瀛收藏家菊池惺堂手中买下这幅字轴。
这幅珍贵字轴,从购置回来之后,一直被王老放在台北故宫保管及展出,但并不是捐赠,所有权依旧在王家。
今年四月二十一日,王世杰老爷子于台北荣民总医院逝世,享年九十一岁。可是,临到去世,台北故宫都没有等到他的捐赠遗嘱这也是度娘上说这幅藏品属于私人的原因。
五月,王老下葬后,王家开始财产分割,这幅惊世之作,作为王老的主要遗产之一,被子女从台北故宫取出来。
嘿嘿,现在竟然流落到这里!还落到自己手中!
不知道蒋复聪老爷子得知这一消息后,会不会暴跳如雷?
其实这事,还真不怪王家子女,谁让台北故宫在收购画作时出手大方,偏偏对捐赠的画作,回报非常低廉!
王家子女也有心将这幅画捐赠给台北故宫,可按照故宫处理捐赠的规则捐赠藏品最高奖励一百万新台币,王家只能拿到区区一百万新台币,折合港币二十五万不到,折合新币五万、美元则只有四万美元!
王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心理自然不舒服。
更何况,王家急等着用钱新竹科技园在去年元旦开业,徐立波是半导体研究专家,他在新竹投资了一家半导体研制工厂,正在筹备中,需要大量资金注入。
所以,在找到马银贷款两亿新台币时,抵押货品不足,便拿出这幅画。呵呵,被邱千健以两百万新币买下。
台北故宫只出五万新币,邱千健能出两百万新币,王家自然会选择后者。
这就是这幅画的来历!
顺便说一句,真实的历史上,这幅黄州寒食帖1987年才由台北故宫博物院以四百万新台币,从王家子女手中购买到展览权和保管权!至于藏品所有权,依旧为王家后人。
卢灿心痒难耐啊,尽管这幅作品他看过很多次今年八月中秋,台北故宫和虎园博物馆做“中秋高古画作联展”时,这幅藏品作为镇展之作,他观摩过好几次。可是,作为拥有者,心情自然不同。
卢灿很快从兜中掏出手套、放大镜,虚扒在案几上,细细品鉴这幅经典之作,全然没在意旁边的邱千健和柯嘉逊。
“他就那样,你别介意,我们喝茶!”
邱千健的话语透着一股子熟稔,柯嘉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疑惑顿生,这卢家,成了邱家新的伙伴?邱家想将卢家引入新加坡华人资本圈?
不过,这些只是心底疑问,柯嘉逊摆摆手,眯眯眼笑道,“阿生,貌似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吧?你做东招待我?”
“啊?对不起啊!你做东你做东!我客随主便,有什么特色茶点,你自己点。”邱千健合什告罪一声,笑声很爽朗。
卢灿此时的注意力全部投放到眼前这幅字轴上。
有很多收藏家评价过这幅藏品,着眼点大都放在苏轼的诗书上,其实,它的珍贵,绝不是仅仅两首苏轼寒食诗那么简单。
欣赏黄州寒食帖,应该从几个部分来品鉴。
最主要的自然是苏轼的寒食诗。
寒食诗,苏轼撰诗并书,墨迹素笺本,横342厘米,纵189厘米,行书十七行,129字。在偌大的长幅卷轴中,它仅仅占有五分之一的分量要知道,这幅黄州寒食帖,装裱后,纵342厘米,横接近两米。
这不到五分之一的面积,容纳了整幅藏品一半多的精彩!
卢灿直接掠过寒食诗前面乾隆皇帝所做的“引文”,落在正文上。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落款为“右黄州寒食二首”。
诗写得苍凉惆怅,书法也正是在这种心情和境况下,有感而出。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稳健,痛快淋漓,一气呵成。
苏轼将诗句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或正锋,或侧锋,转换多变,顺手断联,浑然天成。其结字亦奇,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有轻有重,有宽有窄,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化万千。
真正不愧是“三大行书”之一。
这幅藏品珍贵的第二个地方,就是一共十一处的题跋。
分别是黄庭坚的大行书题跋,董其昌的小行书题跋,南宋张季长的楷书题跋。
如此精品自然少不了十全老人乾隆大帝的手迹,他不仅在后面题跋“东坡书豪宕秀逸,为颜、杨后一人。此卷乃谪黄州日所书,后有山谷跋,倾倒至极,所谓无意于佳乃佳……”
为了彰显存在感,乾隆皇帝甚至还在卷首提上“雪堂余韵”。
此外,还有收藏家颜韵伯所作的跋记,记录自己如何得到该藏品。
在这些题跋之后,还有东瀛人的题跋,譬如“内藤虎次郎”所作的这幅作品如何从内陆流落到东瀛的跋记。
最后一篇跋记则是王世杰老先生的手迹,略述其流失东瀛以及从东瀛回归中国的大致过程。
这些题跋中,黄庭坚的大行书题跋,最为精彩评论精当,书法妙绝,气酣而笔健,叹为观止,与苏诗苏字并列,可谓珠联璧合,为这件镇馆级藏品再添三分华彩。
这幅藏品的第三大珍贵之处,则是钤印!
整幅作品及题跋上,一共有四十一枚各式各样的钤印,清晰的记录了从北宋至今的千年历史中,这幅作品辗转流离的命运。
这些钤印,本身就是研究中国前年印史的最佳见证!
嘿嘿,尽管收购这幅画作,可能与蒋老爷子及台北故宫产生龌龊,可宝贝在前,卢灿此时顾不上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