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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此为防盗章“师兄,你干什么呢?”
    别说刘仲齐,就连瘸腿二师兄和刀疤脸都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光头。
    光头脸上泛起隔夜的油光,眼睛里血丝如蛛网,额头暴起青筋,像传说中不小心踩进恶鬼之境,被群魔附体的傀儡。
    “五十万,”他低而含糊地说,“叫这小子家里拿五十万来。”
    二师兄爆喝一声:“你掐死他了!”
    光头咆哮起来:“不然我就掐死他!”
    刘仲齐开始缺氧,双手徒劳地扒着光头的胳膊。
    刚满十六岁的少年,骨架已经蹿起来了,其他的硬件似乎还没跟上,落在光头手里,像根软绵绵的面条。
    刀疤脸脱口说:“可、可是你也不能在拿钱之前掐死他啊!”
    二师兄:“闭嘴!添乱!滚蛋!”
    但刀疤脸这句有点“就事论事”的话,光头反而听进去了,果然略微松了松手,一口急促的空气卷进了刘仲齐的肺,呛得他直想吐。
    “老三……志勇,”瘸腿二师兄往前挪了一步,他嘴角两条法令纹垂下来,看起来又苍老、又疲惫,“别犯浑了,都什么时候了,算我求求你了,你让师兄省点心吧!”
    光头的手在哆嗦,嘴唇在哆嗦,全身似乎都在哆嗦。
    “快放开吧!”
    “我不。师兄,你们都别管,今天这事跟你们没关系,出事了,我自己去坐牢。”光头摇着头,忽然,他那又疯狂又冷静的话里带了哭腔,“反正师兄弟四个,我最没出息、我最讨人嫌,从小师娘就最不喜欢我,师父也嫌我脑子笨,我进去不亏!我给大师兄一命换一命!”
    “你说得是人话吗!”瘸腿二师兄气得面红耳赤,“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刀疤脸意意思思地探出头:“就……就这事吧,你把那小孩掐死,他家也不见得给钱,给钱……那大师兄也不见得治得好……你说一命换一命,这、这买卖不一定成啊……”
    瘸子一抬手推了他一个趔趄,刀疤脸缩脖端肩,不敢吱声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觉得这话有道理啊。”
    在场三个绑匪与一只人质集体一震。
    与此同时,丐帮发了密令,一张深深埋在城市地基里的大网被拽了出来,捕捉着四面八方的风吹草动。
    杨大爷的水开了,他让喻兰川稍坐,伸出一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慢吞吞地泡起了功夫茶,烫杯、干壶、倒茶,行云流水:“来。”
    喻兰川心不在焉地接过杯子,刚要开口,老杨一抬手打断他:“别急,等。”
    茶水蒸腾起来,老杨就在水雾里轻轻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喝酒不喝茶,还看不起喝茶的,老来,被儿孙逼着戒了酒,慢慢地才知道我错了,喝酒是修行,喝茶也是修行,行走坐卧是修行,喜怒哀乐也是修行。你得把心沉下去,杨爷爷今天帮你,明天指不定就蹬腿西去了,武林大事小情,就得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了,小川啊,你们得学会修自己的心。”
    喻兰川就着茶品了一下,并没有接受这番仙气飘渺的长者之言:“杨爷爷,我认为您归因不准确,所以您的建议不具备可行性。”
    老杨一下从寒山古刹,被他拉到了写字楼会议室,一时有些找不着北。
    喻兰川:“我弟弟失踪,大概率被人绑架、大概率会受到人身伤害,由此可能产生的伤、残或者死,任何一个恶劣结果我都不能接受,也没法跟我爸妈交代,所以我现在非常、非常焦虑。您之所以遇事淡定,是因为您在贵帮里有权力感和控制力,而控制力往往是对抗焦虑的有效武器。所以当您回首往事,发现自己变得风轻云淡,其实很可能不是因为您修了所谓的‘心’,而是您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能力的提升,获得了更多的控制力。”
    老杨:“……”
    玄学课变成了社科理论课。
    喻兰川:“不好意思,我现在说这么多废话,其实也是在对抗焦虑。”
    就在这时,老杨的老人机响了,喻兰川倏地坐直了,一直在外面抽烟的于严也冲了进来。
    老杨给了他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起来,片刻后,他挂断电话,报了几个地名:“这几个地方的兄弟们报说,看见过可疑的人,但不确定是不是咱们要找的,得你们警察确认了。”
    于严一跃而起:“明白,我们分别去调附近的监控!”
    “燕宁这种地方是有很多监控的,真的,不骗您,也就泥塘后巷那种小旮旯没有,能让你们侥幸逃脱。昨天晚上,这位扛着这么大个人,大摇大摆地从泥塘回到这,不知道被多少镜头拍到过,只要警察缩小调查范围,他们有的是技术能找到你。”甘卿停下脚步,在距离流氓三人组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定了,从包里摸出被光头砸断的木牌,很有礼貌地询问光头,“另外我请问一下,这是您给我留下的吧?”
    刚才还恨不能手撕了光头的瘸腿二师兄见到外人,却上前一步,挡在光头面前:“是哪一路的高人?”
    “哪一路也不是,也不高,”甘卿无奈地摊开手,露出细伶伶的一截手腕,右手还在轻轻地颤抖,“那天这位光头大哥一直跟着我,我有点害怕,所以装神弄鬼来着,其实没什么,就是那一片我熟您不熟,有几个看着像死胡同的地方——其实有个小缝能钻过去,人瘦就行,快跑两步的事。哦,对,我还拿小孩玩的塑料枪打了您一下,能打中,我也没想到,可能是您那天喝酒了吧。”
    光头:“……”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您要是没地方撒火消气,觉得打女人也心安理得,那您打我一顿也行,反正我来都来了,也还不了手。只要打不死,以后没人找你们麻烦。”甘卿低声下气地说,“把那孩子放了吧,等警察来了,这事性质就变了。”
    刘仲齐听完,又不知道从哪攒了一把英雄胆,剧烈地挣扎起来:“你快……呃……快跑!”
    甘卿叹了口气——这孩子记吃不记打,应该是没打疼的缘故,还好,看来也没受什么罪。
    “撒你妈的火!”光头带着哭腔,跑着调说,“让这小子家里拿五十万来,少废话!”
    “我不知道您要五十万干什么,”甘卿又朝他们走了几步,很平静地和光头对视,“但是现在警察已经立案了,您看过电视也知道,警察肯定不会让你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钱的。那到时候您打算怎么办呢?您其实也不知道,对吧?”
    刀疤脸下意识地推了她一把:“别过来!”
    甘卿就像个轻飘飘的风筝,被刀疤脸这一巴掌推得连退了好几步,城中村的地不平,她脚下一绊就摔了,肩头的破布包也滚在地上,滚了一层浮土。
    她手忙脚乱地伸胳膊撑住自己,手掌立刻搓破了皮。
    甘卿“嘶”了一声,狼狈地苦笑起来:“大哥,您还真跟我动手啊。”
    瘸腿二师兄略微提起肩,若有所思地站直了——练过的人,往后摔的时候,是不会伸胳膊撑地的,这样很容易受伤,都是小时候师父教的第一课。
    可能是怕再摔一下,甘卿干脆坐在地上没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她笑了一下:“我总觉得,真想要钱的人,做事会更有计划一点,您这就是在撒火——怨要钱的人,怨花钱的人,怨自己本事不够大,赚不来钱……借酒浇了愁,酒一醒,又怨自己管不住嘴……”
    “闭嘴!”光头满口污言秽语地喷了起来。
    甘卿神色不变,好像入耳的只是一段狗叫,就在这时,瘸腿二师兄突然出手,却不是对付甘卿,而是一掌侧切,砸上了光头的手肘,这一下正中麻筋,光头勒着刘仲齐脖子的胳膊倏地脱力,瘸腿二师兄一把将刘仲齐拽了出来。
    几乎同时,光头反应过来了,大吼一声,不依不饶地扣住了刘仲齐的肩膀,师兄弟两个一人拽着倒霉的人质一边,像是要表演手撕肉票。
    瘸腿二师兄:“松、手!”
    光头梗着脖子喘粗气。
    甘卿的嘴角轻轻地一翘,对这种内讧情节非常喜闻乐见。
    她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就拿出了在店里忽悠冤大头的神棍腔,幽幽地在旁边插了一句:“大哥,您借酒浇愁,酒醒后悔,借人撒火,事后更得后悔,这两件事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您既然这么痛恨自己的酒瘾,为什么还老干这种事?一个坑到底能绊你多少次啊?”
    光头倏地一颤。
    甘卿:“警察来之前,一切都来得及。你现在放了他,不算绑架勒索。有时候一步走错,这辈子等着你的就都是荆棘小路,你看着别人的康庄大道,再也转不过来了,值吗?”
    光头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瘸腿二师兄却微微一愣,仿佛出了神。
    刀疤脸急得要哭:“三师兄,你快行了吧!”
    二师兄回过神来,目光微闪,放轻了声音:“钱的事,大师兄的病,咱们哥仨一起再想办法,听话。”
    秃头两颊绷得死紧,片刻后,快要掐进刘仲齐肉里的手指终于渐渐地卸了力。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瘸腿二师兄把快要吓哭的少年往自己身边拉:“志勇,你啊……”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锁定了绑匪位置的警察们偏偏在这一刻赶到了。
    早几分钟,他们会见到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抓他或是打死他,都理所应当。晚几分钟,瘸腿二师兄会把刘仲齐还给甘卿,这事或许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
    可能是命运也欺软怕硬吧,老天爷专挑倒霉的蛋玩。
    甘卿愣了一下,不喜反惊,心想:“坏了!”
    瘸腿二师兄和光头在惊骇之下,下意识地做了同一件事――他俩同时下了死力气,把刘仲齐往自己这边拉,瘸腿二师兄一把抓向少年的脖子,光头则因为高,张手一搂,正好卡在刘仲齐口鼻间。
    瘸子想的是:老三还年轻,这罪名我这残废替他担。
    光头想的是:我不能连累师兄。
    他们常年游走在社会边缘,一见穿制服的人,下意识就觉得自己有罪,一时间,他们脑子里除了“负隅顽抗”与“认罪投降”,眼下好像就没有第三条路。
    只有活得游刃有余的人,思路才开阔,那些走投无路的,都不知道变通。
    可这二位手里抢的是个大活人,这一左一右要是拽实在了,刘仲齐的小细脖非得当场折断不可!
    就在这时,一道幽灵似的影子倏地掠过,枯瘦的手凭空插了进来――
    女青年拎起茶壶,把陈茶倒进花盆里,接了壶凉水,对着壶嘴嘬了两口,探头朝隔壁的“天意小龙虾”叫唤:“孟叔,有吃的吗?”
    “天意小龙虾”的老板孟天意应声而出:“吃什么?自己盛饭,叔给你炒个菜?”
    “我想吃烤鸡心!”
    “嗨,烤串能当饭吃吗?”
    “就想吃烤鸡心,”甘卿关灯锁门,“想一下午了,来客人的时候把词儿都说跑了——再给我来两斤麻小吧。”
    这会,她说话的声音、腔调完全变了,既不飘忽,也没有了距离感,懒洋洋的。
    “馋死你,正经饭不吃,就知道吃零食。”孟天意叹了口气,“行吧,等着!”
    这会街上没那么多人了,潮热的晚风裹起大炒锅里的油烟气,兜头卷了她一脸,甘卿吸了一口,感觉很惬意,嘴角就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除了装神弄鬼的时候,她总是笑眯眯的,有人的时候对人笑,没人的时候就自己跟自己瞎开心。
    闷热的仲夏夜突然起一阵小风、厚实的烤串“滋滋”冒油、沉沉的天幕渐次升起的星星、七扭八歪的小脏巷……在她眼里,好像都是美妙无比的人间盛景,都值得驻足欣赏。
    烤串和麻小很快做好了,孟老板怕她上火,还给她拌了一盘凉菜,甘卿找了张桌子坐下,自己撒辣椒面,她似乎有点笨手笨脚的,手一哆嗦,辣椒就倒多了,她也不在意,随便甩了甩,一边哈气一边啃,啃得全神贯注,下嘴的姿势好像在吃米其林三星。
    孟天意招呼完最后一拨客人,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拎着两**冰镇啤酒过来。
    甘卿接过去,跟他碰了一下,直接对着酒**喝,一气喝了小半**,辣出来的热汗消去了七七八八,她享受地呵出一口凉气:“唔,有回甘,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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