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关老爷他,他不见啦!”
“什么不见了?”
“关老爷的神像不见啦!”
我跟许世唯对视一眼,愈是惊奇,记得去年在安桃,小姑父也提起过佛像失踪的事,两者莫非有什么关系?
起身跟小道士前去看,堂中间果真空荡荡的,除此之外,倒是什么都没动过,就连跪拜用的蒲苇和香炉都是完好无损。
这太奇怪了!谁人半夜不睡觉跑这山上来偷个神像呢?更何况这尊水泥石像单论金钱价值怕卖也卖不出去。
“完了完了,”小道士哭道:“师傅回来,肯定要骂死我,要是被山下的施主知道,怕更是不得了……”
我安慰他,“别着急,那么重的神像一两个人也难背下山,咱们先在附近找找看。”
“肉眼凡胎,岂能窥得神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突兀插话道。
我吃了一惊,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昨晚许世唯请回来的那个老人,居然还呆在山上没有离开。
“不知爷爷!”小道士反应过来后跑过去,喜笑颜开道:“你怎么来了?你昨天晚上一直在这里吗?那你知不知道关老爷哪里去了?”
老人摸着怀里的公鸡,笑眯眯道:“我也是肉眼凡胎怎么能看得见?”
小道士拉他胳膊,大声恳求,“可你一定有办法,好爷爷,求求你,帮我把关老爷请回来行不行?”
“好吧,我尽量试试。”老人放下公鸡起身,那鸡老实的跟猫咪一样,居然不跑不叫,径直卧在廊下,一动也不动。
老人穿过前堂侧门,最后进了厨房,将双手洗干净后把面缸揭开,挖了一碗面放在盆里,加水和成拳头大小的面团。
老人将面拎到案板上,分成几块,揉搓塑形,最后竟然粘成了一条惟妙惟肖的白狗。
末了他将灶下面的草木灰扒开,将白狗埋进去盖好,再度洗净了手。
小道士可怜兮兮的追着老人,叫道:“关老爷能找得回来吗?”
老人捻着白须,一脸高深莫测,“得看造化,中午十二点再来看吧。”
庙里神像丢了,再加上来了个神秘的不知爷爷,我跟许世唯都没了玩的心思。跟小道士挤在一起跟着那老人,听他有的没的讲一些过去的事。
原来老人名字就叫不知,因为是自小流浪所以也没有姓。据小道士说是仙渡最厉害的老人,不但懂得五行八卦之术,还能通阴见鬼。
当年日寇进村抓壮丁,登记姓名时问他叫什么,老人说不知……日本人大怒,便下令割了他一只耳朵,所以现在他只能戴着那顶奇怪的白帽子掩盖旧伤,老人听力不太好,我们用平常的声音聊天他都听不见,一定要用大声喊的才行。
到中午时,我们争相去厨房围观,老人将灰堆扒开,白面狗竟然不见了!
老人微笑道:“狗是出去找啦,再等等吧,估计晚上才能有消息。”
我们一起吃了饭,又聚在一起期盼夜幕降临。
八点左右时,庙墙外响起狗吠声,老人将烟斗收起来,表情严肃道:“来了,孩子们都去把手洗净,请关老爷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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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人世界
这晚没有月亮,山上也没有路灯,所以周围便显得格外黑。
我们出了寺门后,只能看到远处大片乌蒙蒙的暗影,方才的狗叫此时也听不到了,所以压根儿看不到它在什么地方。
在我准备按手电筒时,不知爷爷却突然喝道:“不要开灯。”
话音刚落,自远处便飞来一抹小小的亮光,就像个幽蓝微弱的小火把被人高举着,飘飘悠悠的浮在半空。
狐子灯又称鬼火,科学解释说是骨头里的磷自燃产生的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知爷爷说:“你们不用害怕,它是给我们引路的。”
狐子灯在空中打了个圈儿,慢悠悠的朝庙后面飘去,我们连忙跟上。
离了庙宇,视野便愈发的暗了。除了那最盏发光的狐子灯外,我们看不清路,也看不到人,只能靠呼吸和脚步声感知对方存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暗夜里摸索前行。
小道士许是在老道身边长大的缘故,年纪虽小,却并不懂得害怕,被许世唯抱着,一声也不吭。
许世唯始终拉着我的手,沉默寡言但是气息平稳。
在经历了昨晚的事后,我好像有点相信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并不觉得怕。
奇的是许世唯遇到这种事竟然也没有丝毫畏惧,虽然日后他会变成一个温暖可靠的男人,可现在毕竟只有十七岁。倘若换成旁的少年,遇到这种诡事,想必不是激动兴奋就是战栗害怕吧?
孤子灯走走停停,大概十几分钟后,灯光越来越暗,最后被风吹灭,我们也只得停下脚步。
“现在可以开灯了,”不知爷爷说。
我将手电打开,环视四周后惊奇的发现我们居然置身在一处坍塌的洞穴边。
下面莫非就是……夏多多说的墓穴?
不知爷爷将小道士接过来,对许世唯说:“关老爷就在下面,你下去把他老人家请出来。”
“好,”许世唯没有丝毫由于便应了下来。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神像想必很重,我担心他一个人弄不上来。
许世唯征询性的侧了下头,不知爷爷开口道:“小姑娘也跟着去吧,记住:心一定要诚,还有,不要随便碰里面的东西。”
许世唯这才道:“等会跟在我后面,小心点。”
坍塌其实并不严重,约有一米左右的口径,沿着边沿的硬土滑下去,很快到了墓穴中,此处距地表最多不足两丈,周围都是用方砖砌成的,像是镶嵌在泥土中的鸟巢。
规模不大,应该是比寻常百姓稍富的人家,陪葬品很少,只有两口被土半掩着的旧箱子,角落里则歪靠着神秘失踪的关老爷。
我跟许世唯走过去,神像果真如预想中沉重难移,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神像推开了一点点,然而下面掩盖的东西却得以清晰呈现了出来。
那是一具枯骨,年代久远已经成了褐黄色,骨头中间夹杂着手镯配饰,想必身份应该是个女人。
连棺木都没有的简朴墓穴,神秘失踪却又现身此处的神像,两者结合起来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然而现在并不是想故事的好时机,我们再次合力试着搬了下,它仿佛更重了,陷在泥土里纹丝不动。
“神像太重了,凭我们两个根本没办法把它弄上去,再加两个人恐怕都不行!”我大声对上面说。
不知爷爷似乎很生气,“我是让你们请,谁让你们用手搬!”
许世唯显然也不懂,问:“怎么请?”
不知爷爷说:“当然是用膝盖跪下来请!”
哦,说白了就是祈求?那出来前为什么还要叮嘱一定要把手洗?真是不懂这些规矩。不过好在我没什么信仰,跪下来拜拜神也没什么关系。
当我膝盖准备弯下去,许世唯却突然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衣领。
“你不能跪。”
“为什么?”
他用罕见的固执语气道:“没有为什么,我说你不能跪,就不能跪。”
我说:“那要怎么把他请上去?不然你来?”
他沉默片刻,“你先上去。”
我纳闷,“确定么?”
他肯定道:“我没问题。”
我犹豫了下,没再坚持。沿着凹印上去约有五分钟,许世唯也跟着爬了上来。
方才消失的狐子灯再度出现在墓穴上方,然后随风一晃,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不知爷爷似乎松了口气,“好了孩子们,咱们可以回到庙里去了。”
这便算是请完了?我真怀疑,那尊沉重无比的石像当真会自己回庙里?
事实还真令人瞠目结舌,我们回到庙里时,关老爷当真已经宝相庄严,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堂上,好像从不曾出游过一样。
这次我顾不得失不失礼,只近前去仔细观察他的双脚,靴底竟当真还挂着些许湿润红泥。
站起来时,不小心撞到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上,幸好及时扶住神像才未当众出糗。
然而更令我吃惊的还在后面,这神像的触感冰冷、僵硬,竟似在不久前碰到过……
回到房间时夜已经深了,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想那个丢掉的七彩珠串,想深夜造访的神秘人还有失而复得的神像,还有他在我手心里写的那个‘还’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辗转反侧了老天后,我开始尝试通过不隔音的墙壁跟许世唯聊天。
我说:“你睡了么?”
他听上去很清醒,“没有,怎么了?”
我则语带迷茫,“今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看?”
他却反问:“你又怎么看?”
“不知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会经历过这些事,以前听别人说起,还觉得是信口开合,今天才发现,错的原来是自己。”
“害怕么?”
“昨晚感到自己快死的时候有一点,今晚则一点都没有了,果□□太大,什么有趣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趣?”他似乎轻笑了下,“大概吧,有些事从你做出选择的那天起,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希望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今天这样的乐观心态。”
我有些愣怔,“什么意思,能解释下么?”
他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讲出的内容却有些神经兮兮,“生活因充满未知而惊喜期盼,有些事现在解释了也未必会明白,不如让时间慢慢告诉你。”
第一句我倒是赞同他,人活着就好比在看推理书,太早知晓答案,书却没翻完,以后想必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思。
生活也这样,你休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永远猜不透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现在,把握当下。譬如我现在躺在床上,打发着本该属于睡眠的时间,岂不浪费?
于是我很快就睡着了,后来许世唯好像又说了什么,想不起了……
次日起了个大早,送不知爷爷下山时,我想起了那个白面狗。
“您做的那个面狗现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爷爷拍了下脑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应该还在灶里,把它扒出来埋了吧。”
我跟许世唯赶到厨房,将灶下灰堆扒开,白面狗果然还在里面,只是身上被染成了黑灰色,脚上还粘着许多泥,已经不成样子了。
依不知爷爷的吩咐将它埋掉时,小道士还在一边感慨难过了会儿。
山上的时间过的飞快,我们每天吃完饭便一起去散步,回来三个人趴在院子里抵头写暑假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