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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天阴沉着,可是并没有下雪。 风很大,呼呼作响。
    八点钟,于海去村委办公室。昨天晚上,原以为于勘夫妻会去他家说事,因为前天晚上有些事情还没有说完,当着王金凤的面,于海对于勘说:“我们总要在村长回来之前把这些事情商量安排妥当了。”虽然心里有些异怪,可是他没有电话给于勘。
    办公室的火炉已经生起火,可是没有一个人。他走进里屋,看见于鹏一个人伏在桌子上记账。
    “就你一个人?”于海站在门口问。
    “二叔来了。”于鹏站起来,“书记和海山叔还没有来。我也是刚刚到。”
    “那么,谁生的火炉呢?”
    “可能是郑新燕吧。”
    “唔。”于海冲于鹏一摆手,“你忙吧。”就走回来。他坐到办公椅子上。王金凤外出之后,他心里挂念的慌,要电话联系一下,可是想一想,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好说。他算计着王金凤这时候还在火车上,应该睡着,或者却是在吃早饭。“唉,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思想境界如此之高,胆大心细,对于这个山村,谁能想到,竟是充满了一腔的热情,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草帽村人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于海心里想:“我应该帮助她,她的思想和行事都是值得我学习的。我不去帮助她我去帮助谁呢?”忽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于海不紧不慢拿出手机,看来电显示是于卫的号码。他把手机放到办公桌上,去把财务的房门轻轻关上,回来接通手机。
    “二爸,是我。”电话里于卫说。
    “我知道。”于海慢悠悠说。
    “二爸,吃饭了。”
    “吃了。”
    “我们这边下雪了,家里没有下雪吧?”
    “嗯,”于海往窗外看,窗玻璃上结着冰凌花,看不真实外面的情形,但是他回答说,“没有。早上天不亮就刮起了大风,天阴着,要不是这场风,也许会下雪吧。”
    “嗯,天气预报说是小雪,关键是有剧烈降温,二爸一定要多穿件保暖的衣服啊。”
    “好的。你也给你爸爸去个电话。上几天你妈感冒了,一直不好,没办法还去医院挂了两个吊瓶。”
    “这件事我知道。昨天晚上我们还通电话了。二爸,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是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
    “还是沙场的事。”于卫说,“今年夏天我和你说过一次,但是这一次是闹真的,而且啊,我就亲自承包了一段工程。往后,还会继续承包。借这次机会,我准备筹建一个小型的施工队伍。”听着侄儿的说话,于海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但是他没有说话。“二爸,你听着?”“我听着呢。”“原先我预备和朋友合作,可是,这么一个大发财的机会,干嘛要和人合作呢?”电话里于卫得意地笑起来,“二爸,真的,有时候人的发财就是转眼的事,就是一个念头的转变,就成了。”
    “你说的就是咱们县将要实行的‘村村通水泥路’的工程吧?”
    “是的,不过,我承包的将是一些主干道的施工,其中包括一条县级公路呢。”
    “你有施工资质吗?”
    “我可以在别人手里拿下工程来。当然,咱们也没有必要去弄虚作假。要知道,国家搞的预算都是很宽松的,好好干,也是有利可图的。”
    “是吗?”于海说,“那么,我支持你。年轻人,就要有勇于创业的勇气。这些年,你吊儿郎当的让你爸爸妈妈操碎了心,你啊,也应该静下心好好想想,好好去干事业了。”
    “我知道,这些年,二爸也没少为我操心。就是为了这个,我才想好好干。这次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二爸一定要支持我啊。”
    “二爸什么时候和你卖过嘴皮子?”
    “那就好。”
    “有些话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是不是要在咱村里承包一个沙场作为你修路的原材料的供应地?”
    “二爸,你真的想事周全。”于卫夸奖一句,“要知道,路的质量好坏不但和水泥、铺路技术以及施工设备有关系,和沙子质量也有很大关系呢。咱们村的沙子即使盖万丈高楼都行,何况铺路呢。二爸,咱们村的沙子,值钱着呢。”电话里于卫大声说,继而又转到小声,“二爸,这些本来都是来年春天的事,但是,早做计划总不是一件坏事。来年,一定会有人去咱村联系买卖沙子。许成法也许还会想办法把咱们村的沙子控制住,在他手里买沙子,利润……”
    “说什么正儿八经干工程,你还不是在想着多赚钱。”于海说,“可是,你放心,咱们村的沙场,许成法他是不用想了。”
    “怎么说?”
    “他现在草帽村的沙场一点权力也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村子和他的承包合同早已解除……”
    “这件事我知道,那个女村长把许成法的沙场合同解除了,对吧?”
    “是的,就是她把许成法承包沙场的合同解除了。不过,这件事也有你二爸的功劳。”
    “嗯,我听说过。不过,二爸,你觉得咱们村这个女村长真的会比许成法厉害?还有,我劝二爸也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社会,要么有权,要么有钱……她有什么?她的权力大得过镇党委,大得过县委?她的钱比你,比我,比许成法还多?我敢说,她连你我都比不上,包括社会关系,还……”
    “可是她有干事的决心和办法,这一点你我,包括许成法都比不上她……”
    “可是她的权力来自哪里?没有了权力还谈什么干事的决心和办法?”
    “她是全体村民集体投票选出来的。”
    “叔,这只是她诞生的原因,我是说她的权力来自哪里?她要真犯了事,触了上级的忌讳,村里会有几个人敢于站出来替她说话?而且,她虽然是村长,是草帽村具体的负责人,可是,不是还有一个于嘉平吗?我敢说,于嘉平就会把沙场倒卖给许成法,从中谋取高额回扣。叔,清廉做官是好事,可是,清廉的下场是什么?我一个朋友的父亲当初是一个政府部门的负责人,据说是很清廉,连自己的亲戚朋友都很少照顾。我曾拜托我的朋友帮忙找他的父亲办一件事,我的朋友当时就苦着脸对我说:‘我那个老爷子,算了吧。’退休以后,这‘老爷子’后悔了。为什么?亲戚朋友记恨他,不和他走动;单位的新领导呢?因为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或者说没有受到他格外的照顾和关怀,对他也只好公事公办。他自己呢,因为清廉,手上没有过多积蓄,儿女都瞧不起他,他自己……日子还会好过到哪里去呢?”
    “你说的是一个现象,假如这位老领导能够一身从容到底,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二爸,你的话越说越离谱了。”于卫嘲笑似的说一句,但是语气诙谐,腔调并不沉重。他停顿一下然后接着说,“二爸,我们生活在一个繁华热闹的花花世界里,不是在一个寺院修道啊,谁可以没有想法,没有后悔,淡定从容一生一世呢?”
    被侄儿辩驳甚至是教训几句,于海并没有怎样难堪。
    “二爸,”于卫语重心长,大有苦口婆心的耐性。“在一个山村,村民素质怎样你比我清楚,我敢说,在业务和工作能力方面你并不比于嘉平逊色,可是,为什么于嘉平会连任三届呢?下一届,你有希望吗?说白了,靠的还是一个手腕,并非真的大公无私,还什么干事的决心……”
    “我敢说下一届村长还是王金凤的,她靠的就不是手腕,不是欺上瞒下。”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办事方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爸,你自己都说咱们村下一届的村长还是这位,但是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何尝就不是她的心思呢?我们看她大公无私,因此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这只能说明我们没有真正看透她,因为也许她的本意就是想借此出名,或者说想借此赢得好评,最终赢得权力,赢得下一次的竞选成功。比如说一个学生吧,他寒窗苦读十年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继续勤奋,继续刻苦努力?再说咱们这位女村长吧,她想方设法把沙场收回来,真的是为村里着想?要知道,许成法是于嘉平的人,她不收回来,在沙场的控制权方面,她就会毫无发言权。照我说,她在权力争斗方面是聪明的,她不和对手做正面交锋,嘴上也懂得怎样去唱高调赢得人心,可是事实上,她处处在为权力而战。我的朋友都会说:世界杂乱,人心使然。二爸,你不要对咱们这位女村长抱有什么想法了,她也是想大权在握,不过还不到时候而已。就像小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一样,到那时候,你自然而然要对她换一个看法啦。二爸,你是咱村多年的领导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曲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总之,沙场的事不好办。我看,你不如让许成法走在前头,我们……”
    “二爸,正如我刚才说,许成法参合进来,我们只好在他手里买卖沙子了。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垄断主意者,不善于和不如他的人合伙做买卖。”
    听着手机话筒里侄儿很是耐烦的劝说,于海沉默了。他想到王金凤筹办砖厂这件事:不错,如果她掌握了沙场,再把砖厂筹办成功……
    “二爸,你是副书记啊。”话筒里再次传来于卫的声音,“二爸,咱们村的村务,你难道一点发言权也没有?”
    “她能拒绝许成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连你都说,许成法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可是许成法是于嘉平的人啊。”于卫开导说,“你和她总比于嘉平和她关系好一些,我想,她不至于和村子里的正、副书记都闹翻吧?这件事,等许成法下手,于嘉平一发狠,我们就谁都没有机会了,包括你这位女村长。”
    “不会的,她千方百计把沙场收回来,是不会再把它承包给许成法的。”
    “她不会,可是于嘉平会,上面会。到时候,她算什么,她管得着吗?”
    于海一犹豫,想到于嘉平和许成法私自签订合同这件事,想到党委刘书记和于嘉平的私人关系,想到刘书记对王金凤的态度。最终,他还是想到自己在村两委的地位,想到多年来自己在村务村政上为什么会没有发言权。“过去说‘枪杆子里出政权’,现在是和平年代,‘枪杆子’大概是要换成‘实际权力’了。就是你有实权也就有发言权,有号召力,说话也才能有分量,才好使。就比如我和于嘉平吧,他能把我怎么样,还是我能把他怎么样?我们几乎平起平坐,可是在业务上,我们之间就有天壤之别了。这是为什么呢?”于海的思想翻江倒海一般。
    “二爸,你听我的,先下手……”于卫继续说。
    “她不会听上面的,她是一个很有主心骨的人,她懂得狡辩和争取。”于海有口无心地说。
    “她有主心骨?抗上的主心骨?二爸,你对她简直……”于卫始终不敢以教训的口气和于海说话,他顿一下,“二爸,历史上最出名的荆轲有主心骨吧?”
    “你又要拿你心目中的英雄打比方了。”
    电话里于卫嘻嘻笑几声。
    “二爸,面对强权,荆轲都失败了……”
    “你歪曲历史了。”
    “我就是打个比方……”
    “行了,回头再跟你说吧。”听见院子里有咳嗽声,于海快速结束和于卫的电话。他挂掉手机,感觉嗓子有些难受,渴得慌,就拿起茶杯喝一口凉茶。他站起来,走到财务门口轻轻开门往里看一眼,点一下头就退回来,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他拉开一扇门,发现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他有些惊讶,可是脑子里就出现刚才的电话内容,于卫有一句话深深刺伤了他:“二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是的,权力是什么,通过什么可以体现出来?我做了草帽村多年的副书记,但是我有什么权力呢?我应该怎样办呢?不错,村长与书记不和,这对我是一个机会,以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但是,我该怎样利用这个机会,使自己的权力有所体现……沙场、砖厂,我都应该介入,至少,里边应该有我的人,或者说一定的影响力。我,我在草帽村应该……”于海忽然看见于嘉平朝办公室走过来。有一阵子他疑惑其实于嘉平就站在院子里,但是他没有看见。他心里疑惑,脸上却并不慌张。他闪身到一边,手上为于嘉平开着门,嘴里说:“书记挺早的。”
    听到这句话,于嘉平心里一愣,以为于海在嘲笑他来的晚了。他看于海,却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他走进办公室。
    “迟到怎么能说早呢?二哥真会取笑我。”于嘉平也是口气温和,但是心地并不坦然。
    “我也是刚过来。”
    稍后,郑新燕走过来,手上提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烧水壶。
    “唔,刚才我去新燕那里坐了会儿,听她说明年的合作医疗保险要加二十元。她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咱们建水库不是还有一部分余钱吗,不如就替村民把这份保险完成了。这也算是对村民积极响应村长的号召踊跃出义务工的一个补偿或者说回报吧。”于嘉平站在火炉旁对于海说。
    “是吗?”于海扭头问郑新燕。
    郑新燕点头,去往于海桌子下边一只暖水瓶里倒热水,满了之后又往于海的茶水杯里倒。
    “我也是才听说的,”郑新燕一边倒水一边回答说,“可能用不了几天通知就会下来的。”
    “可是,我们建水库怎么会有余钱呢?”于海问于嘉平。说完话,他有些后悔。
    “副书记何必装不知道。”于嘉平说,“咱们的村子发动义务劳动,但是上级还是把工钱如数拨下来……”
    “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于海坐到办公椅子上。
    “是确切的数目字不知道吧?”于嘉平不动声色说。
    “这件事还是等村长回来再说吧。“于海说。
    “村长也是为村里的事务在外面操劳,她能独当一面,不需要我们操心费事,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呢?”于嘉平平心静气说,“她出去也有一天一宿了,和我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事情有什么进展,难道她不该给我,给村里来一个电话吗?”于嘉平看于海一眼。“眼前这点小事,我想我们两个就可以说了算,同样也不需要去麻烦村长。”
    />    于海沉吟一下,心里想:于嘉平很会玩,替老百姓交医疗保险费,自己若是不同意,是把全体老百姓得罪了,于嘉平是一句话就赚了个好名声。他觉得即使王金凤在这里,也会同意这个决定的。
    “这件事,我想是可以的。”于海表态说。
    “今天上午于海山去镇上开会,等他回来,让他算一下具体的数目字,我们才好对村民讲。”于嘉平说。
    “于书记,”郑新燕说,“昨天于世武来问,他买村里那两件闲房,村里什么时候给他办理房产手续。”
    “不是说等镇土地局统一给村里办理房产手续的时候顺便给他办理一下,他这时候急什么?”于嘉平不耐烦说。
    “听于世武的意思,说房产手续越来越不好办理,怕村里失信于他。”郑新燕说。
    “他再来,你让他直接找村长。这等事,你办不了,为什么还要去兜揽?”于嘉平简单说,很不满意地瞅了郑新燕一眼。
    倒完热水,郑新燕走出办公室。于嘉平就在火炉跟前一张椅子上坐下,于海嘘着嘴唇喝一口水。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于嘉平没有回头,于海扭头看,却是七十岁的老头子于世兴。
    “书记,俺儿子到如今没有给养老钱,这件事村子管不管?”老头子进门就对于嘉平的后背发问。
    “你儿子怎么不给你养老钱了?”于嘉平在椅子上挪挪身子歪着头看一眼老头子问。
    “就是不给了,我怎么知道他怎么就不给了。”老头子说。
    于嘉平微微一笑。
    “好吧,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去了解一下,过几天再给你答复,怎么样?”
    “可是我等钱用呢。”
    “你等钱也不差你儿子给的几个,难不成你要你儿子给你个几千块?”
    “几千块怎么啦?我把果园全给了他,平日里净是帮他干活,到秋却一分钱拿不到手,他要我和他妈吃什么,喝什么,花什么?吓,喝西北风还要老天爷刮哩。”
    “你不是还种着自己的自留地吗?”
    “我把果园全给了他,几亩自留地能出多少钱,难道我和你婶子一年吃穿二亩地就够了吗?”
    “是呀,现在靠庄稼地几乎弄不到钱。”于海插话说。
    “前几年我和你婶子身体还好,也不差他给的几个养老钱。这几年,不行了,我和你婶子吃药一年下来,唉,也得几千块。尤其你婶子,糖尿病,心脏还不好,这一到冬天,气管又坏了,整天咳嗽着喘不上气,憋得一张脸紫气紫气的,成天价就靠着大把小把的药片儿。那花钱就跟流水似的,唉……”老头子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老叔,你坐下烤烤火暖和暖和吧。”于嘉平起身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于世兴犹豫着走前一步,又站住。
    “你们村里看着办吧,总之,他妈这段日子不大好,我……”老头子忽而眼圈含了泪,哽咽一声转身走出办公室。窗玻璃上的冰凌花不厚实,在边角的地方可以看见院子,于海扭头靠近窗玻璃看着院子,好一会儿,回头坐正身子。
    “爷俩以前处的倒是挺好的。”于嘉平对于海说。
    “他儿子也不是个东西,老头一年帮他干多少活,雇人还得开工钱,何况自己的爹呢。”于海说。
    “总是有些矛盾在里边。”于嘉平说,“对了,镇种子站要在咱村设个经销点卖化肥,你看这件事是村子里出面好呢,还是推荐给个人来做?”
    “还是个人做好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
    于海看于嘉平一眼。
    办公室里又陆续进来几个村民,和正副书记打过招呼以后都去财务室找于鹏了。这之后间断的有人进出办公室,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的说话。
    “村里的沙场……”隔了一会儿,于海忍不住问于嘉平。
    “怎么?”于嘉平抬头看于海。
    “最近有人来村里联系买卖沙子,我想,咱们是不是在这方面动动脑子,至少也给村里创造一点财富。”于海说。
    “嗯,这件事,当初是村长把话说死了。咱们的砖厂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办起来,放着个现成的沙场不去开发,这真是有些不够明智了。当然,如果村长是个明白人,这行为又要另当别论了。”
    “也许村长是在为砖厂的原料做考虑。”
    “我们的砖厂,充其量就是个作坊式的小厂子,一年能用多少吨沙子?她的打算可是够长远的。但是,我始终觉得,村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的为人办事没有书记想的那么深邃吧?”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于嘉平起身,走几步。“于海二哥,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搭档了,为了干好工作,我们有过矛盾,但是,我们有仇恨吗?”他站到自己的办公椅子旁边看着于海说,“话是开心的钥匙,今天,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他过去把财务的房门关上。“培养年轻干部是上级的号召,我们应该响应,但是,这是不是说,我们就可以让那些年轻干部为所欲为呢?我们是有责任带领着他们前进的,我们要把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无私地告诉他们。”
    于海双手在桌上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我们两个是村子的正、副书记,我们应该和以前一样携手把村子里的各项工作做好。我承认,我在工作上是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我注意到了,而且,我要改正那些不好的地方。我希望二哥能和我站到一起,为村子的发展和进步齐心协力,加倍努力。”
    “谢谢书记对我的信任,但是,我年纪大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勉强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二哥,短短的半年光阴,你真的老了?”于嘉平说,“半年前二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确切的说,几个月前也不是。”于嘉平摇摇头,转身走几步,坐到炉子前边那张椅子上。“对于村子的建设,二哥就没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
    于海低头叹息一声。
    “我侄子于卫要回村承包一截河套取沙,”稍后,于海忽然说,“我直接告诉他说这件事他只能去找书记或者村长商量。你看,这么一件事我都不能直接作出答复,——我既不能拒绝,也不敢说可以。为什么呢?因为我不了解书记和村长的意思。——我这个副书记当得可是够窝囊的吧?”
    “这就是二哥的不对了。”于嘉平端正了坐姿说,“即使我和村长有什么打算和计划,难道不需要经过二哥,不经过两委会吗?”他从兜里掏出烟卷,扔给于海一颗,自己点一颗。“咦,你不是戒烟了吗?”于海问。“没有啊。”于嘉平稀奇道,“不过,正有这个打算。”说着话,于嘉平吐一口烟雾,然后接着说,“其实,我一直有个招商引资、富民强村的想法,但是我们如何能够招商引资呢?这第一步无非是我们要有吸引外来资金的优势,或者说便利条件。这个便利条件说白了就是自己卖自己的另一个说法。我这个比方打的并不失真,你看大学生找工作通常要向用人单位递简历,然后是上门面试,当着考官的面介绍自己,述说自己有何特长,这不是自己卖自己吗?说文明些,就是为了让别人了解自己。我们的村子要想被更多人熟知熟悉,也是要有所特长,然后又要有所展示。村长把我们村有限的资源封锁起来,这跟晚晴的闭关锁国的政策有什么两样?我不客气地说,她的办事方法,不但不能使村子走向富裕,反而会因为许多半吊子项目把整个村集体给拖垮。就说她要上马的这个砖厂吧,她有过系统的计划,可曾做过较全面的市场调查?没有,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贸贸然就要引进设备。当然,办厂子就要购买设备,但这只是很简单的一个步骤,剩下的还有许多更重要的环节,她可曾想到过?我不客气说,她的设备买不回来就罢了,买回来大概也不能运转开,村财政却要因此负载累累。半吊子项目……哼,莽撞、固执、独断专行、自以为是,这种性格的人创业不失败才真正奇怪了。”说到这里,于嘉平脸色阴沉地停下说话;抽几口烟,他忽而又笑起来。“嗯,说的远了。”他叹口气,“于卫是个有头脑的小伙子,这几年在外面弄得也不坏。我想,我们应该和这样的人接触,并且合作。地方经济要活跃起来,首先就要有外来人才的涌入。我想,我们村完全可以不办什么砖厂,靠一条沙河就可以把村经济搞活,搞繁荣富强。砖厂会有人做,但不是我们,还会有更大的工程做起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才进入我们草帽村。”
    “村长走的路的确有些舍近求远了。”于海半闭着眼睛悠闲地抽着烟卷说。
    “你负责联系一下于卫,我看,我们应该给村长一个惊喜。”
    “惊喜?”
    “是的。我想,她也许正有开发沙场的想法,但是,由于某些原因,她反而不能自己说出来。”
    “也许吧,这样可以……”于海低头想一下,忽然觉得王金凤根本就不会把砖厂办起来,——如果真是这样,开发沙场不啻给她找了个下台阶。想到这里,于海抬头看着于嘉平,“但是,许成法会不会再回来搞承包呢?”于海说,“我怕于卫过来搞承包,许成法也会过来。他们两个闹起竞争,倒不是一件好事情。”
    “许成法对咱们村是死了心,他说过,只要那个女人还是村长,他就不和咱们村打交道了。”
    “是吗?”
    “他是被那个女人气疯了,气傻了。”于嘉平仰脸笑道。笑过之后,他正脸看着于海,“我希望于卫就是第二个许成法,不但能把自己的事业做大,还能把咱们村的经济带动起来。我希望,他能给我们村带来更多的投资者,好朋友。我们应该扶持于卫,给予他一定的优惠政策,或者说便利条件。”于嘉平说,“只有这样,那些对我们村灰心丧气的我们曾经的朋友也才会重新看好我们,重新和我们合作。我们村也才会有发展,有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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