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观人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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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当第一缕光照进房间里，唐小莲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眸乌黑明亮，没有一丝浑浊与迷蒙。
病房干净整洁，甚至还有点豪华，外面还站着持枪的士兵，耳边却响起晨莺初啼的声音，干净、清脆、纯澈。
窗户是开着的，新鲜的空气涌进房间，唐小莲轻轻嗅着，感觉到一丝清甜的味道，似是一种花，又似是一种草，十分好闻。
她脖颈一下全部瘫痪，已经无法动弹了，就连大小.便也要护士帮着，可以说在刚开始的时候是格外痛苦的，如果不是想到老师的话，她甚至都会萌生死志。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境渐渐变得平和，甚至有点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老师说过一句她曾认为很粗鄙的话，生活就像被强.奸，如果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一点点的，她的心境发生了改变，不再是自怨自艾，而是开始安静地体会自然的美好，虽然不能动弹，但她的听力尚在，就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莺啼风吹，心湖波澜不惊。
以前她很活泼，一天到晚都没有闲着过，不是练拳就是帮妈妈洗衣服，从来没有像这样安静过，从来没有像这样聆听着周围的世界。
嘴角有着一抹无意识的微笑，她的气质越来越宁静，好似一方纯澈透明的美玉，没有一点多余的瑕疵。
原来世界是有声音的......
原来生命这样美好......
原来当个废人也有废人的好处......
原来老师曾经说的刚与柔，不仅是力的变化，还是一种生命本身的态度，不屈于苦难谓之刚，淡泊于祸福谓之柔......
每一个武学宗师，都是哲学家。因为武学练到至微至深处，都是在探索生命、自然的奥理，所以虽然历史上一些武学宗师大字都不识一个，但是他们都有各自独特的人生态度，有异于常人的胸襟和格局。
唐小莲在全身瘫痪的大打击中熬了过去，心境进步极大，如果能够身体恢复的话，绝对可以勇猛精进，一日千里都不为过。
唐小莲静静躺了一会，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充满了昂.扬的生命力，虽然明明没有知觉。
仿佛窗外的风声、树叶声、鸟鸣声，都化作一种奇异的力量渗透到了她的身体里、心里。
这应该就是师傅所说的禅吧。
刘寒在教她钓蟾劲的时候曾经说过，钓蟾劲脱胎于少林的悟禅一道，据说是一个叫做张三丰的大宗师从少林那里学来的，不过她认为只是刘寒的杜撰，毕竟古今中外的武学宗师她都知道，可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叫张三丰的。
所谓悟禅，就是于自然之中倾听内心的声音，时时勤拂拭，不使惹尘埃，在修炼之中可以心如明镜，完美地掌控身体，甚至细微到每一丝肌肉每一寸骨骼，有这样的心境，在内家拳的修炼上自然就是一日千里。
道家则谓之内视。
唐小莲在这样玄妙的心境中，心神看到了一片朦朦胧胧的世界，由血肉骨骼组成，在显微镜下都难以发现的经络在这里就好像长江大河一般浩浩汤汤，蔚为壮观。
唐小莲‘看到’自己的脊髓处呈现异常的灰黑色，仿佛上古时坍塌的不周之山，到处都是裂缝，最严重的是中间偏上的地方，几乎成了断层，只是被人为的强行固定在一起。
给她做手术的已经是国内最好的医生了，但是依旧束手无策。
医生建议她换一个人造脊椎，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是至少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不过被她毅然拒绝了。
如果没有刘寒，或许她会在痛苦的抉择之后接受，但是既然有了一丝希望，她就绝对不会屈服，每天都在等师傅过来。
“叮铃铃！”
唐小莲按响了床边的铃声，然后很快就有一个护士走进来，有些怜惜地看着躺在床上乖巧的唐小莲。
“姐姐，我该上厕所了。”
护士有些疑惑，她掀起唐小莲的被子，发现并没有尿渍。
“姐姐，你再不快点，就要出来了。”
唐小莲有点不好意思道。
护士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道惊喜的神色，道：“你是觉得下身有感觉了吗？”
唐小莲几乎是全身瘫痪，所以是不可能感觉到尿意的，除非奇迹发生。
看着护士惊喜的神色，唐小莲倒是有些内疚了，道：“不是的，是......”
她皱了皱眉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难道说是自己能看到膀胱涨满了吗？
“是我感觉睡了一夜该上厕所了。”
护士将信将疑地将尿袋递了过去，没过几秒钟，她眼睛瞪大，道：“竟然是真的，你难道真的有感觉了？”
“不是的，我只是算好了时间。”
唐小莲只能这样搪塞道。
“好吧，要出去转转吗？今天的天气挺不错的。”
唐小莲想了想，道：“嗯，那麻烦姐姐了。”
护士立刻笑着摇头道：“不麻烦，这是姐姐应该做的。”
唐小莲的相貌还是很不错的，还有一丝寻常女孩子没有的英气，很讨人喜欢，这一声声姐姐早就让护士大为怜惜。
护士给唐小莲穿好衣服，然后将她抱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闲逛着。
唐小莲不知道这是哪家医院，但感觉不像是在S市，因为这里的面积太大了，景色也太美了，天蓝的就好像海水，云白的就好像棉花，树木清脆，花草繁茂，流水潺潺，每一口呼吸都几乎是清甜的。
这里的天气也很好，几乎每一天都是风和日丽的，既不使人心燥，又不使人慵懒。
师傅那个懒家伙，一定很喜欢这个地方吧......
不过唐小莲也敏锐地发现这里的安保力量非常强，在碧绿的树丛中，偶尔会看到一抹军装，还有院子外面站着的军人，无一例外都拿着枪。
这里绝对不简单。
“哈哈小莲来了，你看这一片郁金香开的多好，我给你说呀，要是拿到外面去卖，一朵都至少要几百块！”
不远处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人笑着说道，他站在一片小小的花园中，橘黄色的郁金香在晨光下格外耀眼。
听到郁金香三个字，唐小莲微微一怔，然后笑道：“徐爷爷，您种的花真好看。”
这个老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总是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衬衫，戴着个草帽，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唐小莲第一次见到老人的时候，心情还很低落，觉得了无生趣了，老人很健谈，还编了一个花环给她，她对着老人倾诉，老人很安静地聆听，之后慈祥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没有说安慰的话语，但她的心情却出人意料的好了许多。
之后这一老一少就经常见面，老人总喜欢夸耀自己种的花，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孩子一样。
“徐爷爷，你说……老师怎么还不来看我？”
老人摘下草帽，露出一头璀璨的银发，道：“天天给我说你那个老师，我老人家耳朵都要起茧子喽。”
唐小莲瞪了他一眼，哼道：“哪有天天说嘛。”
老人眨眨眼，笑道：“嗯，也就是每天说上个十几次而已，不多不多。”
唐小莲恼羞成怒，道：“哪有十几次，也就是七八次啦。”
“哈哈哈……”
老人爽朗的笑声溢满花园。
而推着唐小莲的护士则是一脸羡慕地望着这一老一少，她可是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什么人……
“对了丫头，你说你那个叫刘什么的老师打架很厉害，真的假的？”
“是刘寒啦！”
唐小莲强调道：“刘老师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他有两套功夫，都是自创的！”
“哦？”
老人眼睛一眯，笑道：“自创功夫，有点意思，丫头你能形容下那两套功夫吗？”
唐小莲望了望老头，只见他虽然面色红润，目光清朗，但脚步平常，举止完全就像一个老农民，道：“徐爷爷，您还是好好种花吧，功夫什么的您也不懂。”
老人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是不懂功夫，但是五湖四海的朋友多了，也有一副火眼金睛，丫头，我看你虽然身受重伤，但身体中却透着一丝坚韧的生机，就好像遭受雷击的柳树一样，即便成了枯木也要抽出嫩芽。”
顿了顿，老人蹲下身嗅了嗅郁金香，笑道：“练的是内家拳吧，而且还得了真传，已经登堂入室了。”
唐小莲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徐爷爷，您怎么知道的？”
她忍不住再次观察了一下老头，按照刘寒教她的方法，先望其气，再观其神，最后看手掌。
一个习武的好手，尤其是内家高手，气质与常人是截然不同的，或是锋芒毕露或是渊渟岳峙，第一眼先看气质，谓之望气。
不过有的人虽然不会武艺，但是一样会有类似的气质，比如身居高位者威严莫测，饱读诗书者儒雅内敛，所以还要观神，就是看眼睛，习武之人视力都很好，眼珠子会微微凸起，那样更利于聚焦，所以眼神往往更锐利。
最后看手掌的茧子，习武之人掌上功夫是必须要练的，就算是专攻腿法的人，也会练上几手，所以几乎手上都会有茧子，练兵器的一般虎口会有老茧，练拳的一般拳峰也就是手背食中二指末关节处有硬茧，练掌的一般是小指下方接近掌腕根部有茧……
按照刘寒的说法，这三点足以判断天下九成九的武者。
唐小莲还记得自己当时疑惑道：“老师，可是你的拳法明明很厉害，但是为什么手里一点茧子都没有？而且你不打架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普通呀。”
刘寒听后哈哈大笑，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人，那就说明这个人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宗师化境，发之动若雷霆，收之静如渊海，游戏红尘，随心而变，虽火眼金睛亦不能辨其真。”
当时唐小莲还取笑刘寒在王婆卖瓜，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疑似老师所说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