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失踪

    这天，周扬对程晓磊说，可能最近纪委要找我去了解一些情况，我可能有几天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好好的，没事的话多去陪陪我妈。
    程晓磊先是惊诧，而后又有些担心，她说：“扬，你不会有事吧？”
    周扬说：“我没事的，有可能就是找我了解一下工程的情况，过几天我就会回来的。”末了又说：“你千万别信传闻，若非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不管说什么都不能信！记住，一定要记住，等我回来！”
    2个小时后，周扬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了，提示音老是提示关机。那一夜，他彻夜未归。
    程晓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突然觉得胸口发慌，吃了一片安眠药后才进入了梦乡，那天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周扬老是对她笑，却一句话也不说。
    周扬已经失踪三天了。周扬的家里，爸妈都开始着急起来，陈萍说：“老周，要不你打电话去纪委问问情况？”
    周树林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糊涂了，这个时候打什么电话，你就能肯定扬扬在纪委？”想了一想又道：“我有一个老同学在纪委，我找他问问，兴许能问出点什么。”
    陈萍忙说：“好，你快打。”
    电话打通了，周树林拿起了电话，“喂，老同学，我是周树林，诶，对对对……我想问一下，那个什么‘星云’房地产的事……哦，哦，好，好，那建设局怎么回事？哦，哦，好，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呀，有事常联系呀，好，好！”
    周树林放下电话，陈萍忙上来关心地问怎么样，周树林眉头皱在了一起，“他说‘星云’房地产的事是检察院在办，他也不太清楚。他们纪委倒是找了几个建设局和其他一些建设部门的人去问问情况，我想扬扬应该是去了，应该没什么事的，问清楚就会回来的。”
    陈萍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树林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他隐隐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凭他在官场二十几年的经验，他意识到周扬可能被双规了，只是考虑到不让老伴担惊受怕，才没有讲不来。
    又过了十天，周扬还是杳无音讯，他的爸妈急得茶饭不思，整天找人打听情况，却一直未果。还有一个人，更是焦急不安，那就是周扬的未婚妻程晓磊，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起初她还不是很担心，她总觉得周扬会突然有一天回到她的身边，但一天不来，两天不来，这都快半月了，还是不见动静，她每晚都做同一个梦，梦见周扬和一群人往前走，她怎么叫他也不答应，恍若看不见她似的，她拼命地去追赶，想要拉住他的衣角，但每次都差那么一截，她拼命一挣，从梦中醒来，泪水却已模糊了她的眼睛。
    最可怕的是传闻，有人传闻陈达明被捕后一下子供出了三十几个和他有经济问题的人，那个什么建设局有可能被一锅端了……还有什么什么相关的领导阶层不知有多少人要栽。程晓磊再也坐不住了，她觉得应该去打听打听了，哪怕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也行。她首先想到的是周扬的好友，而今已是市检察院起诉科科长的王斌。她立刻拨了王斌的电话约他出来，王斌却说你来我家吧，肖然在家的。
    程晓磊刚被单位调到晚报那边，单位地址不一样，这段时间也没和肖然见面。下午下班后，程晓磊来到了王斌家，这是王斌和肖然结婚的新家，她还是第二次来。第一次的时候还是他们结婚那天，和周扬一起来的。搞笑得很，一边是周扬的铁杆兄弟，一边是他的邻家妹妹，连周扬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男方这边还是娘家人。
    肖然显得有些憔悴但还是笑着对程晓磊说：“晓磊，来了一定要吃了晚饭再走。”
    程晓磊说：“肖姐，不客气的，我来是找王斌问点事。”
    王斌说：“晓磊，你是来问周扬的事吧。”
    “嗯。”
    “我一直在想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和周叔叔他们，但今天你既然来了，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周扬已经被双规了，同他一起被双规的还有一个市政府的副厅级，还有他们市建设局的一个副局长，两个科长，一个办公室主任。”
    “啊？！那他现在在哪里？我想去找他。”程晓磊急得站了起来。
    肖然忙拉住了程晓磊的手，“晓磊，别这样，我们听王斌说下去。”
    程晓磊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近乎荒唐和可笑，重新又坐回了沙发上。
    王斌继续道：“对不起，晓磊，他在哪里，我不能说，我们有规定。周扬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了这，我对此事只能回避。一开始，我也是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也是从一个同事那里得知，这个案子是他们办的，我得到消息也是昨天的事，事情基本完结，他才抽空给我说了一点。我特意问了周扬，他说周扬涉嫌受贿，但是具体情况他不肯说，过两天也可能就会结案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周扬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做的，他不会有事的……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程晓磊有些情绪失控。
    “根据我们的办案程序，他有可能被直接送入地方看守所刑事拘留。”
    当程晓磊听到“刑事拘留”这四个字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开始往下掉，肖然赶快扶着她，安慰到：“晓磊，没事的，周扬他一定会没事的。”可是肖然自己的眼睛也湿湿的。
    王斌没有再说话，沉闷地点燃了一支烟。
    周扬从陈达明被捕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天，中午到了下班时间，单位里已经人去楼空，只有规划处的一件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烟雾中背对人的背影，他低头凝视着桌上的图纸，而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在周扬转身的同时，已经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半小时前，周扬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自称是市纪委的，说要过来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周扬说好，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你就是周扬吧？”来人中一个梳着板寸的中年男子问道。
    “我是。”周扬看清来人一共有三个，除中年男子外，还有两个较年轻的面孔，其中一个很胖。
    “你好，我也姓周，你可以叫我老周。”中年男子继续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周扬的爽快倒叫三人有些意外。
    四人走出了办公楼，周扬径直走向自己的那辆帕萨特，两个年轻人忙一把拽住了他，周扬笑了笑，“我不会跑的。”两人不免有些尴尬，老周冲两人摆摆手，对周扬说：“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配合一下。”
    “客随主便，你们的车在哪？”周扬笑了笑。
    “前面白色的那辆就是。”老周指了指停在前面的一辆白色丰田。
    周扬跟着老周走了过去，不经意听到胖子嘀咕了一句：“哼，等下你就笑不出了。”
    上了车，两个年轻人把周扬夹在了后排的中间，老周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临开车时，他回过头来对周扬说：“你的手机呢？”
    周扬从口袋了掏出了手机递给他，他又随手把手机递给了胖子，“小黄，你替他保管。”
    胖子接过手机，拿在手中看了看，“这机子不错，诺基亚N90，咦，这是你女朋友吗？”他看到了手机屏保上的程晓磊的照片，未等周扬开口，又道：“长得挺漂亮的，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周扬问。说实话，周扬有些反感这个死胖子。
    “可惜啊！”胖子故意气人似的又来了一句，接着把手机关机，放进了随身携带的手包里。
    大约过了20来分钟，车开进了一个小区里，几人下了车，周扬看到了“XX宾馆”的字样，随后被几人带进了一栋楼里，上了电梯，六楼，来到了602房间，床上睡着一个人，老周上去拍拍他，“诶，老王，人给你带来了。”
    那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老周也不管他，转身走了。
    另外两个年轻人则留在了房间里，胖子待老周走后，锁上了门，然后走向周扬。“诶，把你的身上的东西全部都拿出来。”命令的口气。
    钥匙、车钥匙、皮夹，周扬全拿出来一一摆在了茶几上，胖子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质量还不错的塑料手袋，把东西全放了进去，其间还有周扬的手机。
    “我能打个电话吗？”周扬问。
    “打电话？我没听错吧，你认为你现在还可能打电话吗？”胖子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周扬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不能打就算了，然后坐了下来。谁知还没坐稳，胖子却冲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老子让你坐了吗？”
    周扬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就蹿了起来，瞪眼看着胖子，眼神变得极为可怕。胖子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但马上又恶狠狠地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欠揍是不是？”
    周扬的眼神却突然缓和下来，微笑着说：“这是你们的地方，不让坐我就不坐好了。”
    另外一个年轻人上来拉开了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冲着周扬说：“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吧?”
    周扬没有说话，胖子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臭小子，你就尽管笑吧，等下怕你哭都来不及了。”
    周扬不再搭话，只是看着床上睡着的那个叫做老王的人。见周扬服软，两人也不再理他，开始闲聊一些废话，无非是哪天打麻将又自摸了清一色，哪个KTV的小姐长得靓之类。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床上的人终于伸了下懒腰，坐了起来。周扬却在心里判断他一直都是醒着的，至少在自己进来之后，他绝对清楚这个房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他看了看周扬，故作惊讶的说：“咦，你怎么不坐呀？”
    周扬说：“我习惯站着。”
    “别较真了，年轻人，坐下吧！”老王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周扬坐了下来，他打量了一下老王，这人约莫50岁左右，头发有些微卷。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吗？”老王问。
    周扬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老王又继续问道，见周扬不说话，“好了，我没工夫陪你聊天，叫你来是让你交待问题的，这是我的证件。”他说完递给周扬一个小本。
    周扬接过来打开看了看，“C市检察院反贪局王铁。”
    转眼十天过去了，王铁说：“周扬，你的问题基本上搞清楚了，在‘星云’房开老总陈达明诈骗国有土地以谋取私利一案中你确实不知情，而‘绿野仙踪’工程泄露标底也和你无关，故另案处理。但是你在担任建设局规划处处长期间，非法收取陈达明现金14万元，已经构成了受贿罪，我们将依法对你提起公诉，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我——”周扬欲言又止，其实他很想说我想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王铁却以为周扬要申辩什么，接着说道：“由于你所说的该钱是你以私人名义向陈达明借的，可是并无相关证据证明，如借条之类，而且我们也提审过陈达明，他口供上说本来就是送你，所谓‘借’、‘还’一类词只是表面上客套罢了，你应该心知肚明。”
    周扬唯有苦笑，“其实我是真的要还他的。”
    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工夫，进来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拿出一张刑事拘留书让周扬签字，然后拿出一副手铐，王铁这时过来发了一转烟，“两位兄弟，算了，又不是暴力犯罪，搞那么认真干嘛。”
    两名警察接过烟，对视了一下，互相点了点头，把手铐收了起来，对周扬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