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生活如山
陈明宇连续吃了好几块西瓜,又到压水井旁边,痛快的洗了个冷水脸,然后搬了个凳子坐在了袁国庆的面前,说道:“袁叔,你这会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件事。”
袁国庆心里一动,心想陈明宇不会是想跟自己谈正式跟露露谈恋爱的事吧?他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欣喜,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说道:“行啊。”
孙凤菊也跟袁国庆想的一样,她觉得不适合让袁露待在这儿,便站了起来,说道:“露露,你过来帮我弄今天的药吧。”
“好啊!”袁露便扶着孙凤菊去了堂屋。
这一刻,袁国庆的心情还有些激动和忐忑,因为他虽然很希望陈明宇能跟自己女儿谈恋爱,但实际上他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如果陈明宇正式给他提起了这件事,那么他是直接答应好呢,还是再故意端端架子呢?
如果自己还是故意端端架子,那万一让陈明宇理解为自己还是不同意他们两个交往怎么办呢?万一陈明宇碰了壁,打起了退堂鼓怎么办呢?
但是,如果自己直接答应了,那是不是显得太草率了呢?是不是显得自己对这件事不够重视呢?如果让陈明宇觉得自己对这件事不够重视,那万一他们两个正式谈恋爱之后,陈明宇对自己女儿也不够重视怎么办?
袁国庆其实平时是一个挺果断的人,但是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他简直快要纠结死了!
最终,袁国庆还是拿定了主意,必须要端端架子,不能轻松的答应陈明宇!
如果陈明宇真的喜欢自己的女儿,那他就肯定会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碰壁这一次根本就不算什么!反之,如果陈明宇碰到了这一点挫折就失去了信心,那只能证明陈明宇对自己的女儿并没有那么真心!
对!就这么办!这正好是一个试探陈明宇真心的机会啊!
袁国庆对自己的这个打算非常满意。
这时候,陈明宇开口了:“袁叔,你认识郑东方吧?”
“什……什么?”袁国庆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纠结的心事中,完全没想到陈明宇竟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郑东方,袁叔,你认识吗?”陈明宇当然不知道袁国庆正在“神游天外”,还以为他是没有听清楚呢,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袁国庆的思维终于跟上了陈明宇的节奏,原来人家陈明宇并不是在提那件事啊!想到自己竟然还为了那件事那么的纠结,袁国庆不禁老脸一红,幸亏外面的光线很暗,陈明宇根本看不出来他脸红了。
同时,袁国庆还感到一种真真切切的失落过,这让他更加清楚,自己确实是希望女儿跟陈明宇处对象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袁国庆连声说道:“哦,哦,你说郑东方是吧?认识!认识!他原先是我们厂的会计,后来好像是得罪了领导,被调到车间里干一线工人了。怎么了,明宇,你也认识他?”
陈明宇道:“郑东方有个妹妹叫小艳,小艳跟露露是同事,我是先认识了小艳,又认识了她哥的。”
袁国庆点点头,道:“对,是有这回事,小艳那个孩子我也认识,她跟露露在卫校的时候就是同学。”
“袁叔,那凭你的了解,觉得郑东方这个人怎么样?”陈明宇又问道。
“他这个人嘛,是个好人,而且也挺有能力,他是财经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学的就是会计嘛,厂领导却不知道因为事把他安排到车间去工作,但是郑东方的手是拿笔杆子的,车间里的活他哪会干啊!为了这,他还没少被他们车间的主任给训呢!不过,这能怪郑东方吗?厂领导这么干,根本就是浪费人才嘛!后来换的黄会计,哦,就是你见过一次的那个胖女人,虽然我不懂会计的活怎么干,但是我们都知道,她的水平比郑东方差得远了,真是不知道厂领导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这样一个女人干会计,都不让郑东方干。”袁国庆挺替郑东方不平。
陈明宇道:“我听说郑东方是因为得罪了厂领导才被安排到车间去了?”
袁国庆点点头,道:“是有这么说的,不过也有说别的呢,甚至有人说郑东方是因为勾搭别人的媳妇,被人给找到厂里来了,所以厂领导就把他给发配到车间去了。而且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还说他媳妇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跟他闹离婚,虽然没有离成,但是到现在都还住在娘家不回来呢,说得跟真事似的。但是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可就只有郑东方和厂领导们知道了。不过我觉得郑东方的人品挺好,不至于做出这种事。这人呐,有时候就是喜欢墙倒众人推,一旦有人倒了霉,那各种谣言可就起来了。”
陈明宇对袁国庆的这个观点深以为然,墙倒众人推,确实是人的劣根性。
“袁叔,你现在还跟郑东方有接触吗?”
“没怎么接触过了,厂子都快倒了,我们也不去厂子里上班了,平时也根本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明宇,你怎么突然提到他了?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前几天,郑东方去江苏要账,被人给打了,而且打的还挺厉害,脑震荡,到现在还经常吐呢!他不是小艳的哥哥吗,所以我今天去他家看了看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确实有些可怜啊。”陈明宇道。
“郑东方去江苏要账,被人给打了?”袁国庆显得非常惊讶。
“对。”
“明宇,你知道郑东方具体去的哪家公司要账吗?”
“这个郑东方倒是没有细说……”陈明宇暗含惊喜的看着袁国庆,他认为袁国庆很有可能是知道一些事情。
袁国庆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陈明宇自然不会“放过”袁国庆,便问道:“袁叔,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袁国庆眼神复杂的看着陈明宇,话里有话的说道:“明宇,你现在是副县长,又这么年轻,以后有着大好前途呢,别跟着掺和西亭造船厂的事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啊。”
陈明宇苦笑了一下,说道:“袁叔,谢谢你的忠告,不过西亭造船厂的事,我就算是想绕,也绕不过去。你肯定知道,西亭造船厂马上就要被改制了,目前有了一个方案,那就是被现在的厂长季东园等人筹资收购,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方案通过,那造船厂以后就是季东园私人的了……”
听到这儿,袁国庆就忍不住气愤的叫了起来:“西亭造船厂明明是国家的厂子,凭什么让他季东园收购?季东园也只不过是一个厂子而已,他一个月的工资能有多少?他从哪儿弄到那么多钱来收购西亭造船厂?”
陈明宇道:“季东园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他把西亭造船厂抵押给银行,然后用银行的贷款来收购西亭造船厂。”
袁国庆激动的叫道:“什么?他把造船厂抵押给银行,再用银行的贷款来收购造船厂?这不就是左手换右手,空手套白狼吗?这难道不是国有资产流失吗?其实,我们造船厂原本是一个非常红火的企业,就是被季东园故意给搞垮的!现在季东园竟然又想用这种方式来收购!嘿嘿,我看季东园是从一到我们厂子里来就开始打这个如意算盘了吧!嘿嘿,这小子,端的是好心机啊!季东园就算是能得逞,那他晚上能睡得着觉吗?我们上千名职工怎么办?我们这些职工的家人怎么办?如果政府不给我们一个妥善的安排,我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通过袁国庆的这几句话,陈明宇就能看得出来,袁国庆其实是个很热血的人,他对造船厂的事情非常关心,而且他应该还不会像郑东方一样有那么多顾虑,这就有了让他从袁国庆这儿打探信息的基础条件。
于是,陈明宇轻轻一笑,说道:“呵呵,袁叔,你先别激动,这只不过是一个方案罢了,具体能不能通过,还需要县委常委会讨论决定才行,并不是他季东园能够做主的。而我,现在就是县委常委会的一员,所以啊,袁叔,你觉得对于西亭造船厂的事,我能绕得过去吗?”
袁国庆惊讶的叫道:“什么?明宇,原来你还是县委常委?”
陈明宇道:“前段时间刚刚任命的,而且还兼任了开发区党委书记。”
袁国庆眼神复杂的看着陈明宇,心中的惊诧之情已经无以复加!
之前,袁国庆知道陈明宇是副县长的时候,就已经非常非常惊讶了,陈明宇这才多大啊,二十四五岁而已,跟他儿子袁野的年龄相当,竟然就已经是副县长了!
如果在医院里的时候,经过了众人的确定,袁国庆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现在,陈明宇竟然告诉他,他又成为县委常委了,而且还兼任了开发区的党委书记!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不过,袁国庆知道,陈明宇绝对不会是吹牛瞎说的,因为陈明宇根本就没有瞎说的必要。
这一刻,袁国庆心里突然又产生了一种卑微之感,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其实根本就配不上陈明宇啊!
这种感觉让袁国庆非常沮丧、非常失落!
不过,袁国庆的脸上还是浮起一丝笑容,说道:“明宇,恭喜!恭喜!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县委常委,真的是……厉害!”
陈明宇微笑道:“袁叔,你过奖了,咱们还是接着说西亭造船厂的事吧。袁叔,给你说句透底的话,我个人不支持季东园收购西亭造船厂,就算是西亭造船厂因为实在无力经营而必须改制出售,那我也肯定会把造船厂所有职工的利益放在首位来考虑。但是,我如果要反对季东园收购西亭造船厂,就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才行。袁叔,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支持季东园收购造船厂,所以,如果你有什么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袁国庆沉吟了片刻,说道:“明宇,刚才我说不让你掺和造船厂的事,是怕你受到牵连啊!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我听说,季东园的背后是有县委书记孟维山撑腰的!明宇,你如果反对季东园收购造船厂,那你不怕受到孟维山的报复吗?”
陈明宇慨然说道:“既然组织上让我做了县委常委,那我就必须对组织负责,必须对老百姓们负责,而不需要对单单一个孟维山负责!”
听了陈明宇的话,袁国庆不由得肃然起敬!
从骨子里来说,袁国庆还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他的性子耿直,思想淳朴,待人为善,只不过是在长期的生活重压之下,思想渐渐变得有些消极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凑合着过日子。
本来,袁国庆虽然对西亭造船厂的很多事情看不过去,也感到非常愤怒,但是他却最多也只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发发牢骚而已,并没有想要过真的做出什么行动来反抗,来争取自己的利益!
比如,现在西亭造船厂停工了,厂里为了节省开支,就把他们这些造船厂的老工人全都赶回了家,甚至连每个月最基本的生活费都不发了!
对此袁国庆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之前也有工友喊他去厂子里闹事,要说法,但是袁国庆婉言拒绝了,他并不想跟着瞎掺和,因为他知道,他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百姓,根本就斗不过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就算是去厂子里闹事,就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吗?
袁国庆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去闹事,不但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甚至还有可能给自己,以及给家里人带来灾难!
于是,袁国庆便选择了忍气吞声,每天打点零工维持生计。
现在,在陈明宇的帮助下,袁野盘下了一个小饭馆,袁国庆便准备小饭馆开业之后,就去给儿子帮忙,同时也看着儿子,别让他再瞎混。
所以,相比于以前,袁国庆对生活有了更多的盼头,就更不想惹那些事了。
不过,袁国庆有这种消极的想法,倒也不能怪他,因为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位置不同,负担不同,所以想法当然也不会不同。
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成为英雄。
生活如山,有人岁月静好,有人负重前行。
但是此刻,袁国庆在听了陈明宇的这番话之后,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抹热血不禁被唤醒了!
更重要的是,袁国庆知道,以前只凭他们这些工友的能力去反抗,去争取他们的利益,根本就不可能取得什么效果,甚至还可能给他们带来灾祸!
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陈明宇这个县委常委的支持,袁国庆便看到了希望!
既然连陈明宇这个“局外人”都在为他们这些工人的利益着想,他作为“局内人”,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