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叶辞退学以后，家教也退掉了。
正好全国化学竞赛要举办，宋晖言作为队长，在假期不得不带队进行封闭式训练。等到训练结束了，也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了。
每逢放假必装修，这一年学校也进行了变动，一栋新的教学楼拔地而起，开学之后校方立刻将重点班的学生都安置在新教学楼里，名曰更好的学习。
宋晖言没有再去过叶辞的班上，而重点班的门口也不会倏然出现一个眉眼张扬的少女，叼着一根棒棒糖，嘴角噙着肆意的笑容，一到门口便随便抓住一个人：“嗨，兄弟，找找你们班的宋晖言。”
日子久了，就觉得空了一块。
又过了半年，偶然间经过叶辞家附近，宋晖言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拐了弯敲响了那一扇门。
来开门的是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浑身酒气，极其嫌弃的白了宋晖言一眼，念叨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说是宋晖言找的那个人早就搬走了，怎么现在才找来。
念叨说教完了，中年大叔重重地拍上门。
若是方才他有留意面前少年的神情，就会发现少年的目光灼热，眸色幽黑像是一汪没有底的深潭，仰着下巴面无表情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定定地看了两秒。
居然半年前已经搬走了。
头一次，宋晖言生了被戏耍的感觉。
*
再一次见到叶辞，是在选修课上。
几乎所有大学选修课都有这么一个毛病，老师为了到课率费尽心思花式点名，想着用到课率维持着一个老师所谓的尊严，而学生也不得不去上课，却又什么都没有学到。
这一门《营养学》就是如此。
每一节课上课之前都需要去前面签名，然后根据大屏幕前的座位表，找到那一个属于自己的座位，这么一折腾，就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
好不容易坐下来以后，就开始看老师精心挑选的纪录片或者是电影。
大半人低着头玩手机，气氛沉默，偶尔有小情侣嬉闹过了头控制不住发出了一两声惊呼，同学们麻木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又继续玩手机。
没有人在乎屏幕上讲的是什么内容，只想着这一百分钟能够快点过去，然后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老师眯着眼，吃力地用笔点着签到笔，时不时抬起头看向众人，想抓出一两个人杀鸡儆猴，这一次，他的笔落在了一个娟秀的签名上：“叶辞同学，你上来一下，怎么这个签名和上周的不一样，将你的学生证拿出来看一看。”
听到这个名字，宋晖言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到位于他前面三排的半趴在桌上的女生揉着眉骨站起来，小跑着上台和老师解释着自己的身份。
是她。
一年多不见，身形高挑了许多，穿着一席淡黄色的长裙，白鞋子，长发垂泻而下，发尾勾出柔和的卷度，露出的脚裸白的发光，双手不自觉地背在身后，一副乖巧学生认错的姿态。
又不是她。
宋晖言记忆之中的叶辞，从来不会这么柔顺。
女生并没有带学生证，在老师怀疑的目光下解释很久，老师还是不信，急得她耳尖都泛红了，红唇微垮，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和柔软。
宋晖言关掉平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凝着黑眸悄然注视。
终究，老师还是念在她是女生的份上放过了她，让她下一次记得将学生证带过来，少女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目若点漆，保证自己一定是本人，旋身回座位。
回头那一刹，乖巧的神情倏然消失，带上了几分不耐的戾气，但这几分戾气却又在一瞬间消失了，要不是他一直盯着女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几分戾气。
嗯，是叶辞，没错。
叶辞回了座位之后，一开始还撑着脑袋看屏幕，过了一会儿，就一点一点着了，再一会儿后，她将手臂环成环成圈儿，大半的脸窝在臂弯里，像是睡觉。
从宋晖言的这个角度看去，只能够看见少女柔顺的黑发和若隐若现的侧脸，接下来整整半节课，他都盯着面前那少女的影子，神情几分恍惚。
直到下课那喧嚣的铃声响起了，众人一哄而散，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宋晖言让友人先走，待课室安静了，这才迈步走向少女面前。
白炽灯下，少女睡得正香。
长睫覆在眼睑上，眉间微微皱起，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像是平时的休息不怎么好。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伸过去，而后在距离少女发顶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顿了顿。
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宋晖言将自己的选修书轻轻地压在了叶辞的书上，然后悄声无息的离开了教室。
*
校庆告一段落后，叶辞反而更忙了。
正好是实习周，学校安排了一个模拟实验课程，整整三日，叶辞都在疯狂写新闻稿，早上六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素材，拖着昏沉沉的身躯挂在又又身上爬去实验室继续写，一直写到晚上十一点才想起来洗澡睡觉。
忙得头秃。
稿子一次又一次被导师打了回来，让叶辞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笔力太差了不适合写新闻稿，直到某日手机收到了一条转账信息，官微的工资下来了。
数字还不小。
叶辞才几分欣慰。
嗯，看来写文章还是能养活自己的。
当初选这个专业也是鬼使神差，隐约记得宋晖言说过以后要往媒体方向发展，填志愿的时候就将新闻学放在了第一志愿，本想着分数线很高不一定录的上，没想到还真录上了。
时间还是午后，刚刚下过一场雨，外面的空气闷热又清醒，厚重的雨滴堆在叶片上，等着太阳出来完成一生的使命——飞上天等待下一次的下降。
好不容易周日提前完成了课程，叶辞托又又帮自己把关着交作业，她先跑路了。
在宿舍柜子里翻了很久很久，才翻出一条黑色坠着蕾丝的吊带长裙，蕾丝温软优雅，黑纱长长盖主小腿肚，偏偏吊带又有着几分诱人的意思。
这还是某次逛街的时候又又一眼就看中了这条裙子，说很适合叶辞，执意替叶辞买下来了。
叶辞是摇摇头拒绝的，说这裙子不符合她的气质，她要穿的乖乖的才是。
又又嘴角一抽，嫌弃地看着叶辞一眼，如果叶辞说的所谓穿的乖乖的就是泛黄的白衬衫加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那真算不上的乖乖的了。
执意替叶辞买下了裙子，说是生日礼物。
本想着叶辞这么抠，买了肯定不舍得放着就会穿了。
没有想到这条裙子放在柜子里一放就是大半年，叶辞还真硬气的没有穿出去过，又又也只是偶然看见过叶辞一次，穿着这一身站在镜子前，目光沉静中带着几分张扬。
正如又又所料，黑色很适合叶辞。
只是那样的叶辞，是又又从未见过的叶辞，肆意昂然，生机勃勃间带着无所顾忌。
嗯，很好看。
……
叶辞盯着裙子，呆愣了好一会儿。
回神的时候已经将裙子穿上了，黑色吊带很好地衬出了精巧的锁骨，小小的下巴微微抬起，与脖颈处形成一道流畅好看的弧度。
她有点紧张了，要不要化个妆再出去？
现在距离与宋晖言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画个淡妆绰绰有余。
从袋子里摸出手机，正想要发条信息告诉又又借化妆品一用，见到屏幕上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电话，骤然瞳孔一缩——
顾不得细想别的，连忙再从衣柜翻出一件牛仔外套套在身上，急急忙忙地锁了门，一边拨通了那个电话一边小跑着出了宿舍楼。
“喂，是安医生吗？”
“……”
“好的！我这就过去！”
**
宋晖言今日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沈安在编辑推文的时候犯了一个小错误，影响不大，按着平时宋晖言定会面无表情地说教一番，今日的宋晖言居然只是瞥了沈安一眼，随后自己改掉了错误，让沈安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校庆以后要整理很多资料推文，叶辞忙于试验，工作便压在了其他四人身上，其中正好潘然的课最少，这几日都在工作室里帮着忙，也就最能感受到宋晖言的变化——
他经常拿起手机，翻去某个人的头像，定定地看了两秒钟又放下手机。
前两日还是一个小时看一次，今天变成了十分钟看一次。
媒体人的直觉告诉他，其中有故事。
等资料处理得差不多了，所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和叶辞约在了女生宿舍楼下等着，这会儿过去就够时间了。宋晖言利落地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主编该不会是动了凡心吧，难得一见他走那么早。”这一次便连沈安都觉得不对劲了。
“应该说是从深渊上来了。”潘然眯着眼调试着相机，语气中饱含深意。
走到宿舍楼下，正好五点半。
宋晖言抿了抿唇，眉眼深邃，极深的眼窝勾出清冷，长身玉立，在女生宿舍楼下格外扎眼。
嗯，她这么怂，定然不会想引起很大动静的。
宿舍门口不断有人出来，目光诧异地盯着宋晖言，开始窃窃私语，宋晖言眸间沉了沉，出来的人多了，却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一道纤细的身影。
六点半。
天色黯淡，最后一抹阳光消失。
七点半。
方才离去的女生陆陆续续回来了一部分，见着宋晖言还在门口，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八点半。
路灯上聚了不少细小的小虫子，绕着路灯转悠个不停。
宋晖言垂眸，掏出手机切到叶辞的头像，犹豫着要不要发信息——
“咦，宋同学怎么在这里。”是一道惊诧的女声，宋晖言抬眼便见到一位面熟的女生，好像是她的室友。
“我在等叶辞，她还在寝室吗？”
“她早就走了啊，没有和你说吗？”
“……”
手机屏幕兀然暗下，宋晖言低垂着眼，面无表情道谢，转身离开。
有些像那日在叶辞家门口见到那中年大叔的感觉。
心血来潮也好，满腔热血也好，都被扑灭得透彻。
他走了几步路，脚步骤停，然后拨通了叶辞的电话。
对面响了十几秒才接，传来一个低低弱弱的声音。
“我……我在医院。”
宋晖言还在迟疑着，考虑着怎么开口，听到这么一句，心里顿时一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问：“你在哪个医院，报上地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