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如果寂静和尴尬两种东西有实体,这会儿该有几千斤的大秤砣当空砸下来。
一旁认真看小歪坑人,希望研究点什么出来的黎濯平地一个趔趄,差点没给她跪下。
这娃是傻的吗?算得准算不准暂且不提,别什么都往外说啊!
小歪对令霄一寿命长短这件事那是相当拿得准,因为如果他能活长点,这本书的男主角就该姓令而非白了。
当初站令瞿cp的人简直能绕地球一圈,外表白莲花内心大灰狼的女主,和陌上人如玉的男主,不动声色的宠,凝成蜜糖的爱,还有比这更般配的一对吗?!
然后丧心病狂的作者就把他给写死了……
小歪义愤填膺,还发起过给作者寄刀片钱的众筹。
令霄一是何等人,泰山崩于眼前亦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听到这样的话,也只不过略一挑眉,音调都没变,“死因呢?”
小歪却问,“您当真要知道么?”
令霄一从她这话中听出许多不可言说的含义,细长而白的手指在开着裂口的桌面轻轻敲击,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无端营造出与基础设施不相协调的慵懒与华丽。
不愧是书中能在众多美男里排进前三的人物,这种刻进了骨子里的风雅标致,常人根本学不来。
小歪张着嘴,几乎看呆。
黎濯杵了她的腰杆一下,小歪差点咬断舌头,恼怒回头,“你做什么!”
黎濯指指令霄一,“大人和你说话。”
令霄一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美貌的人,很有涵养的重复了一遍问题,“怎么才能活久一点?”
小歪偷偷咽一口口水,“这个简单,您只需远离康宁郡主,就能长命百岁。”
“康宁?”令霄一很不解,“和她有什么关系?”
“天机泄露过多会有什么后果,您作为国师,应该比小人更清楚。余下的,借小人九个胆子,也不敢多讲了。”
令霄一沉吟片刻,笑起来,“你这命算的,格外有趣。以后我若再想找你,该去何处?”
小歪长记性了,可不敢对一个人剧透太多,怕再遭一轮天谴,卖了个关子,“有缘自会再见,强求不得。”
“好。”令霄一站起来,又说,“好。”居然真的忍住继续往下问的欲-望,转身便去了。
小歪等他走远,才捧着那张银票笑得前仰后合。寻常生意,哪怕辛苦一年呢,也未必能挣来这么多钱,她太高兴太满意了。
另一边,令霄一走回马车旁,随从问,“主人,还进仙乐坊么?”
“不了,没心情。”令霄一上了马车,吩咐道,“改道,去康宁郡主府。”
瞿苒前几日受惊,脚伤发作疼起来总是难眠,御医来看,说是要静养。瞿宅人多,再大的院子也总觉得乱哄哄的,恰好她的府邸最是安静宜居,新建好的沁悠园很好纳凉,瞿苒和瞿璜说了一声,便直接搬去郡主府居住了。
令霄一的马车到郡主府大门时,正巧遇到府上丫鬟往外赶人。
大丫鬟宣茈拦在门口不让人进去,“公子每日都来,小姐却不见您,您还不明白么?小姐已经放了话,公子若能捉回那些窃贼,处置了让她泄愤,她才会见您。公子还是请回吧。”
白桢站在门外,瞿苒越是这样他越不甘心,她回来后就不愿见他,她要那些贼人伏法,已经有人彻查此案,她缺疗伤的好药,他也想法子给她弄来,已经这样贴心,不知还一昧躲个什么。
令霄一走上台阶,“看来我来的不巧。”
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才能把白桢赶走的宣茈见到来人,一时间顾不得其他事情,忙迎上去行礼,“大人,您怎么来了?”
“有点私事找康宁,正好出来,便过来一趟。若不得空,我改日再来。”
“大人请进,小的这就进去通传。”说着就引着令霄一进去了。
白桢被晾在门口没人搭理,差别对待何其明显。他看着令霄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门房下人不敢像宣茈那样出言不逊,连看也不往他这边看。白桢不多停留,转身上了马,驱马离了郡主府。
正是午后,瞿苒躺在水榭里一张美人榻上,正一边吃冰镇葡萄一边看书,不过看的心不在焉,令霄一远远站着看了她半晌,也未见那本书翻动,模样恹恹的,有心事的样子。
令霄一打起竹帘走进去,瞿苒只趴着,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不由笑道,“知道我来,还是这个形状,好歹也是郡主,成何体统?”
瞿苒悠闲地翻过一页并不知道讲了些什么的书,头也不抬,“你我的交情,还需讲究那些虚礼么?有人在的时候不见我给你脸色看。”
令霄一觉得那盘葡萄看着就凉丝丝的不舒服,特意坐远些,“皇后越发将你宠得没了边,连白公子也敢往外撵。你总如此,当心得罪了人。”
“从前看他,倒也顺眼,这次回来,偏就不想见他。”瞿苒蹙起好看的眉心,丝毫不和令霄一见外,“再说了,我连救命恩人都没找到,哪有心情理他。”
“你不是同我说,分别是要到了那人的住址。怎么,没有找到人么?”
“没有。”瞿苒摇头,“住址是假的,那人的随从讲的地方是座废宅,不知多少年没有住人。也许他一开始就不想透露行踪,才撒了谎。起初敏茱还怀疑这人接近我别有用心,如今看来,对方根本没将我瞧进眼里放在心上,亏我巴巴的想该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瞿苒垂着头,衣领处露出修长的脖子,犹如白天鹅优美的颈项,她脸上即便是遗憾懊丧,也丧得如诗如画。
究竟是怎样的定力,才能坚定地拒绝瞿苒的示好,在有大好机会提条件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令霄一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究竟是什么样英雄豪杰,竟让你连白桢那样的人物也瞧不上了?”
瞿苒口气挺大,“天下之大,好男儿何其多,他白桢又有什么好。”姑娘家家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令霄一微微侧目,“出去一趟,长见识了。”
瞿苒笑了笑,不知想起谁,脸上飞起淡淡绯红,眼见红色要加深,赶紧另起话题,“大人特意来府上,是为什么要紧事?”
“今日遇到一个人,他让我离你远些,才能长命无忧。”
瞿苒问,“谁讲的这种话?”
令霄一说,“一个算命的。”
“……”瞿苒愣了愣,然后开始笑,几乎笑出眼泪,“大人,您堂堂国师,竟也相信大街上骗子的胡言乱语?”
“是了。”令霄一看着她的笑靥,一时无法移开目光,慢慢地说,“我是魔怔了,竟也为人所骗。”
瞿苒挑起水光潋滟的眸子,“被骗去几多银两?”
她看向自己,令霄一就不好盯着她看了,眼神落在从美人榻边缘垂下去的水红色衣袂上,“一百两。”
“一百两买个教训,倒也不亏。”瞿苒摇着团扇,“那人长什么模样,改日我若遇见,也哄他一回,给您出一口气。”
“面相生的不差,是个年轻的小伙。他说有缘才能相见,你未必就能碰到。”
瞿苒笑,“这倒有趣。”
“正是因为有趣,所以才被其骗了。”
瞿苒心想,你这是耿耿于怀上了?看来如果真的让她看到那个骗子,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才行。
令霄一在郡主府待到晚饭前离开,瞿苒要留他一同用晚膳,他没答应。
回到国师府,令霄一先去了书房,摆好笔墨开始画起画来。
侍女智瑶见他兴致突发,投入得很,不敢出声打搅,研好磨后退出去沏茶。
等她端着茶回来,令霄一已经画好一副画像,纸上赫然是白天见过的“神算子”小歪。
他端着茶慢慢吃,低头看着,觉得自己画的还算相似。之后叫来影卫子襄,递了画给他,“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
子襄接了画像,并不立即看纸上是谁,垂首回答,“是。”
令霄一又说,“此人身边跟着的男人武功极高,切莫让他察觉。”
“是。”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国师大人和郡主盯上了的小歪中午又接待了一位客人,是个无足轻重最会溜须拍马的官员,从仙乐坊出来,心情一好就过来卜了一卦。小歪懒得仔细招待,说了一句“前程似锦”,黎濯就顺着这四个字说出了一片山花烂漫,把客人哄得天花乱坠,赏了二十两银离去。
小歪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准备收摊。
黎濯不解,“生意才见有起色,你怎么就不干了?”
“人不能贪多,有这些就够了。”
黎濯不依,他还没研究出小歪究竟是从什么细节下手,才能做到料事如神的呢,怎么舍得放她走,拉着她的胳膊要她再待个下午。
小歪摸着肚子,“下午也做没问题,总得先吃饭吧,你不饿?”
黎濯当然饿,他这么大的个子,从早上醒来只吃了两个小包子,只是一门心思顾着琢磨小歪,忘记饿了。
小歪深刻体会到了挣钱的不易,不敢再带黎濯下馆子胡吃海塞,把摊子寄放在旁边卖布匹的大娘那儿,走了有一刻钟,才在一条小街里找到家面馆,给黎濯点了两碗加肉加量的面,自己一碗青菜素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黎濯见她挑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也能吃的如同山珍海味,深觉自己对她出身世家锦衣玉食的认识应该重新改写。
小歪捞光面条,正在喝汤,被突然的“啪咔”一声巨响吓得汤水喝进气管,咳了个天翻地覆。
她脸红脖子粗的回头看,小小一家面馆挤进来十来个彪形大汉,手上都拿着家伙,拍在瑟瑟发抖的老板娘面前,语气拽得要翘上天,“诶,我说,今天的保护费,怎么不见送到太岁庙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