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二天小歪跟着表弟们在私塾里蹭了节课,原本想扩充一点学问,结果听的昏昏欲睡,无奈之下改练毛笔字,写着写着凑旁边桌子上看,差点没一口气堵死,连小屁孩儿荻温函都比她写得好!
    好在原主荻秋濠的字向来不是狗刨就是鸡抓,没有半个能入眼,荻安强压她在学堂念字,哪里压得住,他前脚走,荻秋濠后脚就溜得没影,竹竿炒肉丝吃了无数回,不长记性。
    私塾先生乍一见主家少爷这般努力,大受感动,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地叨叨,结果适得其反,把对方叨叨跑了。
    午膳被叫去许西雅院里吃,她还是不放心这个孩子,怕她身上没伤,却伤着了别的,温柔得要把小歪溺死在母爱里。下午被荻安叫去书房做了些问答,小歪在他面前前所未有的谨言慎行,生怕大将军看出端倪。如此到了夜里,还要去祖父祖母院子里请安,被两位老人和七姑八姨拉着七长八短说了许久。亥正回到睦元堂,筋疲力尽倒在床上,才算熬过一天。
    迷糊睡到天亮,想起昨天是不得已待在家熟悉环境和人物,今日没事可忙,可以和独眼海盗黎濯挣一整天的钱,她就满血复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用了一顿清淡可口的早餐,精神抖擞地出门去,怀里还揣了两个味道格外不错的奶香糖包。
    前天黎濯说他也住在将军府这一片,小歪心想,他再怎么也会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个四面不漏风,头顶有遮挡的屋子,最不济,他还有钱,可以住客栈。她透支所有想象力也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在将军巷隔壁那条巷子尽头的露天马厩里看到黎濯。
    对方正缩在一堆干草里呼呼大睡,蓬头垢面,毫无形象。
    小歪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才能形容此刻感想。
    “你的钱呢?瞿苒没有给你酬金谢礼吗?”
    黎濯三两口咽下小歪递上的糖包,中途抽空回了一句,“给了,弄丢了。”
    “昨天你不是还付了赔桌子的钱和后来的饭钱?”
    “对啊,付完就没了。”
    “……你怎么早不和我说啊!”小歪从他头发里拔出一根干草,直想抽他。
    黎濯抬起手背蹭了蹭嘴角,“和你说了,你会不让我赔那张桌子,会带我回你家睡么?”
    “……”小歪默了默,摇头,“不会。”
    黎濯蔑她一眼,“那不结了?”
    小歪失落的嘀咕,“我以为我已经很缺钱了,没想到你比我更缺。可你挣了钱也没有用,转眼就给弄丢了。原想着和你五五分,还是全给我吧,我帮你保管着,安全些。看你这个样子,到底能不能弄到钱,我真表示怀疑。”
    “不用担心,”黎濯拍拍她的肩膀,发现这家伙比他想的要结实许多,“我睡马厩并不影响我们一起挣钱。这两日我也把金陵城逛得差不多,你说过只算得准官位大的,我们去仙乐坊如何?”
    “仙乐坊?那是什么地方?”听起来怎么有种百花楼的感觉……
    “是正经去处,不许瞎想。”黎濯一拍她的脑袋,“你不是金陵人,怎么连仙乐坊这样鼎鼎有名的地方也不知道?”
    “啊,这个……我家是住金陵没错,但我从小在……洛阳,嗯,洛阳长大,不久前才来到金陵,自然不熟。你快说,仙乐坊是什么地方!”小歪结结巴巴解释一通后赶紧转移话题。
    黎濯相信了这个说法,没有多问。“传闻仙乐坊中有人间天上难得一闻的好曲子好歌声,是城中显贵附庸风雅之地。你我此去,还愁钓不着肥羊么?”
    小歪这才有种自己选对人了的感觉。
    仙乐坊地处金陵城东南向,当初不知是哪位富商,在此处向东划了三里地,建起一座雅致庭院,后被人买下,稍作改动后成了如今的仙乐坊。
    小歪和黎濯没有进去,也进不去。只见门前宝马香车,环佩琤琮,有袅袅丝竹声传出来,便可窥见院中是何等人间仙境。小歪很没有出息,恨不得巴在墙头往里看上一看。
    这般豪奢之地,书中却半字未提及,不应该啊。
    黎濯把小歪的广告词略做修改,堂而皇之地在仙乐坊附近摆起了摊位。这附近慕名前来但承担不起仙乐坊高消费的人不少,久而久之,有人看到了商机,各式各样的摊位也都摆起来,多了小歪们这处并不稀奇。仙乐坊懒得管,一向任由这些人去,只要不越界即可。
    等了半日,依旧没有生意。黎濯决定吆喝几句,小歪没同意,她说咱们要做有格调上档次的半仙儿,当街吆喝,多掉身价。
    黎濯对她的歪理无言以对。
    小歪有些困倦,要打瞌睡,黎濯便凑过来和她说话。
    “令尊可还健在?”
    小歪眼皮不抬,“当然。”
    “让他们知道你出来干这个,会如何?”
    “唔……”小歪不在意地说,“打断腿吧。”
    黎濯笑,“你倒是不怕。”
    小歪撇嘴,“我更怕没钱花,死在这座城里。”
    他俩说话的当口,一辆藏着不显山露水华贵之气的马车停在仙乐坊大门前,车上贵人正在下车,不知怎的听见小歪这句话,闻言看了过来,见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坐在一起,挂的却是算命卜卦的牌子,不由有些惊奇。
    算命从来都是独一个的老头子,非瞎即残或瘦骨嶙峋,几时也有这样年轻俊朗的面孔了?
    贵人挥退随从的阻拦,走了过来,停在摊位前。
    黎濯捅了捅小歪,示意有人来了。
    贵人道:“如今金陵城中一派富饶祥和,百姓安居乐业,这位公子年轻力壮,身强体健,不知缘何说出饿死城中这样的话来?”
    小歪站起来回话,“个人私事,聊作感慨,扰贵人清静了。”
    贵人微笑,低头看着他们的牌子,“达官显贵,在公子看来,什么样的人可当得起这四个字?”
    他娘的,你要算命就算,不算就滚,废这么多话搞毛线啊!
    小歪腹诽,嘴上也带了一点不客气,“能被史书记载者,可当得起这四字。”
    这解释就跟十八岁的少年跑出来算命一样异类,贵人讶然,“史书所记之人可不全是做了官的。”
    “那又如何?金陵城中以官居多,我这样写,也是为了好讨生意做。这位官爷,您若想算命,便在这张纸上写下您的官职与名字罢。”
    贵人垂眸看了那张纸一眼,笑道,“既然有那样的本事,如何算不出来者的身份?你若猜得中,我便让你们卜一卦。”
    这真是赖皮了,故意来欺负他们生意不好吗?
    黎濯担心小歪委屈,就要拒绝,小歪拉住他,附耳说道,“此人看着来历不凡,不好轻易得罪,我试一试。”
    黎濯也小声说,“别勉强。”
    小歪点头,仔细打量对方。
    贵人年纪不大,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月白的直裰,肩上怕冷似的加了一件华丽的同色披风。他生得美,美中犹有一丝孱弱,披风下的手白皙修长,捏着一串小叶紫檀。
    不看时不会注意,一仔细打量,特征就太过明显,单是那串刻了六字真言的紫檀串珠已足以让小歪认出他来。
    “国师大人,小人方才失敬了。”小歪拽着黎濯的衣袖,让他和自己一起行礼。
    黎濯给了小歪一个惊骇的表情。国师大人深居浅出,寻常人见到了也未必能认得,小歪却一眼看出他的身份,这眼神真是入木三分,毒辣的能钉进人的骨血里。
    究竟是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人,才会具有这样对方越是尊贵就越是熟悉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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