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某根弦突然断了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从沸腾又瞬间变成了冰冷,寒意从脚底直冲心肺,这样的侮辱,她本不该受,此时却必须要受,“跑去当情妇”,耳边一直回荡着父亲的怒喝,她的眼底渐渐积了一层雾气,胸中仿佛有千万口气要冲出来,但是却只能全部咽下去。
“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你真的觉得我是这样的人?”憋了半晌,她只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如果被踩碎……其实被踩碎,似乎也没什么了……
她突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凉意顺着掌心一路爬到心上,一双大大的满是血丝的眼睛失了焦,只是愣愣地盯着前方,整个人似乎失掉了活人的气息。
穆天勋瞧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竟然一时也无法说出什么攻击性的字句来。
其实稍加思索,便可以推断她说的应该是真的。这些天的相处,其实可以感觉到她并非是最初那个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不知廉耻的女人,甚至是有一丝傲气,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自己吵架斗嘴,并且定出三个月的期限。
另一张照片里的女人是她的后母,而穿黑西服的男人则是病房里来讨债的,这个男人和她后母言谈间明显就是相识的,故而这张照片才会出现在自己的手机上。
只是当他看见叶微尘被其他人搂在怀中的时候,怒气就从心底一路升腾到脑中,身体里似乎只剩那把熊熊的怒火在烧着。
现在看着她这幅样子,他的心底突然抽了一下,有些不忍心再继续问下去,然而眼前只要闪现出两人相拥的样子,那火星便完全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你是怎样的人,我现在还真是看不清了。”他淡淡道,语气却带着讥讽。
她唇角突然浮现出一丝苍白的笑来,原来自己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这副样子了,那还有什么可争辩的。
可是,父亲,不能不顾,叶氏,不能不管,那么还能怎么办,他不信她了,原本经过昨天的事情,她以为,还是有信任的,只是她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泡沫,一触即散。
“那怎么样你才肯帮叶氏呢?”她的声音轻轻的,苍白的面上突然浮上一层淡薄的红,仿佛花朵凋谢前最后的绚丽。
他心底的某根弦突然断了,断头直直戳到了肉里,一丝丝的疼。
“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他唇角的笑依然是淡淡的,一双眼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起身便回了房间。
见穆天勋回了房间,撑着她的最后一口气也终于散了,整个人慢慢瘫坐到地上,胸前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把所有的感觉都压在了下面,她怔怔地坐在地上半晌,回过神来时,却觉得面上一片湿凉。
窗外的夜色格外的浓厚,就如同漫天墨倾倒入天地,一丝星光也无,就连月亮也被浅灰色的云层厚厚地盖住,只余几缕微光。
地板上的凉意一点点沁入肌肤,她的头靠在身后冰凉的石头上,微微的凉如小蛇一般在四肢百骸中游动,然后释放出毒液,渐渐流到心脏,慢慢将它麻痹。
也不知在地上做了多久,她渐渐沉入一片混沌之中,整个人仿佛浸入冰水之中。
其实这样也好……她迷迷糊糊地想到。
慢慢的,身上又像烧起了一把火,直烧得她的嘴唇开裂。
黑暗里,母亲的脸好似泛着莹莹微光,一双眼正柔柔地望着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搓着她的面颊。
“妈妈,我好累啊……”她喃喃着,恍惚间似乎母亲似乎张开了怀抱,熟悉的茉莉花香飘入她的鼻尖,她突然觉得浑身都松了下来,又把头往母亲怀里靠了靠,“妈妈,我难过……”
穆天勋盯着怀里小猫一样的女子,心头掠过万千思绪,最后都化为了游丝般的酸与疼,一点点将他整个人绕住。
他将叶微尘打横抱起,放到了她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关了门。
而此时的陈漾义坐在办公桌后,手中转着一直钢笔,啪嗒,钢笔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将他从沉思中拉出。
他望着窗外云层后的月亮,支着额又陷入沉思之中。
若是靠着自己现在的实力,要夺回微尘恐怕至少要花上一年时间,然而这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意外也说不定,再者以穆天勋的性格也保不准到时能不能顺利放人,倒不如现在借着这事,将微尘夺回来自己照顾,顺便也能将微尘与那烂到了根系的叶家彻底剥离开来。
他清隽的眉蹙着。只是以微尘的性格,只怕是没那么容易放弃叶家……
手指按下一串数字,“之前查到的事情盯紧一点,还有陈漾荀和穆清,他们最近的行迹,也汇总好报给我。”
漫漫长夜里,叶微尘做了无数个梦。
“你走!”温柔的母亲气得指尖都在发抖,眼中全是失望。
她心中委屈极了,想要上前握住母亲的手,眼前的景物却突然变换——她直直跌入了万丈深渊。
“啊!”
她满头冷汗地醒了过来,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窗外的天还没有亮起来,墨蓝的天幕里夹着丝丝缕缕的黑。
她抱膝坐着,只觉头疼欲裂,却再也睡不着了。
喉咙又干又涩,像有细密的沙子硌着喉头,不上不下的难受。她起身倒了杯水,寡淡的白气升腾,如同虚虚实实的梦境,抿了口水,方觉整个人慢慢舒展开来。
她端着水坐回了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其实穆天勋的怒火是可以理解的,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情妇,是他的私有物品,却被别人“染指”了,是个人大概都会光火。再者,当初答应给出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少些抵触,好进一步“征服”,现在却看见自己和别人“搂搂抱抱”,难免会以为当初不过就是缓兵之计。
她的头搭在床头的金属架子上,寒意像绵绵密密的细针,刺入头皮。
起身拿了睡袍和裹头巾,去洗手间冲澡。
整个人像一块巨型冰块在热水的冲刷下渐渐融化,蒸腾的白雾如母亲的怀抱。
冲洗了一遍又把自己泡入浴缸,温暖的水波一股股地在身上荡开,水中的她如同渴了很久叶片都蜷缩起来的植物,根茎吸饱来了水后,叶片也渐渐舒展开来……
困意又有些袭了过来,她起身擦干自己,套了睡袍就开了门。
门外穆天勋光着上半身,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她怕再吵起来,也不说话,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房门口,就被人拉着了胳膊。她不得已回身,凝眉望着他,杏眼下的青影沉沉,眼神惶恐里夹杂着一丝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