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功将了东道主一军的王老板看上去整个人欢快的都要飞起来,胖脸上泛出的油光都透着洋洋喜气,倒是跟这次宴会的初衷和主题相应和。
    他撇着粗壮的身躯,以出人意料的灵活穿梭在形形色色的宾客中,不断地向众人揭示身边两位年轻人的身份:
    “对,这位就是精通风水方位之术的井大师!另一位,哎呀这更了不得了,这是井大师的同门师妹,顾大师,对对对,就是将林老爷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顾大师!”
    不知他是真的对井溶这么有信心,还是别有用心,王老板简直是不遗余力的吹捧着顾陌城,要不是理智尚存,简直要将她塑造成一位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神棍!
    什么扁鹊,什么华佗,什么张仲景,统统靠边站!
    顾陌城自觉脸皮不薄,可经他几番吹捧之后也有点承受不住,连忙出声制止,“王老板过奖了,我实在愧不敢当。”
    刚侥幸取胜一局的王老板的确有点得意忘形,被她这么一打断,理智也稍微回来了点,当即干咳几声,又说了几句圆场面的话。
    王老板的吹嘘太过真诚,加上井溶的威名在前,听众们就算不全信,却也信了至少三四分。
    于是马上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出声询问,“不知道顾大师对保养一道,有没有什么心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这类没有自己的事业的女人,对于容貌看的格外重些。
    一听生意上门,顾陌城马上精神抖擞,立刻强迫自己收回落在奶油草莓蛋糕上的视线,一脸严肃的说,“容我先把个脉。”
    丹师一道跟中医殊途同归,却又多了许多玄而又玄的东西,所以顾陌城也是以中医入门,从记事起就开始苦记、研究穴位等等。
    时至今日,她入中医一道也有将近十二年,不敢说多么精通,却也基本够用。
    简单的把了脉,顾陌城总结说:“主要是阴虚火旺,又忧思过度,夫人是不是常常会口干舌燥,腰酸,经期不调?睡觉也不安稳,半夜经常渴醒,喝多少水都无济于事?”
    贵妇听后,点头如捣蒜,原本的只新三分马上就上升到了六七分,“对对对,大师说的太对了,就是这样!”
    王老板马上见缝插针的在旁边大敲边鼓,一脸我早说什么来着的表情道,“我就说嘛,顾大师在这行是顶好的,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顾陌城微微一笑,看上去简直深不可测,旁边的井溶忍笑忍得辛苦,只好抬头去看金碧辉煌的天花板,越看越觉得那水晶灯真是俗不可耐。
    其实这位太太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稍微认真学了中医的人都能说的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她有了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王老板一直在大力营造氛围,不要说顾陌城判断准确,就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差池,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真要说起来,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顾陌城只把脉也实属无奈之举。
    这位太太浓妆艳抹,脸上不知盖了多少层,压根儿就看不出什么。她又喷了大量香水,口中也含着玫瑰香丸,恨不得三里地开外就能闻得见……
    女人嘛,都是爱美的,尤其是人老珠黄之后,更是恨不得掐死一切风华正茂的小浪蹄子们,最好再给自己换一张水嫩嫩的美人面。
    在场的都不差钱,一听顾陌城说的头头是道,那位太太又活似被洗了脑似的配合,就也跟着往这边凑过来,一个两个伺机而动。
    不过顾陌城自认是个厚道人,绝对讲究先来后到,因此心无旁骛的帮第一位太太答疑解惑,最后更是说,“这样吧,刚好我前几天制药的时候也做了点养颜丹,不如您先吃吃看。”
    女人都是爱跟风的生物,围观的太太们见出现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心一横,也跟着要。
    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货多了不值钱。
    哪怕养颜丹做起来最简单不过,材料价格也属中下,顾陌城还是做为难状,在众人的一再请求下才一个人分了三颗。
    三颗,只有三颗,规规矩矩的装在一个整体不过成年男子拇指大小的细长玻璃瓶中。
    五天一颗,三颗半个月,足够她们大吃一惊了。
    甚至宴会散了之后,顾陌城也非常好心的送了林薇和宛然每人一瓶,不过后两者的表情都非常复杂就是了,显然对刚才顾陌城不给宛然面子的事儿耿耿于怀。
    林薇收了瓶子,却不如其他人那样满心欢喜,而是笑容空前真挚的挽留道:“顾大师真的不再多住几天?我就觉得跟您投缘极了,原本还打算约您后天一块儿去滑雪呢。不如就跟师兄一块儿留下吧,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又不耽搁二位团聚。”
    顾陌城笑笑,很干脆的说:“打扰这么多天,已经很过意不去,也该走了。”
    回去的路上,井溶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按着她的脑袋晃啊晃,“亏我还担心你,殊不知你竟是青出于蓝,天生的奸商坯子。”
    顾陌城把自己的脑袋从他手掌下面拯救出来,一边用手指勾头发,一边摇头晃脑的说,“承让承认,我总得多多的攒钱,这样才能让师父安享晚年,光大门派。”
    井溶笑着摇头,“我还活着,这些事哪里就用得着你了?”
    “这话说的不对,”顾陌城很严肃的反驳,“我也是师父辛苦拉扯大的,也是正经的传人,怎么就没我的事儿了?”
    井溶有点疲惫的捏捏眉心,很是纵容的点点头,“好,说不过你。”
    顾陌城嘿嘿一笑,这才满脸好奇的打量车子内部,东摸摸西摸摸,碰到好玩儿的了还会自己个儿傻乐。
    井溶微笑着看她自顾自的乐,欠身从手边的小格子里拿了瓶果汁出来,插了吸管递给她,“喝不喝?”
    “喝!”顾陌城二话不说就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之后就美坏了,“唔,好好喝呀,这是什么?”
    井溶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芒果汁,”顿了下,他又教训道,“给你的东西看都不看就喝?万一有毒怎么办,被下了药怎么办?”
    活了这么些年头次知道芒果什么味儿的顾陌城咬着吸管歪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怎么会,你是我师兄嘛!”
    车速很快,窗外景色一闪即过,姹紫嫣红的霓虹灯仿佛被无限拉长,统统成了色彩斑斓的背景板。顾陌城就在这背景板中,用一双乌黑的眼睛全然信任的看着他。
    井溶半晌无语,最后只得仰天叹息,真是个傻丫头。
    喝了几口果汁,顾陌城一拍脑袋,不由分说的抓过他的手腕来,屏气凝神的把脉。
    井溶微笑着看她动作,片刻之后才说,“不好不坏,就这样了。”
    顾陌城最不喜欢他这样,总觉得这样万事不放心头的师兄无端有种疏离感,任她再如何努力也接近不了。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师兄比她大两岁,也远比她聪明敏感,很多事师父要翻来覆去的讲四五遍她才能懂,可师兄却往往在师父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山上没什么娱乐,原本跟小动物们玩耍的项目也在顾陌城乱捡乱拾,结果把只小狼崽子误当成土狗弄回庙里,差点半夜被咬一口后让师父强制取消了。
    井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去山顶的大歪脖树下坐着,仰头看天。
    小小的顾陌城也经常会爬上去找他,然后模仿着他的姿势,却什么都看不懂。
    每每这时,她就会问,“师兄,你在看什么?”
    “看天。”
    “师兄,你在想什么?”
    而井溶总会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软趴趴的小羊角辫,说,“想人。”
    顾陌城趴在他腿上,茫然不解,“人,人有什么好想的?”
    ……
    一直到有液体滴在手腕上,井溶这才发现顾陌城在安安静静的掉泪,抓着自己腕子的手抖得厉害。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傻丫头,哭什么?”
    顾陌城任他给自己擦眼泪,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过去,抽抽噎噎的说,“师兄,你不要死,你跟师父都不要死。”
    井溶的手顿了下,复又微笑起来,“好。”
    就像他说的,顾陌城的的确确是个傻丫头,师父和师兄说什么就信什么,从不曾怀疑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几分钟,她就又欢喜起来,吸着芒果汁,快快乐乐的看窗外的风景。
    井溶安安静静的看她笑,耐心出奇的好,不管她问的问题多么无趣都细细回答……
    直到顾陌城抱着肚子,可怜兮兮的说:“师兄,我饿,特别饿!”
    为了加强语气,她说了两遍,可以说非常认真了。
    刚才的宴会上有数不清的好东西,螃蟹、大虾、牛排、鲍鱼,还有那让她流了一整晚口水的鲜草莓蛋糕和各种缤纷水果派!
    她是多么想大快朵颐呀,可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压根不给她机会!
    这种看得见吃不着的待遇,简直太不人道!
    井溶有点心疼,马上让司机去了一家深夜营业的餐厅,亲眼看着自家小师妹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屉小笼包、一笼虾饺,又啃了一个骨酥肉烂的酱猪蹄,嘬了一根牛尾巴,这才松了口气。
    嗯,很好,能吃就好。
    井溶的房子在外省,位于都城望燕台,两人先去机场,坐了飞机又换车,次日下午才算是到家。
    他之所以能被称作大师,一是本事的确大,二么,就是收费巨高。
    井溶可以说很有名,可这份名气却只局限在特定的圈子里,你要是随便在街上抓个人来问,估计没人知道。
    他轻易不接活儿,可一旦接了,绝对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整年!
    两年前他刚出山的时候就没下过五位数,从去年开始价格就越发的高不可攀了。
    不过世上从来不乏有钱人,提价非但没将顾客吓跑,反而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平均下来,做一次活儿反倒比之前做几次的还有得赚。
    井溶住的别墅不是林家那种一看就很骚包的,跟他本人一样,乍一看不显山不露水,平平静静的没有攻击性,可实则内里大有乾坤。
    别墅外头都用高大的常青植被挡的严严实实,里面还有个分布着小桥流水假山瀑布的庭院,蜿蜒的石板路联通四方,周围也按照五行八卦栽种着各种植被花卉,非常有味道。
    三层的别墅,就只有他一个人住,连只狗都没有。
    冷清的厉害,却也符合他的性格。
    井溶领着顾陌城去二楼看房间,后者一边走一边感叹,“要是师父也来就好了。”
    井溶推开门,笑笑,“他是不会下山的。”
    顾陌城本能的问,“为什么?”
    井溶缓缓眨了眨眼睛,声音听上去莫名悠远,“因为山上,有他最宝贝的东西。”
    顾陌城不解,刚要继续问就听他声音中满是震惊的低呼出声,“这都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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