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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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开杨家的时候,收拾了铺盖衣服等物,租了房子又添置了一口锅加碗筷,一根扁担两个竹筐,第二日就发了半盆面,加了香豆粉,准备做香豆白饼去街上卖。
    永喜身处内陆县城,东临黄河,西接威武,南临金城,北依回蒙之地,地处黄土高原,常年以面食为主。因此农村做馒头也有种秘而不传的绝技,拿玉米粉加面粉放了老面酵头发起来,揪成比鸡蛋略小的一块块,搓圆压扁发酵晒干,等到做馒头的时候拿一块出来,放进石臼捣成粉末状,加温开水与面粉搅拌成面糊,置于温暖之处,很快便发酵起来,数次续面之后加咸水揉匀,或蒸或烤,出来的馒头状如蜂窝,按下去就能弹起来,松软可口,咬一口透出浓浓的麦香味。
    本地土生土长的人更喜欢在馒头花卷里加一种叫香豆子的调味料,有种天然的香味,烙饼或花卷放点进去,味甚奇特,香而清苦,百吃不厌。
    吴英玉既打定了主意要重新开始,老面酵头也趁着杨婆子没注意的时候装了五六个,连香豆子也装了一袋子,就包在铺盖卷里。
    香豆子在乡下都是种在田埂地头,产量惊人,叶子跟果实揉搓出水,晒干磨成粉就是做吃食上好的调味料,家家户户都有。
    俩孩子跟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抢着要替她烧火,第一块饼子熟了的时候,两孩子不住吸气,都夸她:“妈,好香啊。”
    吴英玉拿了碗各撕了一半给她们,将其余的饼子都烙好了,外面金黄里面松软,足烙了三十几个饼子,拿布裹好了,留了一块饼子让孩子们端到堂屋去送给周家老两口尝尝,她自己赶着饭点去石膏厂门口卖。
    俩孩子笑着送她出门,给她打气:“妈妈全部卖光光!”
    吴英玉这两天已经打探好了路径,心里虽然还有一点怯意,可是脚下生风,却是一点也不敢耽搁,直奔着石膏厂而去。
    杨杏儿跟杨桃儿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饼子,小心端着妈妈留下的送到堂屋去,进门便见周大娘一个人坐着织毛衣,周大爷不知道去哪里转悠了。
    “周奶奶,我妈烙了饼,让你们尝尝。”杨杏儿小大人般将金黄喷香的香豆饼端到了周大娘面前,老太太喷到香味,低头瞅瞅面饼,先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吃了两口便笑:“你妈这手艺不错。”
    吴英玉住进来两天,是个话不多却利落的孩子,每天早早起来把院子扫了,厨房用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两孩子也是乖乖巧巧,不吵不闹,周大娘又想起周婉所说,她不得不来县城讨生活的原因,对她多了几分同情,对她也客气了几分。
    永喜县城吃公家饭的人对乡下人总有点瞧不上,觉得乡下人穷、小气、粗野、不讲卫生,一张户籍犹如天堑,把吃公家饭的人跟土里刨食的人隔成两个世界。
    这一年间,县城渐渐有了人气,除了每到季节挑着担子卖水果瓜菜的乡下人,还有陆续过来的一些南方人讨生活。
    南方人多是有一门手艺,比如钉鞋的,做木工打家具的,做裁缝的小手艺人,在县城租了房子做些小生意过活。
    周大娘对南方的手艺人倒是颇有好感,但是对乡下的农民却天然有股优越感,没想到吴英玉的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她虽然落魄到无家可归,却还是知礼数的。
    她吃了半块饼子,投桃报李,去院里的菜园子里拔了一大把白菜给俩孩子:“我瞧着你们娘仨都吃了两三天的面汤了,连口菜也没有,奶奶送点菜给你们。”
    杨桃儿甜甜一笑:“谢谢周奶奶,周奶奶最好了!”小孩子嘴巴这么甜,周大娘寂寞许久,对上一张天真无邪又眉目如画的小脸,心里觉得吴英玉这俩孩子倒是生的白净漂亮,随了娘,也不由的一笑:“你这么乖,奶奶再拔俩萝卜给你们姐俩。”
    挑着个头大的拔了俩萝卜递给俩孩子。
    姐妹俩谢过了周大娘,把厨房里的小板凳搬出来,坐在院子里把白菜全都摘干净,还把烂菜叶子扫起来。
    周大娘坐在屋檐下观察着姐俩的举动,心里赞赏不已:真没想到吴英玉一个农村妇女,把孩子教的这么好。她家大孙子都小学三年级了,还没这点眼色,只知道憨吃憨睡,上天入地的淘气。
    姐妹俩收拾干净了,就站在大门口等吴英玉,两人心里都紧张,很怕吴英玉第一次做生意失败,影响士气。
    两个小时之后,吴英玉脚步轻快的回来了,杨桃儿远远看到她的脸色,跟杨杏儿说:“妈很高兴。”
    杨杏儿脆声声喊了一嗓子:“妈——”吴英玉看到大门口站着的俩闺女,眼眶都红了,几步赶过来在俩孩子巴巴的眼神之下,笑着小声跟她们报喜:“妈今天挣了两块八毛钱呢!再差两毛就三块了!”
    三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一条的确良裤子六块钱呢,她加把劲两天就能买一条的确良裤子了。
    俩孩子高兴的又叫又跳,兴奋的两张小脸蛋都通红。
    杨桃儿大松了一口气,只要找到营生,她们就不用担心露宿街头没饭吃,而杨杏儿何尝不是如此作想。
    母女三人迈出了新的一步,手牵手进了大门,吴英玉跟周大娘打招呼:“大娘,织毛衣呢?”
    周大娘手底下都没停,淡淡应一声:“嗯,回来了。”
    吴英玉在周家住了两天,发现这老太太虽然不是周婉那种自来熟的热心肠,可是也不是杨婆子那样无故刁难的难缠人,你对她客客气气的,她也对你客客气气的,相处起来反而舒服。
    她才离了婚带着孩子过活,最怕人家寻根问底,跟周婉聊起来纯粹是迷茫不知所措,总要寻个出口,可是落后安定下来,便极不想旧事重提。
    周大娘抱着她的毛线筐跟织到一半的毛衣回堂屋去了,杨桃儿指指厨房门口台阶上堆着的小白菜跟萝卜向她报喜:“妈,周奶奶吃了咱的饼送的。”
    吴英玉笑笑,把摘干净的菜抱回厨房,又从水窖打了水出来,把厨房里的水缸挑满,这才开始烧火做饭。
    她今日没敢多叫价,一块饼卖八分钱,那些下班的职工们路过见到金黄的饼,有买两张的,有买三张的,很快就买光了。反倒是路上费的时间久一些,回来的路上她还到各处转了转,卖过一回东西之后连胆子也变大了,总觉得除了烙饼还可以做些别的。
    走的时候她只顾着烙饼,没吃一口,想着万一卖不完有得吃,哪知道香豆饼卖的很好,连一张也没剩下,路上看到卖包子馒头的又没舍得买,挑完了水坐在灶前心跳的慌,洗了根萝卜啃了几口,挖心挖心的辣,冷汗直冒。
    姐妹俩见她直冒虚汗,吓坏了,忙扶着她让她回去休息。
    吴英玉心劲十足,奈何手不住抖,连连安慰孩子们:“妈没事,就是饿得慌,心跳的慌。”
    两姐妹把她拉着坐在烧火的小凳子上,洗了点白菜切成块,又搅了面糊糊,一起下进锅里加把盐,一顿饭就算成了。
    吴英玉直喝了两碗白菜面糊,才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气不短心不慌了。
    杨杏儿小大人般数落她:“妈你饿了买个馒头包子吃嘛,别饿出毛病来。”
    吴英玉虽然饿过头了,但长久以来精神处于高度的紧张,今日赚了第一笔钱,才觉得生活落到了实处,整颗心都回到了膛子里,心慌气短却心劲儿极大,一扫往日的愁苦,高高兴兴的挽袖子:“妈饿不坏的。今晚和好了面,明天去商店买一斤油,烙的时候加一点点油,一张饼子可以收一毛钱了。”
    一斤油八毛钱,加一点油的口感又不同,她总要做个长长久久的生意,才能养活住母女三人。
    里面加了盐跟味精,还有一点点糖。
    本地人重酸重辣重咸,哪怕吃面的时候要就着一瓣生蒜,却唯独不习惯在吃的菜里面加糖,前来本地做生意的南方吃甜口的手艺人总觉得这种味道过于耿直厚重,冲的人五脏都有点接受不了。
    杨桃儿提议加一点点糖提味,起先还被吴英玉拒绝,后来再三要求,调试了好几次才发现在不出糖味的基础上,糖不但柔化了醋的酸味,还提升了口感。
    她笑嗔女儿:“你这张小嘴真是尖的厉害。”
    除了卖新鲜的苦苦菜,还有韭菜盒子,茶叶蛋。
    韭菜盒子的外皮有别于传统的本地烫面法,用发面来做,里面加了豆腐鸡蛋香葱韭菜,锅底抹一点点油小火烙的两面金黄,外酥里香,很受欢迎。
    茶叶蛋加了桂皮八角香料茶叶酱油,先煮过了各个敲破,再丢进香料锅里煮透了,泡一夜入味,租个三轮车每日推到各个厂区门口转悠,上面还放个蜂窝煤小灶炖着,到手都是热的。
    这还是两个孩子的建议,既然跟胖婶打响了全面战争,胖婶要打价格战,每样都比她便宜,那她们家就要靠口味跟品种取胜,全面碾压胖婶。
    母女三人互相依靠走到今日,吴英玉自从被孩子哭醒之后,就把孩子当作了她生命之中的支柱,凡事都要跟孩子们念叨几句,无形之中甚至觉得孩子们的脑瓜子比她的要灵活,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不是。
    事实证明,孩子们对于吃有着无穷无尽的热爱,挖空心思想让她做些能吃到口的,果然大有市场。
    胖婶只有几样饼跟糖油糕,但是她家的新品却大受欢迎。
    厂里的人们都忙,只有周末才能去城郊田里找着挑些苦苦菜,小饭馆里的一盘苦苦菜可不便宜,到了吴英玉这里不但洗的干净,味道好,价格还要比小饭馆里便宜了一半,下班过来打一份提回家上桌就能吃。
    吴英玉外在形象佳,母女俩平日又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都弄了个小白帽子罩起来,还被杨桃儿硬拉着戴了个口罩,若是再穿个白大褂都快赶上医院里的大夫了。
    她拿饼都是筷子,绝不上手,反观胖婶吆喝起来唾沫横飞,也许是早晨出来的忙,头发都有些散乱,大约还不太懂个人卫生跟生意还是有着直接的联系,衣服袖子前襟上都有油渍,没过一个月就被吴英玉打垮,去她那里买的人寥寥,生意也要做不下去了。
    胖婶眼看着每日挑出来的吃食又得挑回去,拿回家放在凉处,次日再挑出来卖,味道就有些不好了,也学着吴英玉做了韭菜盒子,结果做好的连着卖了三日,让别人吃坏了肚子,被客人堵在厂门口骂了半天。
    她心里不服气,直等吴英玉母女收摊的路上拦住她们,破口大骂:“一对狐媚子,仗着脸蛋长的漂亮,就勾引老爷们上你的摊位上卖饼,当老娘不知道啊?”
    吴英玉还真没想到世上有这样恶毒的人,她自忖也经历过了一些事情,可是无中生有被人污蔑,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太过份了!”
    胖婶见骂的吴英玉没还口,更为得意了:“我做不下去,你也别想做了,赶明儿我就去石膏厂门口替你宣传宣传,让厂里的人都防着你,免得你勾引了别人家爷们!”
    杨桃儿也气的够呛,直恨自己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不然当真想动手。
    娘俩回去之后,吴英玉心情低落,坐在房里垂泪,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杨杏儿放学回来,见杨桃儿坐在门口发呆,问她怎么了,杨桃儿便把胖婶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这种人既蠢又毒,生意做不下去还怨别人,就算是咱妈不在石膏厂门口卖吃的,别人也不肯卖她的。”
    她跟着吴英玉练摊,每天收钱盯人还吆喝,神情倒是比同龄的孩子们瞧着成熟许多。
    杨杏儿与她并排坐着,跟她说:“你还小不懂,胖婶这么一说,就是为了败坏妈的名声,知道的就不说了,不知道的人说不定真不来买咱家的东西。”
    “那怎么办呢?”
    姐妹俩都是头一次跟这种不讲道理的泼妇正面杠上,如何降服她还真是没试过。
    吴英玉自己哭一会,心里舒服不少,出来做晚饭,听到两女儿并排坐着替她想办法,唇边不由露出一点笑意,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她们母女的心总是在一起。
    她催促杨杏儿:“回来了还不赶紧去写作业?桃儿来给妈烧火。”
    天热起来之后房间里撤了炭炉子,大家都挪到厨房里去做饭了。
    杨桃儿见她打起精神,还当她想好了应对之法,问她:“妈,咱们明天还出去吗?”
    吴英玉摸摸她的脑袋:“身正不怕影子歪,她满口胡言也得拿出证据来。”如果是从前,她被杨婆子或者杨六虎骂,除了躲起来哭之外,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只有忍下这口气。
    可是这大半年的生活磨练了她,也就是遇上这种事一时的不高兴,有两个孩子的支撑,她的勇气油然而生——为了她的孩子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次日母女骑着三轮再去石膏厂门口卖吃食,果然见胖婶守在那里,见人就上前去攀谈,指着吴英玉嘀咕,也不知道在编造些什么,正说的起劲,忽然听到一把脆声声的小嗓子问她:“婶子,你卖的韭菜盒子让人吃坏了肚子,给人送医院去了吗?赔医药费了吗?”
    她前一日才被吃坏的那家人堵在厂门口骂过,当时求情的软话说了一箩筐,今儿还敢出现在厂子门口,胆子也确实很大。
    “小丫头你瞎说什么?”她脸都紫了。
    杨桃儿扯开了小嗓子喊:“我怎么瞎说了?昨儿还有人来找你呢,胖婶你买的东西不干净吃坏了人,就瞧不过我妈做的东西干净卫生,想让大家都不去我妈的摊位上买东西吃啊?胖婶你的心肠咋这么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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