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欣慰还是悲哀

    当时钟指向上午十一点三十分，顾佳的鼻间突然窜入一阵浓郁的香气。
    她不情不愿地掀起宛若千斤重的眼皮，几秒后才把视线聚焦在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身上。
    此时的陆承枫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正背靠着窗户，别是惬意地翘腿而坐。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都市经济报上，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是愉悦。
    一旁的圆形茶几上规整地摆放着两个食品包装纸袋，看来把她唤醒的香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顾佳有些困乏地揉了揉眼睛。
    刚一睁眼，她就觉得浑身上下像被一辆辆货运火车碾过一样异常的酸疼。而导致她这副惨状的始作俑者，竟然还能对着那极度枯燥，又早就已经了解的经济新闻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她的心里生出一股郁卒的邪火。
    为什么他明明睡得比她晚，却又起得比她早，看起来还如此的神采奕奕？
    想到这儿，她不禁扯了扯干哑的喉咙没好气地说道：“一个过气的新闻，至于看得这么高兴吗？”
    见她已经苏醒，陆承枫这才放下报纸，对她扬起一抹和煦的微笑：“当然，我今早突然发现这一台新的经济政策真的很不错。”
    今早？
    顾佳垂眼看向他摊在腿上的报纸，日期是2000年3月31日。
    头版是用粗大的黑体打印出的十个鲜红的大字：“开拓新领域，银企共发展”，而副标题则为：“调整贷款投向，力促经济增长”。
    敢情这厮折磨了她一晚上，不仅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反倒还悠闲地跟她分享起新政策的感悟？
    她咬着牙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嘟囔：“那可真是可喜可贺了。”
    她光洁的后背顺着她的动作大片地暴露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中，泛起层层银白色的光晕，让陆承枫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他默然起身走到床边，微眯的眼睛放肆地扫射了她半晌后突然伸手掀起了她盖在身上的被子。
    顾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发现男人正单手支撑在床边，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光裸的脚踝。
    他的手指缓缓在她腿间滑过，一瞬间便引起了顾佳大片的颤栗。
    回想起昨夜的画面，她的脑中即刻警铃大作：“陆、陆承枫！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真的来不了了！哥！亲哥！我真的不行了！——”
    昨天晚上他明知道她这时的身体是第一次，还是不管不顾地反复侵略与驰骋。她现在连挪动一下都觉得困难万分，若是再来一次，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实在！
    然而，她激烈的抵抗最终还是被男人彻底的无视掉了。
    陆承枫好似听而不闻地把她酸硬不堪的身体翻倒在床上，在控制住她不安分的脚踝后，二话不说地将手伸向她的腿间——
    顾佳的一颗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直到一阵清凉又带着丝丝灼痛的触感从小腿部传来之时，她才停止住挣扎，好奇地向后看去。
    身后的陆承枫正端坐在床角。
    他手里捏着一支蘸了酒精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来回涂抹着她小腿上细小的刮痕。
    顾佳心中一动。
    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昨天在铁栅栏上刮的伤口，陆承枫居然能注意到，甚至还在她昏睡时替她买好了药。
    她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又专注的神情，几缕散落的刘海粗鄙地遮掩住他右侧的额头，上面还贴着已经微微泛黄的白布旧胶带。
    他的伤，明明要比她的严重得多得多。
    可他却是想着要先处理她的伤口。
    顾佳的心间划过一丝参杂着涩意的感动，她颇为动容地轻声说道：“你头上的伤还好吗？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你也该换药了吧？”
    陆承枫勾起淡薄的唇，轻笑着瞥了她一眼。
    “小伤，已经去过医院了。”
    顾佳蠕了蠕嘴，几欲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就是陆承枫令人讨厌又令人心疼的地方。
    曾经的她总觉得他永远都是一副寡淡平和的模样，永远都是一副以自我为中心的做派，永远都像是站在团团迷雾后，让人看不清也摸不到的人。
    可此刻，当她看着眼前这个缄默沉稳的男人默默地为她包扎的时候，心脏却突然传来阵阵的抽痛。
    如果她没有亲眼目睹他家中的那场惨剧，他是否还会如从前一样，将所有的秘密都埋藏在心里，即使疼得要命却依旧在她面前表现得风轻云淡？
    如果类似这样的委屈与难过在过去的十八年间也曾出现过，那么彼时的他是什么样的表现？彼时的她又是以怎样的姿态回应？
    是在无意间恰巧为他排忧解难，还是……在他本就压抑的情绪上雪上加霜？
    顾佳的心思反复回旋，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层厚重的尘土，慌闷得无所适从。
    直到陆承枫将一块透明的医用创可贴完美地覆盖上伤口后，她突然对他糯糯地开口：“老公，抱抱。”
    陆承枫先是顺手扔掉了撕开的包装袋，而后回到床边靠着她坐下：“怎么了？”
    顾佳抽了抽鼻子，“没怎么，就是想抱抱你。”
    男人年轻的五官动了动，须臾间拼成一片温暖的图案。
    他依言倾下身，扬起宽厚的肩膀将身下的女人完全地包裹住，像是一座坚定而神圣的堡垒。
    她抬手紧紧地环抱着他，一遍遍抚摸着他脊背的纹路，眼角似要溢出水光。
    “你一定要答应我，从今以后，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都讲给我听，好吗？”
    陆承枫没有动，与她紧贴着的胸腔在许久的静谧后淡淡地发出一段简短的震动。
    “嗯。”
    似乎没想到会如此简单地得到他肯定的答复，顾佳极是开心地将他抱的更紧，小脸卖萌般地蹭了蹭他的脸颊，随后又侧过头不满足地又亲了一下。
    陆承枫的胸腔再度传来明显的震动，紧接着，她便听见他低沉圆润的嗓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
    “宝贝乖，先把衣服穿上，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
    穿……穿衣服……
    顾佳本是笑眯眯的眼睛倏地瞪大，猛然发现从刚刚到现在，自己居然一直一丝不挂地活跃在陆承枫的眼皮底下！
    她含泪看向已是起身淡定地走向茶几，准备摆放午餐的男人。
    谁能告诉她，她是该为陆承枫那极致的自控力而感到欣慰，还是该为自己那毫无吸引力的身体而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