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争吵

    2000年3月4日，晴。
    顾佳与孟小晴在通往寝室的小路上高谈阔论，身后是不知从哪里抓来帮她们提行李的路人甲。
    H大校园里的雪虽然已经开化，但气温依旧很低，顾佳向来怕冷，所以此刻还戴着厚重的围巾。
    在她们快要走到寝室与图书馆的交叉路口时，孟小晴不知怎地突然停住，压低了声音对顾佳说：“佳佳，两点钟方向似有帅哥出没！”
    “啊？”
    顾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她们前方不远处的确有一个抱着一摞书稳步前行的男同学。
    他穿着黑色的裤子，白色的连帽卫衣，外面还套着一个羽绒马甲。
    从背影来看他的身材是标准的黄金比例，至于脸嘛，大概是因为角度问题，她们只能看见少许模糊的轮廓。
    就在她们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移动的身影之时，男同学手中的书突然滑落，散了一地。
    顾佳和孟小晴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地一起朝他跑了过去。
    “这位同学，我们来帮你！”
    格外积极地捡起一本《博弈论》递到他面前，顾佳热情地搭话：“你是学经济的？”
    “嗯。”
    男同学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然后没有停顿地继续捡着地上的书。
    可就这一眼，却让顾佳的心刹那间慢了半拍。
    他的五官极其的立体，清秀却又不失阳刚之气。
    顾佳的目光在他精致的侧颜上流连，惊奇地发现他耳后居然有一颗浅棕色的小痣。
    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
    像麝香，像龙涎，又或者什么都没有。
    莫名的，她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犯罪的冲动。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我叫顾佳，是工商管理大三的学生。”
    男同学此刻已经整理好了地上散落的书，正准备起身离开。听到她这样说，不由得侧目。
    他的睫毛上挂了少许的水雾，眼神清明透亮，纯净的让人移不开眼。
    顾佳忙不迭地把遮住了大半边脸的围巾扯了下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余光中注意到他的右手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便立即自告奋勇道：“同学，你要去哪？我帮你搬书吧！”
    拎着行李的路人甲：“？？？”
    男同学听后弯了弯唇，礼貌地又疏离地回绝：“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他调整了一下抱着书本的姿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徒留下顾佳独自蹲在地上，一脸的回味……
    有些人，似乎总喜欢没事找虐。
    就拿当时的顾佳来说，她不喜欢阳光运动的男孩，也不喜欢待你温柔的暖男。她就喜欢那种你似热火他似冰，满是禁欲气息的男人。
    不错！她就是喜欢像黑龙一样的男人！
    ……
    当所有的记忆与思绪如泉涌般破冰而出，顾佳的眼中此时就只剩下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男人。
    她抓着行李箱的手握得有些紧。
    陆承枫年轻时的模样就这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是那么的干净，那么的美好。
    而彼时的她也一定不会相信，他们的关系也一如他们第一次相遇一般无声的收场。
    她的眼眶有些潮潮的，看着陆承枫的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度渴望又没办法拥有的艺术品。
    陆承枫走到她面前站定。
    顾佳稍一垂眼就看见了他插在兜里，却露了半截绷带的右手。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可一丝疑惑在眼中闪过——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在这里啊？
    面前的陆承枫起初并没有开口，直到他的目光落至顾佳戴着的那条人鱼之心时，墨色的瞳孔陡然一缩，旋即用左手一把拉起了她拎着行李的手。
    “顾佳，是你对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莫名其妙的动作和话语，引得人群中又传出阵阵议论与唏嘘。
    孟小晴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她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可怎么都想不起顾佳身边有这样的一号人物存在。
    而顾佳的表情此时已从刚刚的悲春伤秋变为天雷滚滚。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也回来了？？”
    她的表情应证了陆承枫的猜想。
    他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的行李箱，转身就拉着她往校外走。
    “你干嘛呀！”
    “你现在跟我走，我们去找回去的方法。”
    “你干嘛呀！我不走！”顾佳费力地挣脱开他的钳制，一脸的倔强。“我要留在这里！”
    陆承枫的眼神冷了下来。
    “顾佳，你不要无理取闹。”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凉意。“你知不知道我们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担心我们？”
    很好，又是无理取闹。
    她最近似乎总是听他这样说自己，也许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快要超出他忍耐的底线了吧。
    顾佳的心中一片苦涩，委屈的情绪也涌上眼眶，在眼中凝聚成一小团薄薄的雾气。
    她明明很想很想他，明明决定了如果再见到他就要抱紧他，告诉他她有多爱他，有多么想要和他不计前嫌重新开始。
    可现实却总是给予她沉重的一击。
    就像每次她想要和他坐下来认真谈一谈，总会被他不停响起的电话与短信打断一样。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回归于无尽的沉默。
    而她多年来的低眉顺眼，换来的却是他越发猖狂的霸道。
    “我们的世界…担心我们…”顾佳低低地重复着他的话，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怒火突然如脱了僵的野马一般从胸口迸发出来。“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担心我，但我知道一定有人担心你！陆承枫，你这么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好了！少在这儿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反正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完了。就算我不在，你也自由了！”
    陆承枫紧抿着嘴听她说完后，眉间已经隆成了一座山。
    他极其严厉地对着顾佳说道：“顾佳，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们相处十八年，还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地争吵过。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凶，顾佳像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小步。然后似乎又猛地反应过来，壮着胆子上前从他手里夺走了自己的行李箱。
    “怎么，没想到吧？”顾佳冷笑道，语气里满是嘲讽。“你没见过的样子还多着呢！不过很可惜，这些已经再也跟你没关系了！”
    说完，她便不再去看陆承枫那气得铁青的脸，一把拽过张口结舌的孟小晴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临走时，她对上一干群众或震惊或疑惑的表情还不忘吼上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话剧团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