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猪队友
顾念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嘲讽,“皇长孙年少桀骜,在宫门前横冲直撞,撞到晋王府的马车,看在你叫我一声九婶的份上,我不欲与你计较,还请让开,莫要挡着我回府的路。”
整个京城,穷奢极欲,恣意张扬的纨绔子弟不少,但能用得起降香黄檀,并且敢在宫门前这样胆大妄为的,没有几个。
再加上他生了一张与太子相似的面孔,虽然顾念没见过皇长孙,但也不难猜出是他了。
皇长孙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面容里带着几分鄙夷和嘲讽,“九婶?好大的气派,可惜,九叔他姓萧,不姓林。
你放心,本皇孙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过是听说九叔很钟爱九婶,所以,好奇看看。”
顾念笑了,道,“皇长孙既然如此好奇,为何不与我家王爷下帖子?虽说男女大防,可你是晚辈,见你一下也无妨。”
皇长孙被噎了一下,瞬间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有几分感慨的说道,“外人说的,果然不假。”
顾念神情淡淡,“不知道外人说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还请皇长孙让一让路。”
她的声音高了几分,冷笑着说道,“女子名节大过天,皇长孙应该很清楚,却还如此的强行拦下马车,你这样乱来,太子殿下知道吗?”
若是换其他的日子,她肯定不会和皇长孙吵起来,好声好气的和人说话,等见到萧越再说。
只是今天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一肚子的火气,刚刚消了一点,皇长孙就冒了出来,她自然就不会客气。
皇长孙愣了一下神,他一直听人说晋王如何的宠爱他的王妃,以为晋王妃就是个好看点的花瓶,沾了父亲的光,沾了外祖母的光,没想到此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竟然还搬出太子来。
他一时被堵住话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好半天才气呼呼地说道,“好一个妖妇。”
顾念挑眉,冷笑着说道,“若是皇长孙真的知道太子的辛苦,也不会在宫门口做下这样的事情了,罢了,我是长辈,不和你计较,而且,以你的胸襟,想必是不可能给我道歉了,我不着急,改日必定去东宫和太子妃说道说道。”
“现在,还请皇长孙殿下让开!”
皇长孙面子上上不来,下不去,宫门口今日的守卫特别的多,他好不容说动太子妃,让他出去玩一下,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晋王府的马车。
刚刚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小,宫门前的这些守卫想必都听到了,渐渐的围了过来,皇长孙顿时恼羞成怒,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劈头盖脸地朝顾念甩了过去。
他脸上白皙的皮肤骤然变得通红,额头隐约有青筋暴起,可见他用力之猛烈。
这道软鞭来势汹汹,速度极快,顾念躲避不及,只能背过身子去,她闭上眼睛,已经准备要挨上这结结实实的一鞭。
鞭子落声清脆,却并没有打到她身上。
顾念心有余悸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坚实宽阔的背影。
萧越如同一尊参天巨佛立在她身前,右手做出护着她的姿势,而左手则一把握住了皇长孙甩出来的鞭子。
他的掌心因为太用力而隐隐显出朱红色的勒痕,甚至有淅沥的血珠沿着手腕缓缓淌下来。
他抓住鞭子的同时,一脚踹了出去,将皇长孙给踹飞出去。
顾念在他身后,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沉稳肃穆,带着刀锋般的凌厉,“林小一,你长本事了!本王的妻子是御赐的正一品亲王妃,记入东离朝皇室的玉谍,在外代表着天家威严。
你呢?你姓林,更是太子哥哥的嫡长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今日看在太子哥哥的面子上,只踢你一脚,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转身吩咐那些宫门口的守卫,“你们刚刚就在那里看戏吗?如果我妻子因此受到伤害,你们拿什么来偿?皇长孙忤逆犯上,交给你们带回去给太子。”
那些宫门的守卫,都是成了精的,晋王妃和皇长孙都不好得罪,都只装作不知,立在宫门口巍然不动,此刻看到萧越,都纷纷的上前,纷纷去拉被踢飞的皇长孙。
顾念皱着眉头将萧越的手拉过,心疼地道,“你这是何苦?”
原来是一只手受伤,如今是两只手都受伤了,她拿出怀里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帮萧越包扎好。
以萧越和他身边的护卫的身手,想要拦住皇长孙的这一鞭子,其实十分容易。
可萧越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硬生生的接下这一鞭子。
萧越静默不语,将顾念拢在怀里,扶着她上了马车,“我没事。”
马车里,萧越面色如同水波,波澜不惊,表情微凝,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你受委屈了。”萧越捏了捏顾念的手。
在刚刚萧越将皇长孙踢飞的时候,顾念已经不气了,但她并不想因为此事跟东宫发生矛盾,她道,“我并没有生皇长孙的气。”
今日发生的事情,虽然说永平帝是说了要将皇位传给太子,可继承皇位有很多的继承方法,能够安稳的上位,自然是最好的。
东宫如今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宫里发生那样的大事,而皇长孙却在宫门口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无法言说。
“你不想我追究?”萧越问。
顾念端正坐姿,神情严肃地看着萧越,“太子和皇长孙都是东宫一脉,你那样鼎力的帮助太子,此时此刻伤了皇长孙,就是伤太子。
你若是把这笔账记下来,我肯定不会反对,但发难,我肯定不能认同。”
今日在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让她有点心灰意冷,东宫,太子,永平帝,江山,地位,她突然都没有了兴趣。
女人的生活很简单,丈夫,孩子,家庭,能够圆满的时候,生活是多彩的。
萧越轻轻叹了口气,“你都明白的道理,林小一却完全不懂。”
太子都还没登位,皇长孙就这样在做拖后腿的事情。
皇长孙是太子的嫡子,和太子一样,都是正统的代表。
不出意外,太子登基后,就是皇长孙做太子。
如果太子不立皇长孙做太子,那么大家就要觉得太子坐上皇位就立马变脸了。
这无疑就是向世人表示嫡长一脉,是可以废掉的。
也让更多的人起异心,皇子那么多,支持谁都可以,凭本事上位。
内忧外患之时,作为太子的嫡长子,本该是太子的臂膀,结果……只会拖后腿,立志坑死老子。
“虽然刚刚和皇长孙说话不多,但我看出来,皇长孙对你的恨意很深。”顾念脱口道。
刚刚皇长孙说到‘九叔’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无才却善妒,他除了会投胎之外,什么本事都没有。”萧越说道。他停顿了一下,“他竟然敢埋怨我,他也不想想,他这个嫡长子为他亲爹做过什么,总觉得他被太子冷落了。
但他从来没理解过太子哥哥,了解过他的压力,体会他的辛苦。
什么都不用做,就想得到关爱?
他想得很好,可是皇宫深深,哪里有那么多的爱?”
顾念不禁看向萧越,见他神情少见的落寞,“太子殿下……很不容易……”
顾念很少见到太子,虽然觉得他很温和,隐忍。但人生的落差太大。
“何止是不容易,他出生就被立为太子,那个时候,皇上还没换人,手把手教导他。他的日子是好过的。”萧越叹息地说道,“后来,皇上变成了他,情况就开始变糟糕了。
那个时候他和林小一差不多大,可是他为了稳住自己太子的地位,不能任性,不能犯错,更不能有丝毫的自我,虽然这是做帝王的必修修行,可也太苦了。”
顾念默然,突然间有点理解为什么萧越会这样不顾一切的支持太子了,他理解他,两个人的经历有一些的相同,都是同一个人造成的。
他们能够携手共进。
而皇长孙,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父亲缺什么,需要什么,要为他做什么。
*
萧越带着顾念上了马车离去后,躺在地上的皇长孙气的浑身发抖,一半是受伤,一半是觉得羞耻。
堂堂的皇长孙,被人就这样如同破抹布一样的踢飞,摔倒在地上。
那些宫门的守卫要去搀扶皇长孙,但被他阴狠的给骂了一顿。
皇长孙自己爬了起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吐了一口血沫,恨恨地说道,“好大的晋王府,给我等着。”
说着,他朝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喝道,“还不滚过来扶着。”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扶着皇长孙回到东宫。
此时的皇宫,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
跟着皇长孙出去的小太监是知道萧越不是那么好惹的,若是皇长孙直接面对萧越,大概也不会这样了。
可偏偏,皇长孙竟然要对晋王妃出手,若是晋王妃到时候真的去和太子妃哭诉一番,只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于是,小太监拼着被皇长孙呵斥,将在宫门口的事情告诉了太子妃。
东宫是太子的地界,皇长孙一回到东宫的住所,就在室内将东西扫落一地,怒声道,“看我如何的收拾他……”
“混账东西,你想收拾谁?”太子妃一声怒喝,人已经走到门口,身边只跟着贴身侍候的太监,宫女。
皇长孙怔了一下,连忙起身相迎,扶着太子妃在没有碎片的地方坐下,道,“母亲怎么来了?”
太子妃只觉得心头冒火,听到皇长孙身边小太监的禀报,她什么都来不及换,就赶了过来,听到皇长孙的话,怒声道,“你还问我怎么来了,我只问你,刚刚你做什么了?
你竟然在宫门口那样对待晋王妃,你是侄儿,她是婶子,你这成何体统?”
萧越对顾念的疼爱,太子妃是太清楚不过了,成亲的时间虽然不久,但为了她连太后都敢气,如果萧越当时不在还好,可皇长孙行凶的时候,被萧越给逮了个正着。
现在事情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收场呢。
皇长孙在宫门口受了一肚子的气,此刻被踢了的地方隐隐作痛,又听到自己母亲这样说自己,不由得大声道,“谁让那女人伶牙俐齿,不过就是碰了下她的马车,就抬出父亲来……我的鞭子可没打到谁,反而我被踹了一脚。”
太子妃只是听那小太监说了一部分,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被踢了一脚,心里顿时又是气又是怒,
“你……你……你好好的去惹晋王府的人做什么?你不知道吗?小九和你父亲感情极深,你竟然还去找晋王妃的麻烦,这算怎么回事啊?”
皇长孙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当时就暴怒,“晋王府就了不起吗?我是太子的嫡长子,我就是惹他怎么了?父亲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明明他是父亲的嫡长子,本来父亲应该最疼爱他才是。
结果呢,父亲对待那个萧越比对他还好,萧越抢去了皇祖父的关爱不说,还把父亲的关爱也抢去了。
对待萧越,父亲从大到小事都会过问,可反观自己呢?根本就不会过问一句,偶尔叮嘱一句,让他好好跟师傅学。
那些酸儒和父亲能一样吗?每个男孩子都希望得到父亲的关爱,父亲陪伴,父亲的教导……
这些他根本就没享受过!
“你……”太子妃怒气冲心,只觉得心头甜腥,吐出一口血出来。
“母亲……母亲……”皇长孙骇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住太子妃,喊道,“快传御医……”
“不要喊,扶我去榻上躺一会。”太子妃急忙阻止道。“不能叫御医,不能叫……”
她被皇长孙气的吐血,这事传出去,皇长孙一辈子就完了。
只是怒极攻心而已,明天再找个借口叫御医看看就可以了。
而且,太子妃也感受到了今日皇宫内一样的气氛,虽然太子什么都没和她说,但她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宫内有大事发生。
东宫的守卫都换了一批,虽然说话行事都很温和,但他们四处看着,浑身戒备,对进出的每一个人都严加盘查。
皇长孙扶着太子妃到了榻上躺下,然后一脸焦急,不知所措。
太子妃挥挥手,将殿内的人都挥退下去,屋内就剩下母子俩。
“明日见到晋王,你一定要给他道歉,还要给他跪下道歉。然后,我再召晋王妃入宫,好好安抚她。”
太子妃说道,只希望萧越能给她这个大嫂一点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然闹大了,皇长孙可怎么办啊。
皇长孙心疼太子妃,可心里却是咽不下那口气,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他一脚将我踢飞了……”
他闭上嘴,抿着唇,一脸的倔强。
“睿儿,你为何不懂?你惹不起你九叔,你就要去道歉。”太子妃压着心头的气闷好声的说道。
这皇城里,就没有讲道理的地方。
这么多年,她受了多少的气,可还不是要受着?
她苦口婆心的道,“你也知道,你父亲看中你九叔,你皇祖父也看重你九叔,若是他记恨今日的事情,在你父亲面前说什么没什么,万一到你皇祖父面前说了出来,你可要怎么办啊?”
皇长孙林睿紧咬下唇,强忍着满心满腔的愤怒,道,“父亲和皇祖父都太偏心了……”
“你父亲……他从来没偏过心!”太子妃说道,语气伤感起来,自言自语的那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心。”
少年夫妻至今日,孙子都要抱上了,她越来越觉得太子和她的距离越大了。
从前,两个人过的和和美美,越到后来,皇上为难太子的时间越长,她就觉得太子好像变的和没感情的木偶一样了。
他身边也有侧室,也生了孩子,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偏爱,不偏爱那些妃子,也不偏爱那两个孩子。
那些侧室都是她给他挑的,只要谁怀上孩子,他就不会再去那个侧室那里。
这让她觉得,他亲近那些女人,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
她一直都记得,当年曾经有过一个受宠的良媛,没有怀孩子前,太子就只去她一个人那里,她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想要设计另外一个和她一同进宫的女人。
太子知道后,当即下令把那个良媛给杖毙,还让整个东宫的人去围观。
从那之后,东宫的气氛很好,她也不敢再给他找女人。
记得当时太子说的是如果东宫女人彼此算计,死的是自己。
她很羡慕晋王妃,她也曾想过和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怎么可能?皇家要的就是子嗣繁茂。
而她,生了皇长孙后,就再无所出。
不过,太子没有偏爱,也很好,让她好管理,不用担心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不用担心孩子的位置受到威胁。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这么想了。
“母亲……我……”皇长孙的脸色极其难看,几乎要哭出来了。
太子妃回过神,坚定的看着他,“你得去,你必须去,你还要摆出姿态。
太子妃休息一会,觉得身子恢复了一些,让皇长孙扶着她起来,先派人去晋王府传话,请顾念明日进宫。
然后又道,“你还是先去给你父亲认错,马上就去。”
她怕到了明日,什么都挽不回了。
她只有皇长孙这一个孩子,皇长孙不能有事。
她越想,脸色越发的不好,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带着皇长孙就往东宫正殿走去。
到了正殿,太子正在和东宫属官议事。
今日,商讨出太后,以及平王的处置方法后,永平帝一脸苍白的将国事都交给了太子。
他说自己身体不好,需要好好的静养,既然以后是太子的天下,那还不如让太子早点将政务接上手。
“儿子给父亲请安。”太子见太子妃和皇长孙过来,停下议事,让人都退了下去,皇长孙这才战战兢兢的上前,颤抖着声音给太子请安。
他本来没觉得自己理亏,不过,在看到太子后,心里就不由的泄气。
世人都知道太子宽厚,他待人确实很宽和,对待孩子也都很和蔼,但不知道为什么,皇长孙见到太子,就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心里没来由的犯怵,还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太子如果明确的指出他哪里不好,也许,他还好接受一点。
可太子是从来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让他感觉到太子对他很不满意,十分不满意,万分不满意。
太子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没说什么,看着过来的母子俩。
太子妃作为和太子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自然是知道太子生气了,她心头颤了颤,道,“睿儿犯了大错……”
皇长孙吞吞吐吐的道,“我,我不该……”
“你错在哪里?”太子忽然问道,声音很轻,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皇长孙被问的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太子会大声的指责他,结果,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个反应。
太子接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事情做对了,还是错了,对在哪里,错在哪里,你得自己有个数,你今天好好反省一下,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说完,就不再看太子妃和皇长孙,拿起边上的折子看了起来。
一片静默后,太子妃和皇长孙告退。
太子看着皇长孙的背影,心情很沉郁,神情有几分恍惚。
以前,他总觉得孩子还小,所以他只是让他们好好的学习。
如今想想,萧越以前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
萧越几岁就知道为他在永平帝面前周旋,后来就是领了晋王的爵位,有了差事,如今不过二十几岁,已经开始做军事部署,更不要说从前帮着他一起设计四皇子。
而皇长孙呢?还在为了看不过眼,去为难一个女人。
他放弃的太多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喜欢的女人都没有,从来没顺从过自己的真实心意,每一步路,每一句话,都要算计,连睡个女人,都没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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