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当年 二
漫天飘雪,纷纷扬扬,整个城主府内一片素白,每个人头上都戴着一朵白花,面色悲戚,低声呜咽。
城主坐在灵堂内,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钉进棺材内,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眼前,随着棺材被盖住那一刹那,一颗热泪顺着布满胡茬的下巴滑下,滴落在怀里安睡的女儿的小脸上,小女儿感受到脸上的那抹湿润,皱皱小眉头睁开了眼睛,两只小粉拳在空中挥来回去,黑曜般的眸子紧紧盯着父亲的脸,或许是感受到这里悲伤的气氛,亦或是感觉到娘亲慢慢的离自己远去,小娃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灵堂响彻着婴儿的啼哭声。
此时,有个老者住着拐杖,步履蹒跚的从外面走进来,有些佝偻的背上落上几片雪花,他手里拿着一叠纸钱,朝着夫人的排位点了点头,便将手里的纸钱放到火盆中。
“族长,您来了……”城主看到老者,将他让到一旁的座位上,喑哑的声音中有过一丝戒备。
老族长微微一点头,说道:“这孩子生的真好啊!
”城主苦涩的应道:“像她,孩子长得像她。”“承儿,昨日乃阴年阴月阴日,这孩子……”老族长有些不忍的说道,这夜承归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品行正直,所以族里才举荐他来当这雪域的城主,只是如今,他刚失去了妻子,女儿又是生在那个时刻,这可叫他怎么办啊!
“族长,我知道,我的孩儿以后要成为封印邪物的祭品……”城主一字一句的说道,但仿佛每说一个字就像有一把尖刀在剖他的心。
“承儿啊,真是苦了你了。”老族长叹了一口气,捋捋胡髯,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娃娃的脸蛋,问道:“娃娃可有了姓名?
”“没,还没……”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不如,就唤作染衣吧,希望这孩子以后是个有福气的人。”
“染衣,夜染衣。”城主嘴角叨念着这两句话,心底悲叹,孩子啊,但愿你以后能有福气逃过这场劫难……
天色将亮,躺在床上的染衣睁开了眸子,感觉头昏昏的,她慢慢的从床上坐起,便看到趴在床侧睡着的父亲,染衣轻轻下了床,拿起被子盖到父亲身上,她也顺势坐在了父亲旁边,小脑袋趴在床上,看着父亲的睡颜,染衣心头有了一丝落寞,爹爹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她有多久没回家了……
那时,她还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虽是女儿身,却是调皮捣蛋得很,爬树掏鸟蛋,翻墙去外面等等,都是她日常的常态,直到那日,她悄悄迁入父亲的书房,躲在桌子下面,想等父亲回来时吓他一跳,可谁知却听到爹爹和族长爷爷的声音传来。
“承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染衣圣女的事情。”染衣听出来这是族长老爷爷的声音,她有些纳闷,圣女到底是个什么呢?她虽然从小被雪域的人唤作圣女,可她却只当那是一个普通的称呼,没什么不同的,不过七八岁的女娃娃已经开了心智,能够听出大人的语气,于是她往里又躲了躲,接着听道。
“过几年,再过几年,等染儿大一些,再告诉她……”城主沉沉的声音,让人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那份无奈。
“哎,染衣这丫头真是命苦,刚出生就没了娘,过几年及笄,还要为雪域而牺牲,真是苦了你们一家人了”老族长摇摇头,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等老族长走后,城主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椅子上,微微下垂的眼帘也遮掩不住他眸中的黯然。
哐当!
桌子上的笔架到了下来,城主走上前去,便发现藏在桌子底下的染衣,她紧紧抱着双膝,泪水纵横在小巧的脸上。
“啊!染儿,你,你都听到了!”城主大惊失色。
染衣慢慢爬出来,拽着自家爹爹的衣角,泪眼朦胧的哀求道:“爹爹,我不想当什么圣女!爹爹,女儿不想离开你!爹爹,你跟他们去说,我不要当这个圣女……”
城主心疼的替她逝去脸上的泪花,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语气无奈的说道:“染儿,这是你的命啊!”
“不!我不要!”染衣挣扎着推开父亲的怀抱,失控的大喊道,然后破门而出。
自从,那日之后,染衣一直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院内,直到一个月后。
染衣来到城主的书房。
“爹,爹爹。”染衣的嗓音有些沉闷,小脸瘦削的不成样子,脸颊也没什么血色,那双黑葡萄般的眸子也尽显黯淡。
“染儿,染儿!”城主见女儿终于肯出来见自己,可是当看到女儿憔悴的容颜时,他的心底尽是心疼。
“爹爹,女儿想明白了,若以女儿一人的性命能救得整个雪域的百姓,女儿愿意牺牲自己这条命。”
“我的女儿……你,当真愿意。”
“是的。”染衣点点头,眸子中满是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女儿,爹爹对不起你,不能护你一世安平,反而要你来守护雪域,是爹爹无能啊!”城主的眼角溢出泪花,心底尽是说不出苦涩。
染衣浅浅一笑,走上前去,用帕子逝去自家爹爹脸上的泪,说道:“爹爹都这大年纪,怎么还如此爱哭鼻子。”
“女儿……”城主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爹爹,如今我有一件事,不知爹爹可依?”
“依,不管什么事爹爹都依你。”
染衣别过头,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眼底划过一丝水光。
“爹爹,我想搬出去住。”她淡淡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此刻若是不再相见,待我离开,便不会太过思念吧。
“……”城主沉默了半晌,说道:“想去,就去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染衣垂下头,任鬓角的发丝遮住半张脸,透进的日光洒在她的青丝上,添了一丝朦胧,窗外的雪还在下,遮盖住了刚刚过往的足迹,再看去,地面仍是新雪铺陈,无半点尘埃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