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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招必杀

    丁凝大大方方的上了公堂,小身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丁婕看到丁凝身后的人时,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宁伯州手里握着一张纸卷成的卷轴,目光微垂,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秦泽瞧着这个精神奕奕的四姑娘,眼中泛起几丝笑意。
    既然是她来了,那应当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丁永隽看到来的人是丁凝,很是不悦:“你怎么来了!”
    丁荃也瞧见她了,她的反应则是眸子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阿凝自来鬼主意就比较多,今日肯定有法子了!她因为太开心,忍不住冲着丁婕挤眉弄眼,试图鼓励她不要害怕。
    啪!一声惊堂木响,将丁荃吓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回到了秦泽的身上。
    秦泽淡淡道:“堂下何人。”
    丁凝是平民,见到秦泽免不得要叩拜一番。她的礼数很周全,行礼也标准的很,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与平时那小打小闹嘻嘻哈哈的样子判若两人。
    谁也不知道,在公堂的一墙之隔处,下人们已经飞快的摆了桌椅差点,将少国公请了过去暗中旁听。
    丁凝不卑不亢的样子很招好感。她目光微垂,“启禀大人,民女丁凝,乃是丁家三老爷丁永隽的第四女,今日击鼓,只为剥开一件案中之案,为显慎重,民女请了泗陵城中才德兼备的宁先生做民女的状师。民女的冤情都已经向宁先生说明,宁先生可以为民女作保,句句属实。”
    宁伯州……
    秦泽望向那个清军模样的书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原来是宁大人。”
    宁、宁大人!?
    丁凝暗中一愣——宁大人是什么人!?
    她不解的看了一眼宁伯州,却见宁伯州纹丝未动,仿佛刚才秦泽叫的人不是他似的。
    公堂上的人也沸腾了。
    宁伯州在泗陵城中出名,靠的是实打实的文采和德行。
    还有他神准的押题技能。
    可谁也没听说过他曾经还有什么功名在身啊!
    丁凝唯恐事情有变,悄咪咪的凑过去:“什么宁大人啊,新的暗号吗!?你连秦大人都买通了!”
    声音很小,其他人听不到,但是宁伯州能听清楚,他扯扯嘴角,这才回复道:“宁某如今只是一介草民,早已经没有任何官职功名在身,秦大人还是不要折煞草民了。”
    秦泽听他这话,转而对众人道:“宁先生的人品,的确是信得过,丁凝,你有什么冤情,大可道来。”
    丁凝对着宁伯州微微一福身:“有劳宁先生了。”
    一个读书人,和一个状师还是有差别的。最起码读书人未必就有一张利索的嘴皮子,至于宁伯州,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平日里从来不与人争辩,但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你才会领教到这个男人的嘴巴有多毒!
    宁伯州沉着脸『色』对秦泽道:“启禀大人,今宁某作为丁四姑娘的状师,要状告吴海一家以不正当手段盗取丁家财产,背信弃义以及污蔑之罪。”
    吴海一听就瞪眼:“你放屁!”
    “放肆!”又是一声惊堂木,秦泽冷眼看着吴海:“虽然你是原告,但若是以污秽言语藐视公堂,本官一样可以对你用刑!”
    吴海这会儿老实了。
    丁凝淡定自若:“大人,民女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现在就能呈上来!”
    秦泽饶有兴趣的点点头:“好,且看看你的证据。”
    丁凝对桃竹使了个眼神,桃竹立马对守门的官差打了声招呼,不多时,几乎装满了一小箱子的账本都被送了过来。
    吴海一看到那些账本,当场就愣住了。
    “这……”
    “大人,据民女所致,吴海一家与我们丁家的确是渊源深广。十几年前,丁家来到蜀州泗陵城定居,民女的祖父是在路途中结识,当时吴家老爷帮了祖父一个小忙,当时的吴老爷带着妻子与儿子吴海,媳『妇』胡氏外出做工,被东家给坑害了,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祖父慷慨,让他们一起同行,住到了丁家的庄子上,当时的吴老爷是一个十分热诚之人,丁家初初落户,要打理的事情许多,吴家人的确是鞍前马后的帮忙打理,所以等到丁家彻底的安顿之后,民女的祖父并未像吴老爷提及签订契约一事,就此,吴家人却以庄头的身份住在了属于丁家的庄子里。按理说,我们丁家欠他们吴家的,早就还完了,反倒是这么多年,吴家人犹如蚂蟥一般吸着丁家的血,过着逍遥的日子!”
    丁永隽一直眉头深锁的盯着丁凝,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观丁永善,当场就否认:“放肆!丁凝,你一个姑娘家在公堂上胡言『乱』语,还有没有家教!”
    “大伯说,哪个没有家教!?”
    一个淡淡的女声从外头传来,透着几分凉意。
    几乎是同一时刻,丁永隽和丁永善全都背脊僵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秦泽皱眉:“何人在公堂上信口发言?”
    围观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也将那个长的极美的『妇』人展『露』在人前。
    丁永善的脸『色』一白,仿佛是做了个梦似的:“阿……阿芙?”
    这样亲昵的称呼,显然是不适合丁永善的,丁永隽脸『色』越发的沉冷,三步并作两步将万氏请了进来,他对万氏不会说重话,却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来了!?”
    万氏像是没听见似的,到了公堂上,对着秦泽行礼:“民『妇』万芙,是丁凝的母亲。”
    秦泽看到万氏的时候,也被她的容貌惊艳了。
    岁月这个东西,果然是偏心的。不止是秦泽,公堂上的人看一看丁凝,再看一看万氏,都会觉得丁凝不再是公堂上最抢眼的女子。刚进来的这个女子,周身透着生人勿进的高贵冷艳,可是那容貌又惹的人忍不住去看。
    仔细算一算,这是万氏失踪被找回来之后,为数不多出门的日子。
    她本就是个姨娘,正规的场合都是万氏带着孩子去,剩下的场合没讲究,她就更不会去。多年来,她深居简出,纵然获得了丁永隽全部的宠爱,终究如同一只自发将自己囚禁起来的金丝雀,许久没有见过外面的景『色』了。
    这也是为什么丁永善一看到她,话都不会说了的缘故。
    当年,他也是挖心挖肺的爱着这个女人。
    她失踪的日子,他也急疯了。
    若是可以,他也想闹一闹丁永隽与她的婚礼,将她抢回来。
    可是很多年了,纵然他能抢走丁永隽的一切,却唯独抢不到她。
    他一直不懂,不懂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丁永隽!
    万氏已经缓缓开口了:“民『妇』自幼便生养在丁家,是在丁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对丁家的事□□无巨细都清清楚楚。这位吴老爷的事情,民『妇』也记得,正如小女所说,句句属实。”
    万氏这才缓缓转过头看着丁永善:“大伯觉得,阿凝哪一句说的不对!?弟媳愿意为大伯解释清楚。”
    没有人能明白丁永善此刻的感受。
    原来……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你才肯看我一眼吗。
    “她……”丁永善喉头一动,竟然连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
    他的确可以当堂否认。
    可若是将时光往前拉个几十年,他才惊觉那些最好的日子,从未遗忘过。
    那是在前往蜀州的路上,因为当时贪玩到处『乱』跑的就是万芙,吴家人所谓的帮忙,只是吴老爷好心领着『迷』路的万芙回到了大队伍。
    那是丁永善第一次近距离的感觉到父母对这个丫头的重视。几乎是令所有人全部出动去找,找不到,一个个都要挨罚。万芙,更像是他们的命。
    好在人找回来了,父亲对吴老爷也是千恩万谢。
    他竟然没想起这茬……
    他……
    丁永善的眼神里,透着兵败如山倒的颓然。
    他扯扯嘴角,道:“时隔多年,想来是我记错了……你这一提醒,阿凝说的……是对的。”
    公堂上响起了一些小声的议论。
    万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果断的收回了目光,丁永隽也是这时候上前,挡在了万氏与丁永善的中间。
    万氏望向女儿,冲着她眨眼一笑。
    这个小表情,丁永善竟然忍不住探头去看。
    丁凝没想到母亲会来这里,可是惊讶之后,她仿佛得到了极大地鼓舞,继续道:“大人,这里的账本吴海近亲与他一同搜刮丁家财产多年的记录,一条一条,清楚明白,大人请过目。”
    看到丁永善这个样子,吴海彻底的傻眼了。
    不对啊,事情怎么和商量好的不一样啊!本来他也是可以赖的,但是在看到那箱子和里面的账本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心虚了,而且非常恐慌!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个臭丫头怎么能搞得到这些!?
    秦泽将几本账目一一过目,眉头越发的紧拧。
    吴海管的庄子下头主要是种植粮食的田地。而这上面,记载了吴海每一次丰收之时偷偷扣留下来的粮食石数,非但如此,当中还有少量的果子和牲畜的转移,为了销毁,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换成了银子,作为一笔新账记载在这上头。
    当年,吴老爷都是带着一家子出来做工,所以吴家这边都是穷亲戚,后来儿子吴海与胡氏成亲,两人已经在庄子上过上了好日子,吴老爷与妻子过世之后,上一辈的恩情已经断了。吴海又没有与东家有什么契书,这才想着多弄一点东西,纵然以后离开了庄子,也不会饿死,从最初的小偷小拿,到最后谎称收成一般几乎将一半的收成克扣下来,加上山中『药』材,牲畜,果子变卖,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十几年下来,这里的账簿竟然多达十万两的数目记载!
    十万两……买下三个庄子加那座山都够了!
    秦泽渐渐地生出怒意,将册子狠狠地摔在吴海的面前:“吴海!你作何解释!?”
    作为一个庄头,得到的远远地超过了一个庄头应得的财产,中饱私囊,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庄头的大忌!
    换言之,不管吴家人之前怎么闹腾,怎么传播谣言,现在一箱子账本直接能把他们打回原形,可以说是暴击的伤害值了。
    丁凝抢在吴海喊冤之前开口:“大人,吴家一家并未与我们签订什么契约,当年,民女的祖父只是答应他们一家小主,虽然并未让他们离开,却也没有说过可以无休止住在庄子上这种话!况且……”丁凝冷冷一笑:“祖父总不至于说过,你们住在庄子上,可以随意揽财这种话吧!?你们既然不是有契约的庄头,那所有得到的财产,都是不义之财,你们是贼,是窃取丁家财物的贼!”
    丁凝气场全开,『逼』得人避无可避。
    “养了老鼠在米缸,若不驱逐,难道要将他们养的将米缸都撑破吗!”
    吴海结结巴巴,最后干脆心一横:“大人!冤枉!冤枉啊!那些都是假的!草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这些……”
    “大人,这上头的册子不仅记载了吴海利用职务之便收揽的钱财,还有用在家乡的所有开支,买宅子买地,家中人的开销和这些年来那些穷亲戚趋之若鹜的巴结,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可以和册子核对起来的!大人请明察!”
    丁凝竟然连这个册子都弄到,已经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换句话说,有了这个册子,吴家人根本是狼子野心,贪心大胆!那所谓的东家赶人不留情面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丁永善见到万氏的时候已经失态,在看到这些册子,他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脸上全是苦笑,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辩解!
    吴海见势头不对,赶紧向丁永善求救:“大老爷!大老爷不是这样的啊……你……你不能不管我啊!”
    丁永善确实是要明哲保身了。
    吴海慌了,这册子他是百口莫辩,可是那个死丫头到底是怎么弄到的!?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心慌到最后,吴海心一横:“大人!今日草民才是原告!丁家大姑娘蓄意伤人,那是实实在在的差点把我的婆娘和女儿打死!大人您不能包庇他们啊!”
    看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这会儿不少人对吴海嗤之以鼻。
    要是哪家有钱人请了这样的庄头,恨不能按到荷塘里直接闷死了,打几棍子简直是菩萨心肠!
    况且,看到这里,有经验的百姓不难看出吴海一家其实就是小门小户,一家的泼皮,他们这是赖上了,是来讹人的!
    先前还讨伐丁家的人,此刻都有些同情丁家了。
    遇上无赖,真是有礼说不清。
    丁永善有点听不下去了。
    万氏已经出面,他知道胜算不大了。
    没有人比万氏更了解丁家。
    所以,在事态更严重之前,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够了!”
    他对着秦泽一拜:“大人,先时是草民被这贱奴给蒙蔽了,不想他竟然做出了这样龌龊之事,即便是吴老爷在酒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此事只是一个误会,所谓的伤人……”丁永善试着望向万氏:“本是可以私了的……”
    “私了!?”丁凝此刻犹如一只战斗之中的小公鸡,眉『毛』一挑,黄莺般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若是有人将大伯的爱女婉佳姐姐拉到公堂上公然审问,到头来却是一个理亏的闹剧,毁了婉佳姐姐的清誉,大伯还能不能说的这般无所谓!?分了家,便不是一家人了吗!?”
    换在平时,丁永善绝不会让丁永隽和他的女儿讨得一份好。
    可是她在……
    万氏也笑了:“阿凝说的不错,阿婕是个好姑娘,姐姐是比着大家闺秀教导出来的姑娘,放在谁面前都是要夸赞个不停的,从小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竟然因为几个贱奴被拉到了公堂上,此事,怎么私聊!?几两银钱,可买不来一个姑娘的清誉。”
    啧,丁家开始反攻了。
    丁凝道:“大人,吴海狼心狗肺盗取财产在先,反咬一口污蔑丁家名声在后,如今竟然要以受伤一事讹我大姐姐,民女恳请大人将那两个受伤的快要死的人带上公堂!当堂验伤!”
    吴海一听就急了:“不行!不行不行!她、她们伤得太重了!不能带上来!大人,这一路颠簸过来,她们可折腾不起啊。”
    “那就用马车呀。”
    万氏俏皮一笑,望向丁永隽:“老爷,咱们家不是有一辆挺舒服的马车么,我来的时候恰好用了,就在门口停车,用马车去接吧。躺着放上去都不嫌挤呢。”
    丁永隽心中只想苦笑。
    他一点也不希望她这样抛头『露』面,为了这样的事情『操』劳。
    可是她还是『操』心了。
    “吴海,你担心她们伤上加伤是吗!?”丁凝提出关键:“成啊,他们若真是因为来的路上伤得更重,就是十万两,二十万两我们也赔!”
    丁永善已经忍不住闭眼了。
    可是吴海却有点孤注一掷了。
    伤人是事实,若是真的不能再做庄头了,那就更要狠狠地弄一笔钱了!
    “好!”他咬咬牙,“大人,就……让她们来吧!”
    “吴海!”丁永善已经忍不住呵斥这个没脑子的狗东西了。
    可是吴海刚才就看出丁永善根本不想保他,既然是这样,他为自己弄点好处有什么关系!左右拿了钱,谁管你是谁!
    丁家的马车去接人了。
    容烁手里的一杯茶已经凉了,他在一墙之后,看不到丁凝气势汹汹的样子。但是他只要稍稍一闭眼,她是什么样子,很清晰,很明了。
    原来,她也可以聪明勇敢成这个样子。
    可是……若一个小姑娘会在面临困难的时候变得机智聪明勇敢坚韧,那还不如永远是装傻卖蠢的模样,至少证明了,她过得顺风顺水。
    不多时,胡氏和吴玉莲被带过来了。
    吴海一看到两个人,不由得愣住了:“你……你们……”
    胡氏和吴玉莲是脸上缠着绷带被抬进来,知道的是被杖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刚刚从火场里面抢救出来的。
    胡氏一看到秦泽,立马呼天抢地:“大人……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
    秦泽盯着下头两个人,想到的却是在后院时,那个小蠢货跪地吼出这句台词的模样。
    明明是同样的说辞,给人的感觉竟然差这么多。
    还是小蠢货的样子让人比较想要伸张正义一点……
    丁凝瞧着她们母女脸上的绷带,有点藏不住笑。
    做坏事就该没有痕迹,记什么账呢……
    本来就很蠢了,现在看看——
    啧,更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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