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顾争看着姜城风的脸,缓慢眨了两下眼。
    她不说话,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姜城风似是才回过神，不自在地从她手中移开了目光。
    “不能给你尝。”
    他听到顾争这样说。
    再转头,就看到她满脸认真,对他道，“不能把我的这碗面给你尝。”
    他本无意追究原因，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句,“为什么。”
    顾争一本正经：“因为这面我吃过了。我吃过的东西再给你吃,那就是交换口水。”
    姜城风：“……”
    顾争：“四舍五入，那就是间接接吻了。”
    姜城风：“……”
    顾争说完停顿了下，而后打量着他的脸庞,纠结地开口，“难道……你想亲我？”
    姜城风皱眉，受不了地伸手按上她脑袋，把她的头扭回去,“少乱想,吃你的泡面。”
    “喔……”顾争鼓了鼓嘴。
    刚转回脑袋吃两口面,她眼角余光就发现姜城风从座位上站起,手里拿着蓝色包装的鲜虾鱼板面,走去收银台泡热水。
    她抬眼去看他的背影,又看着他单手拿着泡面走回来。
    旁边座位坐上其他吃便当的客人，她还看着他。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姜城风问。
    他把塑料叉压在纸盖上,白皙的手指头摁着盖子边缘。
    顾争摇摇头,用自己的叉子搅了下盒中面条。过一会,才问，“姜城风。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姜城风抬眸。
    一双黑色的眼直直看向她，探究里带着锐利锋冷。
    顾争毫无所觉。
    她眨了下眼，自顾自说下去，“他们说曼城中学的学生家里都很厉害，而且上回暑假我还看你开车……”
    姜城风收回视线，垂眼看向手中桶面，“和你有关系？”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直白谈起他家境的女生。
    顾争继续摇摇头，又再点点头，“嗯。万一你嫌弃我请你吃的东西怎么办？”
    姜城风挑眉，面色缓和下来，“都说让你别想太多。”
    “你刚刚一直不吃泡面，就是在嫌弃。”
    “没有。”
    “你以前就在嫌弃我送你的早饭。”
    “没有。”
    “肯定有！”
    “你怎么这么烦，早说没有了！”
    “哦……那好吧。”顾争笑嘻嘻，继续转过头，去吃剩下的泡面。
    姜城风瞥向她的侧脸，几缕浅色的发丝垂在光滑的脸颊。
    他弯弯唇角，轻声开口，“烦人精。”
    “嗯？什么？”顾争耳尖地听到了些声音。
    “没什么。”
    *
    吃过这顿不算晚餐的晚餐，顾争和姜城风找到路边锁匠，配好教室的备用钥匙，就要各回各家。
    地铁口附近，路灯昏暗，树影摇曳，偶尔有行人往来。
    顾争被灯照着，坐上车座，歪着身子朝姜城风数落，“刚才那碗泡面你都没吃两口就扔掉了，太浪费了。亏我好心把我喜欢的味道让给你。”
    “谁让你这么好心了？”姜城风望向远处模糊的城市夜景，“我又没说让你把它让给我。”
    “可是……唉呀，姜城风你肯定没谈过恋爱。”顾争皱了皱鼻子，说不过他就开始胡搅蛮缠，“连女生都不会哄。还好我以前没追上你，不然肯定要被你气死。”
    她说得泰然自若，脸上完全不见曾被他拒绝的尴尬。
    姜城风从远方街景看回来。
    “你都知道了？”他望向她被灯映亮的眼睛，“如果我谈过呢。”
    温暖的晚风撩动起他的短发，轻轻地在夜里拂动。
    “你？不像有过女友的样子啊……”
    顾争来了兴致，斜着脑袋上下打量他，橙色的路灯将他整个人衬得尤为清冷修长。
    “等等，好像也有点像……毕竟你长得还是挺好看的，那么多人追你。”
    “哦？”他哂笑一声，似乎被她这句话逗乐。
    “但是不会哄女生很要命的，你不知道女生都喜欢被亲亲抱抱举高高吧？我告诉你……”
    顾争眼看着又要开始唠叨。
    “……”
    姜城风懒得和她车轱辘有没有谈过恋爱这个话题。他直接向前两步，来到顾争近前，然后微微俯身，看着她。
    “看来你很有经验了。”
    “那当然……我可是把过……”顾争继续吹逼。
    凑近她的脑袋，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姜城风忽然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高楼建筑投下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双瞳晦暗不清。
    “那你来教我吧。”他说。
    顾争不解其意，睁大双眼忽扇忽扇的，想要看清他面上的神色。
    “亲亲抱抱的方法。”他继续说着，声音又轻又低，却足够让她听清，“我该怎么亲怎么抱？你教我。”
    温热陌生的气息缠绕在她的呼吸间。
    顾争忽然惊觉，和姜城风之间的距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
    实在是太近了，她甚至稍稍仰头，鼻尖就能擦上他的鼻尖，嘴唇……
    心脏也不受控制地扑腾起来，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
    顾争偏了下头，“就，就那样亲那样抱啊。你怎么比我还笨！”
    这个时候了，她人都站不稳了，却还在嘴硬。
    腰肢和单车忽然被一起扶稳，腰部被一只有力的手掌贴着。
    姜城风的气息掠过她的面颊，热热的吹过耳垂，带着清淡的薄荷香。
    她浑身僵硬，呼吸不畅，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我没哄过女生。那我以后这么对你，你会被气死么。”
    顾争张了张口，不知所措。
    几个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正要往地铁入口赶去，经过顾争和姜城风时，却不由地慢下了脚步。
    看在他们眼里，就是两个年轻情侣在搂搂亲亲抱抱。
    没什么稀奇，却总忍不住叫人慢下步子看上一看。
    “不、不会啊……”最后顾争艰难小声地回答，站稳脚跟，垂头用一只手戳着姜城风扶在她腰上的大手。
    “谢谢，我站稳了。你可以放开了……”
    她看到那些行人暧昧异样的目光。肯定是让他们误会了。
    腰间的束缚一下子消失，姜城风暖热的呼吸也从她脸庞边远离。
    脸上前所未有地烧上一片火热。
    耳旁却听到姜城风低低的笑声，持续不断。
    顾争无地自容，脸上越来越热，“我懂了懂了，你比我有经验，比我有经验行了吧！你厉害你厉害。”
    她单手拍拍烧热的脸蛋，一手死死抓着自行车把手，别扭的转头看向对面的大厦，“不跟你废话了。我走了。”
    “走了走了。告辞告辞！”
    说完飞快地推车上路，在夜风里驰骋着远去。落荒而逃似的。
    心跳声依旧剧烈地在耳边起伏。
    她想她不会被气死。
    但是肯定会被他的举动吓死。
    *
    顾争骑着车在长街上转了圈，吹了点夜风，终于平复好悸动的心跳。
    随后她车龙头一转，转进小路，进了家小网吧，继续她的游戏代练。
    这天晚上她代练到凌晨，几乎要在网吧过夜，直到天微微亮时，才回家洗漱睡了会。
    于是第二天白天去了学校，顾争整个人也蔫蔫的，一张脸惨白着，无精打采。
    教室门钥匙配好了，被姜城风交给了刘颖，刘颖却又在早读课时，把顾争叫出去教育了一顿。
    回到座位，顾争闭眼在桌上趴了会。
    她迷迷糊糊，想到了昨天晚上最后，姜城风捉弄她的时候，温柔的晚风和近在咫尺的气息。
    而现在，他就在她身后，坐在她的后桌，隔着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似乎也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
    一想到这里，顾争入睡就变得困难，将睡不睡，十分难受。
    “……喂。我问你话呢。你死了啊？……”一个轻细的女声。
    顾争将眼睁开一条缝，看到万年不愿搭理她的同桌，蔡心冉，居然主动找她说话来了。
    “啊？你要干嘛。”顾争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问。
    “嘘。你不会轻点声，现在是早读。”蔡心冉用课本挡着脸，非常小声地问，“昨天放学了你和他去哪里了？”
    “谁？”
    “……你知道的。”
    “谁啊。我不知道～”
    “……姜城风。”
    “哦。他啊。我和他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蔡心冉漂亮的脸冷了冷，似乎生气了。
    顾争看到她的脸色心满意足，反而轻松得能够睡着。
    “就不告诉你……”她闭着眼，轻声喃喃道。
    ……
    一整天，顾争时而在课上睡觉，时而有些含含糊糊的清醒。而姜城风，有时在教室，有时又不在。
    顾争清醒的时候，会看向在教室里和其他男生说话的姜城风，也会悄悄留意他在她后面的动静。
    她觉得自己挺奇怪。因为当他向自己看过来，视线与他对上时，她的心跳会猛然加速，会有想要脸红低头的羞耻感。
    ——这也许是那天晚上，姜城风逗弄她的后遗症吧？
    是的吧。
    顾争维持着自己的面子，此后在学校，都尽可能普通地和姜城风相处，像对待普通同学那样对待他。
    而晚上，她也一如既往地去小网吧代练赚外快。
    就这么看似忙碌，实则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两个礼拜。
    九月底，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周五的数学课。
    看着顾争的睡颜，想到她在自己课上睡了这么久，刘颖终于忍无可忍。
    “顾争！”
    讲解完一道非等差等比数列前n项和公式的例题，刘颖放下手中粉笔，叫了声顾争的名字。
    顾争趴在桌上，睡得香甜，也没人叫醒她。
    顾争后面撑头小憩的姜城风，倒是被刘颖的声音弄醒了。
    他皱了皱眉，长腿一伸，一脚踹上顾争的椅子腿。
    顾争被椅子震得吓醒。
    “姜城风，你他妈有病啊？”她睡得迷迷瞪瞪，忘乎所以，一时之间爆出粗口。
    教室里鸦雀无声，顾争责骂姜城风的声音清清楚楚回荡在室内。
    刘颖不悦地看着顾争。
    蔡心冉气恼地看着顾争。
    同班同学惊奇地看着顾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