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一会儿,樊书记就写好了三个字:天地人
    彭长宜知道,这是《孙膑兵法?月战》里的话: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练习书法的人习惯于取前三个字。只是后来彭长宜才琢磨出樊文良此时写这个几个字的真正用意,他是借助这三种力,完成了撤县建市后的选举工作。
    樊书记写的是隶书,扁方形,典型的蚕头燕尾,方正、雄厚、饱满。
    这时,旁边传来两声敲门声,彭长宜走了出去,看见丁一在敲书记办公室的门。
    彭长宜冲丁一招招手,丁一手里拿着一小卷纸就走了进来。
    丁一只是在机关食堂见过一两次樊书记的面,从来没有机会和樊书记说过话。
    王部长见丁一进来,就说道:“小丁,见过樊书记的书法吗?”
    “没有。”丁一轻声答道。
    “你看樊书记的书法怎么样?”
    很明显,与其说是王部长在考验丁一,不如说是再给丁一创造跟樊书记交流书法的机会。
    彭长宜就为丁一捏了一把汗。
    就见丁一歪着头,端详了一会樊书记写的大字,说道:“樊书记的书法,方劲古朴,藏锋逆入,大气藏于内敛中,颇有造诣。”
    她的话,不但引来部长欣慰的笑意,还让江帆向她投去吃惊和赞许目光。
    彭长宜也看着丁一,他没有想到,这个洋溢着书卷气息的女孩子,果然是表里如一,内外兼修。
    听了丁一的话,樊书记略微直起身,他抬头看了一眼丁一,就又低下头,边写边说道:“家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学生?”
    王部长赶忙说道:“对,这就是丁一。”
    丁一赶紧点了一下头,身子往前稍倾了一下,说道:“樊书记好。”
    樊书记皱着眉说道:“家栋,分明是个女孩子吗?”
    如果不了解樊文良的人,一定觉得这句话是废话,但是王家栋理解这话的含义。
    樊书记对机关干部性别有些额外的要求,尽量少的进女同志,对此多次和组织部部长王家栋讲这个问题。他很反感机关男女的是非问题,作为他本人在工作之外也是极少接触女同志。
    但是有一个部门他却束手无策,那就是妇联,其次是团委,这里大部分是女同志。尽管机要室也有女同志,却很少抛头露面。
    王家栋连忙说道:“是的,京州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字写的相当不错,当然了是在我这外行人的眼里。她父亲是京大教授,很有影响的书法家。”
    樊文良直起身,打量了一眼丁一,说道:“你父亲是谁?”
    “丁乃翔。”丁一微笑着回答。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难怪。”
    “樊书记认识小丁的父亲?”王家栋说道。
    樊文良放下笔:“听说过。”
    王家栋见樊书记对丁一并不反感,他的心里轻松了下来。从丁一手里接过那个纸卷,展开,放到樊书记面前,说道:“樊书记给看看,小丁这小字写的怎么样?”
    樊书记低头只扫了一眼,就吃惊地说道:“这是她写的?”
    “是。”王家栋答道。
    那一刻,江帆和彭长宜也都凑了过来,弯腰看着。
    这是人们熟知的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工工整整的书写在在一张竖幅的宣纸上。六百多个蝇头小楷,而且字的大小如一,清逸秀丽,整洁干净。
    江帆再次吃了一惊。
    就连再一次看到这种蝇头小楷的彭长宜,也是赞叹不已。
    樊书记不由的用手托起,细细地打量,半天才说:“不错,非常不错!”
    他转过身,问江帆:“江市长,你看怎么样?”
    江帆惊喜地说道:“叹为观止!叹为观止!简直不可思议!”
    樊书记笑了,说道:“你这个词用在这里可不全是夸奖,也有歧视女孩子的意思。”
    “哈哈。”王家栋听樊书记这么说,他的心就彻底放了下来。知道丁一的小字打动了市委书记。
    江帆说道:“的确太出乎我意料了!这组织部里,藏龙卧虎啊。”
    樊文良说道:“那是人家王部长长着一双慧眼啊!”
    樊书记最初见到丁一时的不快没有了。
    王家栋见自己顺利过关,就说:“丁一,樊书记是书法家,早年他的作品参加过全军书法展的,你以后多向樊书记请教。”
    丁一说:“以后请樊书记多指教。”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不动声色地说道:“家栋同志啊,你说什么呐?她这才是真正的书法家,她要是到了我这个岁数,那可不得了。”
    丁一谦虚地说:“不会的,爸爸当初让我练这种书体,为的就是传承,这个就跟现在的印刷体一样,照着写,写好就行了,是成不了书法家的。您那才是真功夫,一看就有书法大家的气象,真正是‘笔所未到气已吞!’”
    丁一这番话说完,别说其他人,就是彭长宜这个不懂书法的人都暗自佩服。
    这个女孩子不但人长得漂亮,字写得漂亮,就连说出的话都这么漂亮,让人们听着舒服,比起那些直接奉承的话,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樊书记抬头打量着丁一,说道:“你来多长时间了?”
    彭长宜见樊书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摸不透书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多星期了。”丁一答道。
    樊书记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字,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来一个多星期就被你们部长带坏了,也这么喜欢夸大事实地奉承我。看来,有什么样的部长就有什么样的部员啊,小丁,你可别跟他们学。”
    王家栋赶忙说:“小丁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据我观察,她还没有学会奉承人。”
    “这还不快,已经一个星期了,再一个星期就出徒了。”樊文良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
    丁一听了,用手掩着嘴,不敢笑出声。
    其余的人都“哈哈”大笑了。
    樊书记伸了个懒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当着真人不敢写了,收工,回家。”
    他这么一说,江帆便主动拿起桌上的毛笔,在水洗里洗净,放在笔架上。
    彭长宜也帮着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就写了那么一幅字。
    彭长宜说道:“樊书记,这幅字归我了?”
    樊书记说:“那个字写得不好,别要。”
    彭长宜说:“我虽然不懂书法,但是我喜欢这六个字。”
    樊书记没再反对。
    彭长宜就托着这幅字开门出去,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江帆一看彭长宜拿了樊书记写的字走了,就急了,说:“不行,我也不能空手回去,也得踅摸一幅樊书记的字。”
    他找了一圈,除去周围的墙上挂着几幅裱好的字外,没有一件写好的字,失望地说道:“怎么连草稿都没有啊?”
    这是樊文良练字的习惯,每次都让人把练笔的字烧掉,只留下他认为还可以的字。
    王家栋笑着说:“江市长,看你这起点,为什么他要了草稿你也要草稿,墙上有啊,摘呀?”
    江帆看了一眼樊文良,说道:“不忍夺爱,我看了,摘走其中的任何一幅,樊书记的心都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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