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就算是现在,雅库特共和国作为联邦治下的一个行政区域,在这边占据主导权的仍然不是俄联邦。这个国家的军事安全名义上是建立在俄联邦的军事专属框架下的,但实质上,这块土地上绝不适合任何军队作战。不管是地面推进,还是高空轰炸,都毫无意义可言。无论是谁,想要彻底征服这里,只有依靠面包和伏特加。
前苏联解体后,这里成了政治混乱区域,经济建设完全停滞。阿纳萨耶夫引入西方经济,挽救了岌岌可危的雅库特民族。成为了这块土地上实际的主人。关于这一点,莫斯科方面一直存在争议,亲西方的政客们认为这里可以作为一个试点和沟通渠道予以保留。而联邦的鹰派政客们则认为联邦应该拿出强硬态度,采取霹雳手段干掉这个人,鼓励俄罗斯族人移民到那里,让那块富饶的土地完全归属于联邦。
提莫夫个人倾向于鹰派政客的意见,他对李牧野说,西方人根本不具备开发那里的条件和诚意。他们看重那里的只有一些特殊资源和政治标杆意义。只有俄联邦和真正的朋友才配拥有那里的一切。这个真正的朋友,自然是在指最有潜力接替俄罗斯顶在美国人前面的中国。
根据提莫夫的说法,联邦政府的鹰派政客们其实已经不止一次针对阿纳萨耶夫有过刺杀行动。但结果却都已失败告终。这个男人就好像真如传说中那样,能够倾听到世界万物的善恶心声。不管是狙击刺杀,还是下毒暗算,甚至有几次是用战机定点清除的方式,但每次他都似乎能提前预知危险,及时避过了刺杀行动。
了解那个男人的过程就像雾里看花,迷雾不散,你永远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一切是完全真实的。
西伯利亚的冬期漫长,但冰雾总会有散去的时候。李牧野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勒拿河畔的草地上开始出现黄色的小花,冬季的冰雾将要散尽,一年一度的恩萨赫节即将到来。索伦一家接到了来自雅库特国家电力信息公司参与盛会的邀请函,指名点姓邀请李牧野一起参加恩萨赫节……
草地上的野花将勒拿河畔的春天染成了一片绚烂的金黄色。
从六月下旬开始,到九月末,三个月的夏季里,表层冻土开始融化,万物复苏,奋力在此期间生长。这是属于它们的时间。而生存在此的人类则进入难得的休闲时光。
河面上飘着船。
深褐色,百米修长的船身,金色的船帆,漂亮,优雅,充满力量。正如坐在船头垂钓的船主一样。
李牧野的目光停留在水面上,手里的鱼竿前部一直在颤抖点头,这是中鱼的标志。但他的心绪却不在钓鱼上面,根本没有注意到鱼竿上的动静。
“知道我为什么单独邀请你上我的船吗?”中年男人看着平静的水面,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李牧野收紧了鱼线,水下传导上来的力量大的惊人,李牧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奋力擎着鱼竿,有节奏的摇动滑轮收拢鱼线。
中年男人就是阿纳萨耶夫,也就是曾经的李中华,都快被李牧野彻底忘记了的野爹。
“额尔金矿业其实是一家很好的公司。”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李牧野莫名其妙的话来,又继续说道:“但如果跟库特工程机械公司的钻石矿厂比较起来就要逊色太多了,提莫夫和贝尔戈米都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李牧野全力以赴跟水下的巨大生物搏斗,钓竿的线绷得紧紧的,发出嗡嗡的声音。
“再大的鱼它也只是一条鱼,我就不信钓不到你!”李牧野目不斜视盯着水面,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中年人说了什么。
“呵呵。”阿纳萨耶夫笑了笑,说道:“再好的渔夫和鱼竿也有垂钓的极限,面对毫无机会战胜的对手,聪明人应该学会及时放手,不然说不定猎物就会变成猎手。”
“我是来钓鱼的,不是陪你猜谜语的。”李牧野缓了一下,同时保持着对水下大家伙的拉力,道:“只要掌握了正确的遛鱼技巧,再大的鱼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听人说你是从中国来的?”阿纳萨耶夫说道:“见到你以前我一直在猜想他们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来给我制造麻烦,见到你以后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是找了一个人来,而是请动了一个强大的团队。”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李牧野又继续收线,水下的力量在减弱,但仍然对鱼竿和线组构成威胁,收回一段就要缓一缓。
阿纳萨耶夫道:“孩子,你没有机会成功的。”
这句话不知道指的是水下的鱼,还是他所认为的李牧野正在进行的事情。而李牧野听到孩子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禁不住心跳加速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道:“伟大的奇迹都是从勇敢尝试开始的。”
阿纳萨耶夫道:“惨烈的失败往往跟不自量力有关。”
李牧野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从三月来到这里,到目前为止,唯一做的正事儿就是钓鱼,现在好不容易等到鱼儿咬钩,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阿纳萨耶夫道:“你知道勒拿河的马克鲟鳇鱼最大能长到一千公斤吗?尤其是这个季节,所有雄鱼都会争先恐后的出来洄游到贝加尔湖地区寻找雌鱼传播后代,能够克服漫长的寒冬游到这片水域的,几乎没有低于三百公斤的,你真以为能凭一己之力钓上来一条?”
水下的力量陡然增大,李牧野几乎把持不住鱼竿。整个人跟着往前踉跄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随即从随身的工具袋里取出剪刀,果断的剪断了鱼线。
“我钓鱼只是享受其中乐趣,如果换成被鱼钓那就没什么乐趣了。”李牧野语气轻松道:“你说的什么团队我是不懂的,我就是个生意人,做生意的原则跟钓鱼一样,量力而为便好,这地方鱼情复杂,水情也糊涂,如果不是受邀而来,我其实是不想来的,可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总得见识一下斤两才甘心,现在已经见识到了。”
阿纳萨耶夫道:“当断则断,你小子倒是挺干脆的。”
“可我还不想就此离开这里。”李牧野道。
“为什么?”阿纳萨耶夫面露不悦看着李牧野,道:“你现在应该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很复杂,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半大孩子能参与的。”
“首先我已经不是半大孩子了,其次,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掺和什么复杂的事情,我是来找人的,不找到要找的人,我是不会罢休的。”李牧野目不转睛的盯着阿纳萨耶夫,道:“话说到这里,索性跟你挑明了吧,我不在乎你是阿纳萨耶夫还是李中华,我也不在乎你在这边究竟有多大事业跟提莫夫和陈淼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恩怨纠葛,总之,我是来找我姐的。”
长时间的沉默。
啪的一声!
中年男人手中的鱼竿忽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竟是被他用手生生捏的开裂。鱼竿还拿在手里,竿头忽然垂了下去,居然在这个时候中鱼了。他拿着碎裂的鱼竿不说话,不紧不慢的摇动了滑轮。鱼线绷紧,鱼竿已经吃上力道。他的手腕巧妙的抖动着,同时摇动手轮的手一刻也不停。
过了一会儿,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游动挣扎的巨大身影。他嘿的一笑道:“至少五百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