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路不留远来客

暮雨，夜将至。
    一伙约二十几人的商队，用马驮着货物在并不宽的山路上缓慢跋行，这条山路曲折险峻，蜿蜒盘旋。加之天公不作美，又下起雨来，雾雨朦胧，更是要比平日间行走艰难几分。
    “沙沙……”
    忽然，不远处，一道身影如电掠过，带起一阵狂风，几个纵跃便隐没在植被茂密的灌丛中。
    所有人心头一跳，都握紧了剑柄，这个时候若遇到土匪强盗，那绝不是个好消息。
    “咻！”
    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落，将半人多高的一头野猪钉在了地上，惨嚎声不断。
    那道身影是个年轻的男子，身材健硕，五官俊郎，眼神清亮，持长弓，着劲装，此刻走了出来，一把便提起那头野猪。随后扭头看着众人，有点好奇和诧异，这山里面可是几百年都没外人来过了。
    “我都说嘛，哪那么多土匪，是个打猎的。”商队里，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长出一口气。
    “小兄弟，好胆子！”那男人看了看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们是谁。”年轻男子问。
    “我们，我们是做生意的，你呢？”
    “我叫韩启明。”
    “你住在这吗？”
    “这是血枫林，这里没人住，我和父亲住在山那边，盘龙寨。”
    “韩小兄弟，鄙人周成海，现在天色已晚，途径这里，能否借地求宿一晚？”那个男人顿了顿，有些为难的看着这个打猎的小兄弟。
    “跟我来吧。”
    韩启明笑了笑，他热衷心肠，便爽快答应，转身带路回寨。
    却不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暗中跟随，做了引路标记。
    ……
    此时，数里之外。
    一座气势磅礴的古老建筑依山而立，环峰而抱，极为险峻，如一把巨剑直插云霄，正是天鹰寨。
    一只信鸽飞落下，被人立即解下绑在鸽脚上的信条。接着便迅速回寨，通传禀报。
    “大当家，飞鸽有信来。”
    来人是天鹰寨的大先生，专门出谋划策，是寨中诸葛，此时倾了倾身子，俯耳低语。
    “嗯。”
    大当家没有抬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只顾着拿饵料喂荷缸里的鱼。
    “尾线留了路标，洪爷。”大先生翻开信条，很快扫过上面的内容，“猎物这阵靠上了盘龙寨，看这天色，今天晚上他们只怕就在寨子里落脚了。”
    “我猜他们就要找地方落脚，新猎物带货过山，天又下雨，难走，他们不敢赶夜路。”
    “洪爷的意思是？”大先生歪头询问。
    “咱们的生意不必惊动其他寨子，等等也无妨，明天路上留客。”洪天怒站起身，拍拍手，抬头看了看天，目光格外深远。
    ……
    青峰山，盘龙寨。
    寨如其名，虎踞龙盘，地势险要。约有百户人家，这里的每一处房屋都十分的简朴与宁静，有着古老悠久的斑驳痕迹。沧桑厚重，岁月气息弥漫，也不知矗立了多少年而不倒。
    韩家草舍。
    “世诚啊。”
    一个头发花白，布衣朴素的老人看着院中正在劈柴烧饭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了过来。
    “九叔来了。”中年男人停下了手边的活，迎了上去。
    九叔是盘龙寨的元老，德高望重，话语很有威信。
    “有事吧，九叔。”
    “行，到屋里坐。”
    “世诚啊，这把刀有十几年没有出过鞘了吧。”进屋后，九叔捡起那把扔在杂物堆里不知多久的长刀，摸了摸，一手的灰。
    “都是老黄历了，提它做什么。”韩世诚喝了口茶水，似是不愿提及，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世诚啊，九叔今天来，就是希望你再拿起它一回，重振刀王风采。”
    “后天就是咱们青峰九寨‘神刀会’的日子，九寨中又要出刀王了，你是咱们盘龙寨最好的刀客，想当年，有你在——”
    “九叔，不是我驳您老的面子，我实在是……”韩世诚打断九叔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不想掌事，可咱们盘龙寨好歹也算是最大的一家，掰起指头一算，十几年没赢过一回啊，是个男人走出去，这腰杆子都硬不起，脸上都无光。”九叔摸了摸满是皱纹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世诚，今天九叔算是背起全寨几百户的面子，来求你这一回了。”
    “你就真想看盘龙寨今年还给人垫屁股？”九叔语气恳切，浑浊的眼神很是希冀。
    韩世诚沉默，并没有说话，随即起身走到一个黑色木箱前，打开后，拿出了一串狼牙，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颗，用银线串在一起。
    “世诚，你这是。”
    “给启明备下的？”
    “哎呦，启明都满十八了？”
    “去年秋天就满了。”韩世诚点头。
    九叔拍了拍头，大笑，“你看我这老昏头，天天都看着启明在我眼前晃，九叔都没觉得，没曾想这一眨眼都满十八了，成了大小伙子了。”
    “那小子出去打猎，应该回来了，出去看看。”韩世诚听到外面有动静。
    “爹，九叔。”
    韩启明迎上去，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笑得灿烂，扭头向身后的商队介绍着说，“这是我爹，这是九叔。”
    “韩老板，九叔，打扰打扰了。”周成海拱了拱手，示以礼敬。
    “几位贵客是？”韩世诚问。
    “爹，他们是做生意的，今天就是来咱们家住宿一晚。”韩启明说。
    “鄙人周成海，京城天字号裕隆商会经理，这位是赵月如，赵夫人。”周成海带着笑，十分坦然。
    “韩老板，九叔。”赵月如点头致意，优雅端庄，着装华服，是个贵妇人。
    “小号贩运京城特产，途径贵寨，现在天色已暗，想求宿一晚。”
    周成海拱了拱手，“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来了就是客嘛。”九叔笑道，“大柱，给客人牵马卸货。”
    “哎。”
    大柱是韩世诚的弟子，极为敦厚老实，只是有些木衲。
    “谢谢，谢谢，多谢多谢。”两位老板连连道谢。
    “大家卸货吧，动作快点。”
    “老冯啊，这几匹马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周成海拍拍老冯的肩膀，指了指商队里的驮货马匹。
    “周老板，我是您雇的向导嘛，这点事还用交代，应该做的。”
    “放心吧，交给我了。”老冯笑着点头回应，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用脚摆弄了几块石。
    韩世诚观察到这个细节，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周老板，赵夫人，走吧，里屋去。”说着，韩启明就要带两位客人进屋安顿了。
    “启明，等一下。”
    就在这时候，韩世诚忽然说道，让所有人都是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爹，怎么了。”韩启明不解。
    “我山里人家，破破烂烂的，人家是京城来的贵客哪里住的习惯，还是请人家另找地方吧。”
    “韩老板，您太客气了，我们住的习惯。”赵月如觉得有些不对，赶忙说道。
    “对不住了，赵夫人，我这里烂屋烂瓦烂场合，实在是容不得诸位贵客大驾。”
    “各位还是赶紧走吧。”
    韩世诚此时神色有些冷淡，临时改了口吻，与方才的热情截然不同，不容分说，便下了逐客令。
    “世诚，远来都是客嘛，你要是怕屋里住不下，我到寨里再多找几户人家，出门在外，总要给人家头上有片瓦。”九叔连忙上前，也劝说道。
    韩世诚脸色一沉，打定了主意，要赶人离开，“九叔，寨子里家家都不宽敞，哪里有多余的地方，还是请人家早些走，莫耽误了行程。”
    “这，韩老板——”
    “周老板，人家既然不方便，咱们还是走吧。”周成海脸色难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月如打断。
    “赵夫人，这天快黑了，荒郊野岭的，夜路赶不得呀！”周成海有些急了。
    “人家不是不方便么。”赵月如摇摇头，旋即向九叔他们告辞，并不拖泥带水。
    “唉，这叫什么事啊。”
    周成海的这一伙商队只得重装货，又离开了寨子。
    而那个老冯，则在牵马时不动声色的踢翻了原来摆弄的石块。
    此情此景，让韩世诚的目光有些深邃了。
    “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周老板住下啊？”韩启明蹙眉，很是疑惑与不解，“咱家又不是没地方啊。”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回屋去。”
    一言不发，韩启明转身就进了屋，砰地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
    韩世诚盯着商队离去的方向，良久之后，悄悄的跟了上去。
    ……
    天鹰寨。
    “什么，走了？”
    洪天怒惊异，对于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是，走了，我想，是猎物不敢在山里过夜，所以连夜赶路，上永安镇了。”大先生点头低语。
    “四十里路，天这么黑，下雨路滑，他们敢赶夜路？”
    洪天怒眯起眼睛，手指敲着桌案，盯着大先生，“传我的话，备船，连夜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