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恕我情难自已
文/江婉儿
第一章
夜落钱塘,轻云微月。
月似轻纱,无声穿堂入户,为绿树掩映中的湖畔会所更添夜色温柔。清风作曲,宫灯轻歌,悬于会所四壁飞檐的羊角宫灯在徐徐微风中多情起舞,风姿疏影倒映在捧心湖中,明明灭灭,随风摇曳,像极了美人欲说还休的秋水明眸。
危楼跨水,高阁依云,尽是江南风韵。
会所三楼相见欢房内,诸位已酒至半酣。
化妆师若若感叹于眼前这张美得颠倒众生的脸,再想想小老板风流潇洒却又情深似海的模样,实在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映映,你跟小老板是在恋爱吗?”
薄醉微醺的江意映,脸颊略略泛红,她微微摇头:“不是。”
江意映的贴身助理吴暇侧头笑着看她,甜甜打趣:“我们映映姐喜欢成熟稳重、威风八面的男人。”
想及大老板对她的关怀备至、周到殷勤,再联系媒体曝出的模糊视频,摄影师赵黎隐忍了太久的好奇借着酒精的麻醉越发狂妄无惧,他端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笑叹:“原来是大老板。”
江意映红唇微张,语调如常:“不是。”
到底是在这声色犬马的名利场中久经历练的,在座的各位,从江意映惜字如金的回答中竟格外体悟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与各中难言。暗自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看来传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一女同侍父子二人。
再过夸张离奇、荒诞怪异的事,只要是放在这圈子,都是稀松平常、不足为怪。
在这圈子待久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太过谙熟圈内生存法则,这天下哪有老板愿意无缘无故地献上资源、人脉,不惜重金,费尽心思,独独捧谁?
即便她生来就是这块料。
青色直眉,美目媔只。单单只这双眼,就能演绎出这世间说不清、道不尽的风情与哀愁,更何况气质、容貌、身材、学识更是样样俱佳,样样皆是戏。
美成这样,在这圈子如何能够逃脱被掠夺美色的命运?
更何况这样的美人,不知被圈里圈外多少豺狼虎豹,至尊权贵,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惦念着,而她又父母双亡,无所依仗。若不凭借美色找到权倾一方的男人庇护着,又怎能在这看似浮华光鲜却处处暗涌丛生的娱乐圈安然至今,贵为影后。
这次还是戛纳封后。
大老板的专宠专爱,却无意让小老板情根深种。
她或碍于强权或贪恋浮名,抑或是被人要挟恐吓,便落得在父子二人之间徘徊周旋的境地。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世常态而已。
我们都不过是在这滚滚红尘中,佝偻生存的蝼蚁蜉蝣,谁无心酸难言。
在座的诸位无声细思,再无追问。
鉴于坊间传言,助理吴暇纤手拍桌,轻嗤:“你们不要脑补太多,什么狗血天雷都往映映姐头上加!”
众人附和而笑:“没有没有。”
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更不喜欢多为自己解释,她始终以为日久见人心。
只是此刻于这繁华场中、温柔乡里,她亦倦了三分。
恰逢手机震动,她便浅笑起身:“失陪。”
灯光微黄,寂寂无声。
斜依在走廊金丝楠木墙壁的人儿,漆黑如墨的微卷长发绕过香肩,轻轻垂落。海棠红的旧式旗袍,轻缚娇躯,凹凸起伏的完美腰臀曲线不惊不扰地显山露水。旗袍侧身开叉处隐隐可见她那白皙修长的腿,双脚裹在同色系的高跟鞋里,美得无声无息。
媚骨天成,绰约有致,俨然是一幅光影迷离的民国美人画卷。
她右手拿着手机,待得听筒里的人说完,她才轻声软语:“好啊。”
耳边渐次传来的皮鞋低低踩踏声愈发近了,她闻若未闻,兀自微垂着眼,静静听着电话那端的蕊蕊在诉说她生日宴会上的奇葩遭遇。
低垂的眼眸里,蓦然闯入一双黑色男鞋,上好的鳄鱼皮,精致的铂金卡扣,如艺术品一般精雕细琢的鞋子,无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尊贵。
似曾相识的尊贵。
结束手机通话,她微微侧身便看清了来人。
一张清冷孤傲的脸。
视线交错。
她目光浅淡地别开眼。他亦目光清冷,仿若不见,径自走至卫生间外的洗手台处。
流水冲刷着的双手,修长有力,骨骼分明。
拥有如此双手的人最为适合的职业是外科医生,持手术刀救死扶伤。抑或是飞跃在黑白键上,做治愈心灵的钢琴家。
要如何想象这样的双手生生断送人的性命?
江意映揉揉隐痛的太阳穴,施施然转身离开,土耳其羊毛毯完美隐去高跟鞋吱呀呀的踩踏声。
还未至包厢门外,已窥见情况有变。
从半掩的门里传来的是吴暇的声音:“今天是映映姐的庆功宴没错,可她这些天飞来飞去太劳累,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提前走了。”
眼见油腻大肚的齐渊,脸色发黑,眼窝深陷,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肾虚至极,可吴暇依旧耐着性子赔笑应付。
似是觉得不够取信于人,她复又笑着补充:“这种小事,我划得来骗您吗?您这样的身份地位,今晚想单独约映映姐吃饭,是给足了她面子,谁敢拂了您的意?”
包厢不小,可桌椅软塌尽数摆放,并无藏人之处。
齐渊无法,恐怕今晚也只能就此收手。
待到齐渊无奈转身,人走至包厢门口,酩酊大醉的宣传总监义愤填膺,低声怒骂:“癞/蛤/蟆!”
费尽心思即将送走的大佛,倏地止步,愤而回首。
“不是谁都配当天鹅的!有权有势有资源谁都能睡她,睡过她的投资方、制片人、导演还少吗?也没见她宁死不从为穆家父子立牌坊!”
语气极尽嘲讽。
“淫”,宣传总监的嘴被一旁的同事猛然捂住,未完的话被尽数堵了回去。
谁都明白有些人是招惹不得的,万万招惹不得的。
静立门外的江意映,轻移脚步,从半掩的门堪堪窥见室内情景。
心思敏捷的助理吴暇瞥见江意映的刹那,魂都要吓没了,不住地努嘴示意她快些离开。
穆家再有势力,也是在京城。在这钱塘城中,有几人敢招惹眼前的恶霸?若是她被眼前的色/魔掳了去,即便是能够找到权势滔天的人愿意涉险去救她,可在这夜色缭乱之时,迟到分秒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似是感应到吴暇的心惊肉跳,视线交错的刹那,江意映当即转身离开。
吴暇惊恐万状的心还未放回胸腔,众人忽然听闻一声脆响。
是自门外传来,如水滴入谷,清脆悦耳。
似是意识到事有蹊跷,被酒精麻醉的大脑反应了几秒,齐渊当即大步跨出房门。
曲折环绕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各房间门口放置着墨兰盆栽的汉白玉石柱却是惹他多看了两眼。
跟随而出的众人见门外无人,难免都松了一口气。
齐渊怒目冷哼一声,摇摇摆摆地走了,似是要就此罢手的意思。
及至隔壁房间门口,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忽然停住,看着门外墙壁上挂着小叶紫檀的木碑上刻着“凤栖梧”三字,心中冷笑一声,猛然伸手推门。
刚刚那声脆响像极了慌乱中高跟鞋无意踢到汉白玉石柱的声音,不过须臾,人理应就在附近。
恐事有不妥,众人皆大踏步而至。
从凤栖梧半开的门向内望去,正见软塌上的江意映斜依在男人怀里。
她微仰着头,如青葱一般的纤白素手微握成拳,轻轻捶打着男人的胸膛,软软地撒娇:“都怪你。”
那音调是江南女儿独有的软糯缠绵,此刻又平添几分醉意和媚意,都要酥到人的骨子里。
门外的看客见此情状都要醉了三分,而软塌上的男人此刻正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双眸脉脉含情凝望,岂不是要一醉方休了?
可那男人,表情从始至终却并未有半分变化,他周身风度深雅,贵不可言,可表情却淡漠清冷如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他的手亦自然垂落,并未拥上美人的纤腰,低头看她的双眼里亦寻不得半分娇宠爱怜。
即至此刻,情况再明了不过,这只是美人的一方热情,是想借助眼前男人的权势地位,帮她摆脱困局而已。
待到细看这男人的眉眼,众人才幡然醒悟,这是江南地区最为悠久最为显赫的名门望族钱塘靳家的公子,如今全权掌管着靳家财富事业的靳豫。
如果那被刻意封存的隐秘传闻无误,五年前江意映父母双双自杀,年仅五岁的弟弟无故失踪,这一切的罪恶,不过是眼前的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杰作罢了。
而他已有相恋十几年,青梅竹马,琴瑟和鸣的未婚妻。
那么此刻,江意映寻求他的帮助,岂不是无异于自取灭亡?更有可能,被他推向火坑,亲手送与眼前的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