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青梅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摘自李白《长干行》
    ~
    依尚集团二十八层。
    裴暻之戴着雷朋最新款墨镜背靠着宽大的黑色皮质转椅，脚腕交叠搭在办公桌上，看新一季商品图。
    他穿着一双黑色布洛克皮鞋，黑色烟管暗纹西裤，越发显得双腿修长，白色的长袖衬衫熨贴而制作精良，勾勒出他完美的身体线条，精致的暗蓝色金边长方形袖钉扣在手腕处。
    裴暻之手里摁着遥控器，一张张精修过的时装图片在投影幕布上切换。
    随着图片的变幻，裴暻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微微皱起眉头，手底下摁键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都是什么啊？！
    裴暻之用右手拉下墨镜，欠起身来，仔细盯着幕布上模特的脸看了好几秒钟。
    模特的脸部精修过，皮肤细腻的连一根毛孔都看不到，完美。
    但这模特的脸部轮廓怎么看上去很怪，不自然。
    脸有点肿肿的，那笑容也好假。
    “啧啧啧，辣眼睛，”裴暻之戴好墨镜，躺回到舒适的大靠背椅上，满脸嫌弃地摇一摇头。
    网红脸模特，还穿这么丑的衣服，这些衣服能卖出去才怪。
    怨不得门店的业绩那么差。
    他关掉投影，收起一双大长腿，走到落地窗前，手插裤兜，看着眼前栉比鳞次的S市，沉默许久。
    站在高处往下看，白天的城市灰蒙蒙的，高楼林立，处处是钢筋水泥。
    他抿一抿薄唇，离开这座城市十几年，总算回来了。
    裴暻之的目光在城市里搜寻着，当他看到远处那团浓郁绿色时，唇边难以察觉地露出一丝浅笑。
    他摘下墨镜，看见那团浓郁绿色中掩映着的青砖碧瓦，他清冷而漆黑如墨的目光中蕴出一抹温情。
    那座浓荫下青砖碧瓦的四合院落里，曾住过一个软软萌萌的女孩。
    女孩子圆嘟嘟、粉扑扑的脸颊上有一双水汪汪、明亮的大眼睛。
    她那双含笑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总是令人心生欢喜。
    十几年了，裴暻之还清晰地记得她的样子，她的名字。
    她叫苏小妹。
    可惜，苏小妹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尽管苏小妹不住在那里，现在看见那座四合院，裴暻之还是感觉亲切熟悉。
    他伸出双手环住那个四合院，手指颀长，指节分明。
    可爱的苏小妹，她到底还在不在S市。
    他想她了，很想。
    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
    裴暻之没有回头，叫了一声，“哥。”
    裴昉之略是诧异，停住脚步。
    裴暻之转回身，走向裴昉之。
    在裴昉之面前，裴暻之停下脚步，张开双臂。
    裴昉之也伸出胳膊，兄弟俩抱在一起，互相拍拍肩膀。
    “你怎么知道是我？”裴昉之问道。
    裴暻之嘴角一牵，笑道：“你是我哥，当然有感应了。”
    “长大了，”裴昉之拍一下裴暻之的肩膀，“懂得认哥了。”
    “你不仅是哥，还是我老板，”裴暻之笑了，“当然得认好。”
    “别贫了，哦，对了，新一期商品图你看了吗，感觉怎么样？”裴昉之问道。
    见问，裴暻之戴上墨镜，笑道：“大概扫了一眼，完美。哥办事，爸放心。”说到这里，裴暻之又靠倒在老板椅上，“我呢，只需要跟着哥混，吃香喝辣就好了。”
    “房子里还戴个墨镜，”裴昉之看一眼裴暻之，无奈地笑道，“暻之，你也不小了，该为爸分担一下，为集团出力了。”
    裴暻之不以为然地耸一耸肩膀，“有你在，爸还需要我吗？”
    裴昉之不予置评，道：“今晚我们的模特于思思要到服装学院走秀，你去看看？”
    裴暻之摇摇头，“不去，不感兴趣。”
    “你呀！”裴昉之无奈地道：“还像个小孩子，整天就知道玩儿。”
    “所以啊，”裴暻之用食指把墨镜往下拉一拉，目光直视着裴昉之，“哥你好好干，我们裴家以后就要靠你撑着了。”
    “真拿你没办法，”裴昉之笑道：“我还有事忙，先走了。”
    裴暻之挥挥手。
    裴昉之走后，裴暻之倒在椅子上，用力蹬了一脚，椅子转起来。
    “哈哈哈哈哈，”突然，裴暻之笑了几声。
    对了，裴昉之的业绩这么差，服装、模特的品味如此难以描述，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裴昉之啊裴昉之，你还真把你当成一盘菜了。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
    桌子上裴暻之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裴暻之停住旋转，看了一眼，是纪辰东来电。
    裴暻之接起来，“什么事？”
    “今晚有个秀，请你去看。”纪辰东说道。
    “不。”T台看秀，裴暻之兴趣廖廖。
    “那就挂了。”纪辰东也不多话。
    “等等，”裴暻之叫住纪辰东，“于思思是不是你塞到依尚的模特？”
    “怎么了？”纪辰东问道。
    “又是整容，又是打针的，”裴暻之又转起来，“怎么你的品味和裴昉之一样了？”
    “签于思思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要质疑我的品味，”纪辰东哈哈笑道，“我最近准备签一个新人，绝对的赞，就是今晚走秀的模特，你真不去看看？”
    想了想，裴暻之从椅子上起身，“一起去！”
    ～
    毕业季，S市服装学院的毕业生们正在准备一台毕业汇报演出。
    苏子茵是服装表演专业毕业生之一，也是本场汇演总策划人。
    为了汇演，她已经连续忙活半个多月了。
    一直跑前忙后，她感觉背上汗涔涔的，便顺手把头发盘起来，用手中的笔一插，瞬间凉快了许多。
    苏子茵身材匀称颀长，穿一件黑色露背修身薄裙，盘起发后，她光洁的后背在几根黑色细带的映称下更显得优美。一截小腿露在黑色裙下，脚腕纤细，盈盈可握。
    今晚就要正式演出，现在她必须得确保服装、模特、音响、灯光、走台顺序等各事项不出纰漏。
    “苏子，”一位小学妹拿着手机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于思思还是联系不上，怎么办？”
    于思思，又是她。
    汇演已经彩排过好几次了，于思思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联系她还真是难。
    “你们先排，我出去打个电话。”
    苏子茵咬咬牙，拿起手机径直走出秀场。
    下午三四点钟，阳光正是刺眼热辣。
    她伸手搭个凉棚，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纪辰东，打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后，对方接起来，“喂，苏子。”纪辰东的声音颇含喜悦。
    “纪总，我们正在彩排，辰东的模特于思思还没有到，我联系不到她，只能打电话给你，请你帮我们确认一下她到底能不能参加走台。”苏子茵在阳光下微眯起眼睛说道。
    阳光打在苏子茵的身上，脸上，略有些热，她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丝丝粉嫩来，好看极了。
    她四肢纤长，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服装学院有服装表演专业，从来不缺肤白貌美长腿的女孩，但苏子茵可是全校公认的历届最美校花。
    她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东欧血统，所以她的五官兼具东西方之美，既有西方的立体，又有东方的柔美，眉弓略高，眼窝较深，高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颌骨线条圆润，浑然天成。
    “你别急，”纪辰东忙安慰苏子茵，“我一定想办法联系她，让她尽快去参加彩排，不好意思。”
    “纪总，以后要和她共事，我还真犹豫要不要和辰东签约了。”苏子茵抬起胳膊捊一把头发。
    “你放心，于思思只是个例，我一定让她及时赶过去，不会耽误你的事儿，”纪辰东笑道，“而你，我一定要签。”
    “两个小时之内她再不到，”苏子茵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就让别人上了。”
    “好好好，”纪辰东一口应承，笑道：“今晚我也会来，拜托你留个好位子。”
    “嗯，你是我老板，你说了算，”苏子茵终于笑了一下，“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