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的同桌 捉虫
于之湄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座位上，眼神环顾了一圈教室，随后默不作声地整理着堆在脚边的一大箱子书。
高中三年，六门学科的课本，全部被装在了这个淡蓝色的收纳箱中。
考完试后她就有些发愁了，她爸爸还在外地，她一个人要怎么把这些书和宿舍的那床被子运回家？
真羡慕那些父母在本地工作的同学啊，她撑着下巴望向了教室内的同学们。
南市刚刚结束了这一年的高考，之湄所在的南临中学高三一班，有些同学对着最后一门自选模块的答案，另外一些各自聊着天，一脸的兴奋和轻松。
窗外的阳光铺满了大半个教室的桌椅和人，吱吱的蝉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只剩下教室里一阵一阵的喧闹声。
高考这道关卡终于过去，不管考得好不好，他们都解放了。
之湄瞥了眼聚在讲台前的几个女生，微抿了抿唇。
她弯下腰，把三本历史必修书摞在一起，然后整整齐齐地放进了箱子。刚合上盖子，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一撇头，隔了三四个座位，一个短发的女生正看着她，带着莫名敌意的目光。
开口叫她的这个短发女生叫宋晴雯，平时和她基本没交集，高中两年，她们说过话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她肯定不去。”宋晴雯小声地嘀咕道，依旧不耐烦地看着她。
原本站在宋晴雯身边的另一个女生，听到她那话，只是淡淡地笑着回了句：“那我也需要问一下的。”
而后她走到了之湄的面前，手上拿着一个笔记本。
姣好的面容，温柔的性格，良好的家境和出色的成绩，使眼前这个女生在高一开学顺利地被南临中学的民间组织评为了校花，成为众多男生心中那一抹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班长，有事？”之湄微微仰起了脑袋，关注点在女生那一头黑色的长发上，微卷的发梢处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带了点闪烁，惹人注目。
女生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浅笑，视线却不动声色从之湄的脸上转过，微挑了挑眉。
她低头快速地写下了几个字，边写边问着：“我们班中午有个班级聚餐，你去吗？”
之湄随之愣了愣，她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个安排，她迟疑了片刻，回道：“去。”
女生拿着笔的手微顿了顿，抬起头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了头，迅速地划去了方才写的那个名字。
“班级聚餐先用班费，如果不够用到时候再收取。”她例行公事地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好几遍的话，没等之湄回答，她已经直起身体，眉眼间依旧带着笑容，提醒道，“一个小时后出发，不要迟到了。”
话落，班长已经合上了登记本，目光越过她，直直地往教室后排走去。
之湄坐在位置上想了会儿，抬起头立马被讲台前的宋晴雯瞪了一眼，她皱了皱眉，觉得这人的反应实在是莫名其妙。
不过她没在意这件事，高考结束，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更不用说相处了。
后面突然有人大声喊了声：“扬哥来了！”
整个教室仿佛静了一瞬，下一秒又恢复到原先的热闹之中，之湄飞快地转过头望向了教室后面，果然见着一个短发男生一身痞气地斜靠在门边，和方才说话的几个男生说着话。
他背着阳光，身体隐没在金黄色的阳光下，男生微眯着眼睛，虽然说着话，视线却漫不经心地望着教室里的人，最后定在了之湄的脸上。
她心一凛，立马移开了视线，回头前，她瞥见了男生垂在身侧的手上，他的两根手指拈着一根燃着的香烟。
“流氓。”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
她转过身体，若无其事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眼睛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旁边的空座上，两只耳朵竖起了起来，一心三用地听着后面几个人在说话。
没多久，空座迎来个人，是被她骂过“流氓”的那个短发男生。
之湄的动作没有停顿，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男生用力地拖开椅子，坐在了上面，坐下之后，他的半个身子侧向了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收拾东西。
她假装没有发现这道赤/裸裸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把桌上的笔收进了笔袋中，脸上却比方才严肃了几分。
“学习委员……”男生微斜着脑袋，突然出声道，他的目光从女生略微紧张的脸色慢慢地转移到她洁白的脖颈，他盯了几秒，随即又移到了她的脸上，含笑地继续开口，“听说中午你也一起去吃饭？”
眼见着装鸵鸟装不下去，之湄硬着头皮转过了脑袋，点头并且低声应了声。
男生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最后说了句：“那待会儿一起出发。”
之湄低着头没有作答。
等了会儿没有等到旁边这人的声音，眼神偷偷地往边上移了几分，瞧见他低头摆弄他的手机，她略微松了口气。
这个短发男生，是她的同桌，姓陆，单名一个扬。
陆扬可不是一位简单的同桌。
流氓不是被她随口骂出口的。她这同桌是南临中学所谓的风云人物，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也不是他的家境，更不是他的成绩，而是他那打架斗殴的恶名，闻名于整个学校。
之湄曾经亲眼目睹，陆扬在学校后门的一条小巷上把他们班的某位男同学堵在巷子口猛揍，当时她看到那一幕，被吓得手足无措，呆立在不远处。
直到陆扬和他的几个小弟发现了她的存在，她才猛然惊醒，怕她被这些人揍，顾不得其他，扭头便跑。
自那时起，她就竭力避免与陆扬有接触。
好学生与坏学生之间存在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当了十几年好学生的之湄，内心对陆扬这个坏学生小混混也存在着深深的恐惧。
如果可以，她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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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假日酒店，三楼自助餐厅，刚刚结束了一波高考考生的自助用餐。
酒店的经理带着结束用餐的一行人来到了二楼的KTV，两间相邻的大包厢门口分别站着两个服务生，学生们涌到门口一哄而散，分别占据了两个包厢。
之湄落在了最后，她原先战战兢兢地怕她的混混同桌会与她一起来酒店，但临出发前，陆扬似乎有事提前离开了教室，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才高高兴兴地与班上的另一名女生步行到了假日酒店。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见到陆扬的身影。
这很好。
饮料、零食全部都被整齐地摆放在长长的茶几上，下面还堆着几箱啤酒。
高考结束后的一个狂欢日，不知道是谁忽然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包厢里的人混作一团，唱歌的开始放声大吼，喝酒的立刻大口干起来，气氛瞬间飙到了最高/潮。
看来真是被高考压抑了太久，先前已经有人撕了一波书，要不是班主任过来制止，可能很多人都会把那些教材撕光光。
之湄看着昏暗的包厢内乱成一团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气氛太激烈，反而不太适合她，但既然来都来了，她索性合群再坐会儿。
她慢慢地挪动脚步，就势坐在了靠近门口的沙发边上。
刚一落座，包厢内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吊儿郎当，浑不在意，不知是在冲谁发问：“话说陆扬人呢，怎么不在？”
她抬头，看见了说话的那个男生，寸头、纹身、耳钉，他身上一点学生样都没有，这是陆扬的狐朋狗友，高三一班的另一混混，拖班级后腿的”毒瘤“——周成。
“在学校里就没见着他，吃饭也不见人影，这货不是怕买单逃走了吧？我先前就说了不要随便讲大话，偏不听我的。”周成哈哈地笑着，脸上却是满满的轻视。
包厢内的一些人渐渐地从他这夹枪带棒的话里品出了一些不对劲，连带着端坐在沙发上充当隐形人的之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周成和陆扬，关系好到可以同穿一条开裆裤的地步，还共过打架记处分的交情，现在却这么说他的兄弟，难道是闹崩了？
包厢里的其他人估计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气氛沉闷得有些古怪，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洋溢着青春和初恋气息的含糊男声缓缓地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包围了整个空间，但此时没有人关注这些。
不知道是谁突然鼓起勇气打破了这层古怪的空气，说了句：“你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点，扬哥提前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没人买单。还有扬哥说他十分钟后会到酒店。”还冲着周成晃了晃手机，没管他是何反应，这人便扭过身面向了点歌机，若无其事地划拉着屏幕点着歌。
勇士，真正的勇士。
没多久，包厢里重新恢复到原先的热闹样，插曲似乎就此结束。
她继续充当隐形人，同行的女生已经坐到了包间里面，和几个男生开始拼起了酒，她打算再坐一会儿就偷偷离开。
之湄瞥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周成。
他被人呛声，脸色不太好看，他周围的那几个同学都不敢作声，也不敢乱动，生怕引火烧身。
只见周成抄起了一瓶啤酒，狠狠地仰头喝了几大口，喝完后咂了咂嘴，他随手用手背抹了把嘴唇边缘的酒液。
周成阴沉的目光往包厢内巡视了一圈，脸色变得奇差无比。
他拎起了一个啤酒瓶，慢慢悠悠地朝门口走近，见着门口沙发上坐着的一个身影，眯了眯眼睛，语气轻佻地说：“哟！原来咱们的学习委员也在这里。”
之湄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身体不由得往沙发边缘挪了挪。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周成的眼里，觉得她是在嫌弃他，积攒了许久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看来学习委员很嫌弃我们这些差生啊，不过我还挺好奇你对咱们扬哥是不是也是这种态度？”他边说着，边把酒瓶重重地放在了眼前的茶几上，酒瓶与茶几发出一声突兀的撞击声，把周围的人惊了一瞬，纷纷扭过头看向他们俩，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周成把酒瓶往之湄面前挪了挪，没等她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给不给我面子？学习委员？”
之湄的视线落在了酒瓶上，酒液上下晃动，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外面，她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手指，微微抿了抿唇。
局面仿佛陷入了僵持的状态，包厢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打算开口缓和诡异的气氛。
周成的手依旧握着酒瓶，脸上挂着无赖的笑容，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盯着于之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