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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混不吝

    偏厅与主厅有一扇垂着墨绿撒花软帘的门可通,里头布置的十分清爽,靠右一张楠木长条桌子,两排一溜四张的小楠木靠椅,上头铺着墨绿的织花褥垫,想来是平日里林府主家用餐饭的地方。
    林府的女使们不知从哪拿出了几张绷着夹棉蒲团的小杌子过来,小娘子们或坐或站着,角落里摆着一个瑞兽小香炉,燃着上好的伽南香。
    顾言倾听着软帘外头的笑闹声,好像是杜姨被这些人搜刮了好些东西。
    右边一个小娘子看了顾言倾好几眼,终是忍不住上来攀谈道:“不知小娘子家在内城还是外城?竟不曾得见过。”
    顾言倾观来人一双灵动的丹凤眼,青螺黛眉长,鹅蛋脸,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珍珠玫瑰长裙,外头套了藕色半臂对襟短襦衣,挽着一条三指宽的深兰色缠花枝披帛,日光照在裙摆的珍珠上,一颗颗珍珠便像吸收了天地精华一般,光滑透亮又圆润。
    她并不识得,想来是汴京城新贵家的小娘子,新贵,既以文武见长,或六部或翰林院或三衙,只是这浑身上下外放的气质,似乎家族地位颇稳健,微微笑道“内城,我喜静,不常出门。”
    甘以芙见顾絮言语温吞,心下估摸是个好脾气的,立即便伸出一双套了一对绿宝石方扁金镯子的皓腕来,拉了顾言倾的手道:“好姐姐,我刚在郡主跟前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你观之可亲,我爹爹是户部尚书甘大人,我叫以芙,今年刚及笄,不知姐姐年岁几何?”
    “二九又一,我姓顾,单名一个絮字。”顾言倾听是甘家的,心里便有了数,户部掌管户口、土地、钱谷、赋役之事,自是银钱充裕,难怪甘以芙眉目间颇有一点睥睨众人的意思。
    偏厅里的小娘子见这边两人聊了起来,都侧耳听了两句,杨幼榕推了推一旁的夏元珊,“嗬,你看看那边,甘以芙又在骗新来的了,看那顾小娘子憨的很,说不准就被蒙了。”
    夏元珊是户部侍郎的妹妹,因着兄长在甘大人手下任职,是以平时和甘以芙走得近了些,私心里是颇看不上甘以芙的,此时听杨幼榕揶揄的话,苦笑道:“吃过一遭儿亏便知道了。”这最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
    外间一众小郎君在杜氏那里,或是讨得了一方端砚或歙砚,一管湖笔,一长匣子澄心堂纸或一扎子宣纸,都心满意足地跟着镇国将军从离开了后宅,厅里的夏夫人笑道:“这一众儿郎,在御前都是颇有体面的臣子,也就在郡主跟前还像个小毛孩一样,我今儿可在郡主这里长了眼了。”
    杜氏笑道:“都是打小闹惯的。”说着会意银九将小娘子们请出来。
    在座的夫人们见杜氏习以为常的模样,心里或艳羡或不屑,不过都想着,若是自家也受这诸多小郎君的爱敬,怕也不会愁烦自家女儿的婚事了。
    这当中,随手拣一个出来,无论家世、学问、人品、模样,都是人中龙凤,再联想刚才“半疯”魏氏的爱娇模样,个个都心中暗叹,也不知道杜氏和镇国将军这么些年不在汴京,何以还受得这些后辈们的爱戴?
    顾言倾再回来的时候,发现魏静晏只喝着茶,和杜姨闲聊两三句,并不往她这边看,心里头微微放了一点心。
    此时刚交巳正,林府的女使们又陆陆续续带了好几拨人过来,顾言倾看去,像是六部二十四司、三衙、救寺、馆阁学士、翰林院学士、政事堂、王公侯伯,前院的男子不知道,后院里头来的女眷,林林左左也有四五十位,有顾言倾昔日相熟的,也有汴京城的新荣新贵。
    顾言倾暗道,今日混过脸熟,日后若是做生意,或是打探什么也要便利些。
    这般想着,脸上便又浮上一点温婉的笑,又有甘以甫在旁凑趣,不一会儿,顾言倾便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
    沈府内,裴寂站在厢房外头,急得脸上都出了汗,先前主子找人的时候,恨不得将人从地缝里挖出来,等找到了,欣喜不过两天,便像不认识这人一样,决口不提了,也不知道在人家小娘子那里受了什么打击,主子的不理事,他当下人的,可不能不管,舔了舔唇,躬身道:“主子,已经巳时正了,您若再不去,那边便要开席了!”
    沈溪石手里捧着一卷书,全神贯注的模样,似乎没有听见裴寂的话。
    “主子,您要是去迟了,那顾小娘子看中了哪位小郎君,您可别后悔!听说,今个楚王府的世子,景小世子都在呢!啧啧,那可是两个最俊俏不过的小郎君!”
    沈溪石冷冷看了裴寂一眼。
    裴寂顿觉脖子里灌了一股凉风进来,缩了脖子,小声嘀咕道:“您一刻钟可都没翻一页纸!”
    说着偷眼去看了主子一眼,不妨那卷书朝他的脑袋飞来,心下不由大喜,暗道:有动静就好!
    ***
    这边杨叔岱随着众人往前头去,借故如厕,落了几步,长随二贵从掩映的假山后的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出来道:“爷,小底看到了顾小娘子身边的女使。”
    杨叔岱将手中装着端砚的朱红透雕卷草纹的匣子递给二贵,从绣袋里抽出一把玉骨扇子,敲着手心道:“在沈家门口守着的人回话没有?”
    二贵摇头,“小底还没有收到消息!”
    杨叔岱道:“你一会去门口候着,但凡传了消息来,立即回我!”既然沈溪石这般关系那顾小娘子,他倒要看看,沈溪石能为她坐到哪般?
    二贵犹疑着道:“主子,虽说现在天气回暖了,但是刚打春,乍暖还寒的,你要是受了凉,这个天儿可不好受,您,要不再想想?”
    杨叔岱看着表情有些纠结的二贵,一扇子磕在了二贵的脑门上:“怎么,小爷我不下去,你二大爷替我下去?”
    “哎呦,爷,您可折煞小的了!”二贵苦哈哈地求饶。
    杨叔岱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微前倾了身子,低声道:“顾小娘子身边的女使会点拳脚,你到时候将人引开。”
    二贵点头,“爷放心,小底明白。”
    杨叔岱见吩咐完了,这才气定神闲地往恭房去了。
    等他再往宴厅去,镇国大将军和楚王爷去书房了,小郎君们聚在一处聊着原本是想一堵丹国贵女们的风采的,没想到郡主棋高一着,竟藏了起来。
    另一边一向贴着沈溪石的景行瑜拿着郡主送的一块徽墨,十分宝贝地道:“可得藏好了,我爹爹近来颇喜习字,到处收藏各种墨,到他手里,又没我的份。”
    杨叔岱迈过门槛,朗声笑道:“行瑜兄可得谨慎思量了,刚才你娘亲可在郡主那看着呢!说来汴京城里头的奇事还真多,当初我娘在的时候,还和魏国公夫人商量着结个娃娃亲呢,不想,魏二娘最后竟嫁到了景阳侯府,成了行瑜兄的娘亲,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景行瑜将徽墨收进了广袖里,朱唇微启:“哦?不知叔岱这话,可曾在你爹爹面前提过?”蓦地凛声问道:“还是要我上府转告,问一问杨老国公他老人家,是否在外头留了种,才将自家的嫡孙往废物里养?”
    景行瑜话音一落,旁边李国公家的小郎君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杨国公惧内,在外头养了外室,一养便是三十多年,不过那外室也不是省油的灯,前段儿养了个面首,还有了孕,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事儿汴京城内,八岁小儿也是知道的。
    杨叔岱不过是记恨沈溪石上次将他揍得猪头一样,借着言语羞辱几句和沈溪石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景行瑜。
    没想到,景阳侯府不在的场合,这景行瑜竟是一个比他还混不吝的东西。
    “景行瑜,你混账!”
    景行瑜一双桃花眼半挑,蔑视地看了杨叔岱一眼,“彼此彼此!”
    杨叔岱捏紧了手中的扇骨,右脚微动,身子前倾,像极乐狼狗扑食的动作,一旁的小郎君们忙劝了起来,将杨叔岱拱出了门外。
    景行瑜望着杨叔岱出门的背影,心里犹自暗暗咬牙,这混账东西,不给他点苦头吃,怕是连老子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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