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击碎

    眼前是洞黑的枪口,以及他凌厉而震怒的脸。
    危险,一触即发。
    我哆嗦着缩起腿,一不小心栽下了床。
    我半分钟也不敢耽搁,心慌意乱地爬在地上找我的衣服,但如影随形的枪口让我恐惧的牙齿都在打颤。就在这时,他第三次重复,语气变得又狠又凶猛:“滚!”
    我想解释:“我马……”
    枪声轰然响起。
    我傻了一会儿,连忙低头检查自己,好像没中弹,突然听到静谧的房间里传来第二声清晰的上膛声。
    我完全呆住了,石头似得,看着他冷峻的脸,看着他朝着我手边的地板,再次扣动了扳机。
    我已没了理智,忘了要逃,只会缩。这时第三枪接踵而至,目标依旧是离我不超过两厘米的地板。
    我满心只剩惶恐,藏进壁角,抱紧自己的膝盖,看着他熟练地将手枪上膛。我不知道他具体瞄的是哪里,总之依旧冲着我。
    可我已经无路可逃。
    眼睁睁看着第四枪开过来,弹头钻进了我手肘处的墙壁,带着火星,燎破了我的手臂。
    我抱紧了头,想哭,又掉不出眼泪,看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觉得我的心已经完全被他击中、击穿、击碎,灰飞烟灭。
    这时,静谧的房间里再次传来了枪械运作的声音,费子霖的声音依旧毫无温度,宛如死神:“滚。”
    我抬起头,没有看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手中致命的武器。
    依旧指着我,那根我吻了很多次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它刚刚还放在我的身体里,给我快乐,麻痹着我,让我以为他在考虑体谅我可怜,原谅我犯错。
    我靠在墙上,看着他缓缓压下的手指,终于懈怠地放开了自己的腿,决定由他去了。
    紧接着,第五枪响起,锥心的剧痛,随之而来。
    我低下头,看着那颗镶进在我皮肉里的子弹,看着淌在地板上的血。
    终于不再怕了。
    忍着痛,狗一样地爬去捡起睡衣,胡乱地套在身上,然后拽过睡裤,因为整条腿都很痛,所以穿得很困难,但总算不再衣不蔽体。
    再抬头时,发现费子霖依然拿着枪,虽然不再指着我,但左手仍旧放在枪机上,携着满满的威胁。
    我便扯开衣领,露出左胸,不抱希望地问:“你不是神枪手吗?能不能瞄准一点?”
    话音一落,门板上传来“砰”的一声,是手枪被他甩了出去。
    随后原样躺下,闭起了眼睛。
    我咬紧牙,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血已经流了很多,染透了整条裤腿。房间里浓浓的血腥味、硝烟味、酒味以及那种欢.爱过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战场般九死一生的仓皇气味。
    我扶着床爬起来,不但左腿,右腿也几乎没了知觉。
    花了好多时间,终于挪回了我的房间,谢天谢地,费子霖没再补刀。
    我找了条绳子绑住动脉,拿着镊子企图像个英雄一样把子弹拽出来。
    但太疼了,碰一下就想掉眼泪。只好拿起电话,枪伤不能打给急救中心,于是我打给盛华延,那边始终没有接听。
    我看着满地的鲜血,握着发着鸣音的手机,有种死期已至的无力感。
    干脆扔掉了电话,爬上床盖好被子,抱着我的玩具狗,计划死到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里。
    很快我就开始犯困,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湿淋淋的被子忽然被掀开,腿上传来一阵刺痛,我想抖,膝盖却被紧紧地按住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床边那个冷清的人影,他也什么都没穿,戴着手套,拿着注射器,正缓缓推动着液体。
    是费子霖。
    我不由冷呲:“你干什么?”
    他没说话,默默地把针管里的液体推了进去。
    我只好缩起腿,膝盖又被他死死按住,我便伸手扯他的手臂,这时他猛地扬起手,愠怒地看着我,命令:“松手。”
    我僵住,他便再次命令:“松手,躺下。”
    我看着他冷厉的眉眼,说:“你滚。”
    他一动没动,看着我,第三次重复:“松手,躺下。”
    他爱怎样怎样,我就是不想松手,掐着他的手臂,问:“如果五条货源没有回来,你还不是一样会这么对我?我嫁给你,我喜欢你,我有罪吗?”
    他依旧皱着眉,看着我,没说话。
    我真的好委屈,声泪俱下地说:“我不缠你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真的会这么难吗?子弹不用你取,能长住就长住,长不住正好顺你的意,我只要活着就会记一辈子的。”
    费子霖露出了一个明显烦躁的表情,伸手扯开我的手,起身去了衣帽间。
    回来时手里拎着几件东西,拽起我的手腕,绑了起来,随后捏开我的下颚,把围巾塞了进去。
    然后压住我已经打过麻药的腿,开始取子弹。
    我下半身已经麻了,手又动不了,只好看着他,看着他剪掉我的裤子,夹出子弹放到桌上,又开始清理伤口,清理血渍,明明是在救我,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安慰,就是难过,就是想哭。
    他拿着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到了我腿上,最后绑好,擦掉我脚上的血渍,抬起我的上半身,把染血的衣服剪成碎片,扔到了地上。套上睡裙后,终于给我松了绑,拿走了围巾。
    接下来去衣帽间拿了件睡袍穿上,回来抱起了刚刚爬到床边的我,出门去了隔壁客房,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站在床边,说:“再动就捂死。”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扭头闭上了眼睛。
    这时床边一陷,一只手摸着我的脸,动作还算温柔。然后我听到了费子霖的声音,说:“我没想打你。”
    真的,我不信。
    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他开枪打我了。
    而且开了好几枪。
    除了这个,什么解释,我都不信。
    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得尊严见底,把自己缩进被里,咬着手指,告诉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去幻想他会爱我。
    后来我想费子霖应该是走了,反正再没人碰我,我终于快睡着,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七仔,那边说要谈判。”
    是孟买。
    他声音虽竭力压低却透着一股鲜明的紧张感,不由令我竖起了耳朵。
    费子霖便站起了身,声音也很低,问:“谈什么?”
    “其他五个家族拒绝开战,因为咱们师出无名,他们觉得咱们在破坏费老苦心建立的平衡。”孟买的声音渐渐远了,开始不好分辨:“一旦开战,除了赵家和张家讲可能会中立,剩下的都会帮助他。”
    费子霖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说:“告诉繁盛,说我可以考虑……”
    最后的几个字我实在听不清,只听到了轻轻的关门声。
    这时我才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只觉得心死成灰。
    清晨时六嫂拎着工具箱过来,说是替我检查创口,然后再缝针。
    我对这件事完全没兴趣,告诉她:“清的很干净了,不用看了。”
    “你怎么知道清理的干不干净?你是医生吗?”她试图伸手拉我的腿,我却怎么也不想依她,最后把她惹火了,怒道:“不就是给了你一枪?这种事难道不能生气吗?”
    “出去。”我烦躁地说:“我今天没有心情挨骂。”
    “你敢这么对我讲话!”六嫂立刻站起身:“小七他也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压抑太久的愤怒顶到了喉咙口,让我几乎是咆哮的,不问对象的发飙:“开枪的不是你老公,挨枪子的也不是你。你知道我的事吗?我跟你很熟吗?你有什么资格念我?”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我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为什么我嫁到你家来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能无所顾忌地讲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是不是因为我老公不罩着我?”
    “喂……”六嫂张了张口,说:“虞雯,你这是……”
    “出去。”我完全停不下来:“他想杀我可以,是,我对不起他,但他对得起我吗?他什么都不让我问,出了事又怪我,我越道歉他越怪我,还要我怎样!嫌我傻?我只要比现在聪明,我还会选他当老公?”
    “你听我说一句啊!”六嫂的吼声比我还大,满腔怒气:“不让你问是怕牵连你!你是艺人,爸爸他也说不要,免得仇家看电视就能找到你报复啊!这个事情他也说他不离婚,都有转机的,你又没死,干什么现在就给自己哭丧?”
    她吼了这么久,算是给了我一些时间来冷静自己,我本来就弱,现在就没那么想跟人吵架了。
    六嫂沉默了一会儿,又握住我的手臂,严厉地说:“小七告诉我你的伤口有点深,我必须看看,我告诉你!我不看就没别人给你看,以后变瘸子你别怪我没说清楚。”
    我依旧没说话,命都要没了,还担心什么瘸子?
    六嫂念了这么半天,想是渴了,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扶着眼镜框,忽然笑了起来,说:“念你两句怎么啦?气呼呼干嘛啊?以后不念你就是了。”然后又拍了拍我的手臂,说:“快拿出来,别讨打。”
    虽然心里很别扭,但我最后还是把腿挪了出来,让她解开纱布重新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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