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此为防盗章
    被人抓到送到他跟前来的时候,就是那么大睁着眼,一点也没有被抓到要害怕的意思。
    谢初芙现在的表现,就跟那只猫一样。
    胆量确实不小。
    不过她若是胆小,又怎么会敢去守灵,替太子暗中办事。赵晏清就微微一笑,说:“刚才那皮球还真险,谢姑娘没伤着吧。”
    谢初芙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猛然间怔了下,才回于微笑说道:“谢殿下关心,臣女很好。”
    他是故意的吧,因为看到自己幸灾乐祸了,故意拿话点她。
    但她偏要继续装傻,朝他笑得温婉无辜。
    说话间,提着宫裙的少女已经跑到跟前,先给赵晏清福了一礼:“四哥,难得你进宫来了。”不等他回话,就又笑吟吟看向初芙:“居然会在这儿遇上初芙姐姐,是要去皇祖母那吗?我也给皇祖母请安去。”
    来人是五公主赵如萱,生母是林妃,还未到及笄的年纪,跟初芙一样被塞进女学上课。两人是前后桌,关系一直挺不错的。
    赵晏清见她说着就要走,弯腰捡起球喊停她:“球不要了?这个时候踢球,传到父皇那里,怕要说你一顿。”
    五公主闻言才想起刚才差点闯了祸,讨好地和少见的皇兄说:“四哥千万不要告诉父皇,我是这几天闷得难受,才跑西华门来踢球的。”
    西华门远离后宫和内廷,但宫中哪里没有眼线。赵晏清知道这个五妹向来单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左右是个公主,不会真有人拿这点小事为难。
    五公主接过球,拉着谢初芙往慈宁宫去。初芙朝赵晏清施一礼告退,两人手挽手往前走,余光扫到赵晏清取了帕子在擦手,擦完直接把帕子就甩给身边的侍卫了。
    她抿抿唇收回视线,这人有洁癖么?
    一般人不会擦了手连帕子都扔了的。
    赵晏清等两人身影不见了,抵拳咳嗽了两声,对刚才的事有些感慨,他的五妹知道身边有只会伪装的小狐狸吗?
    倒是永湛见他不适,担忧地问:“殿下,您今儿也没用药,真不打紧吗?”内宫他不能跟随,总觉得不放心。
    赵晏清摆摆手,示意无碍,自己一个人慢慢踱步往前走。
    陈贵妃住在永寿宫,是离帝后住所最近的一处的宫殿,足于彰显出她宠妃的位置。
    赵晏清来到宫门前,就见到陈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在侯着,再进了宫门,陈贵妃捏着帕子迎了上前。
    “一路来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陈贵妃言语都是关切,是慈母的作派。
    赵晏清不动声色避开了她要伸来扶自己的手,进了殿,落在后头的陈贵妃神色一僵,眼里闪过恼怒。
    这真是在闹脾气。想着,扶了宫女的手也快步跟上。
    赵晏清随意寻了个坐处,陈贵妃张罗着让人奉茶,还亲手端了碟糕点放到他手边:“这是我让御膳房才做的白玉糕,入口既化,也十分好克化。”
    “出门前用过早膳了。”
    赵晏清淡淡回了句,眼皮都没抬。陈贵妃就有些悻悻地在边上空位落坐,也不再嘘寒问暖的那一套,示意心腹宫女清场。
    人都退出去了,她才挤出抹笑说:“我知道你气左先生相劝的事,确实是为你身子着想,而且不也怕被太医院那查出什么来......”
    “是为我身体好,当年就不会想出这么个有损伤的法子。”赵晏清突然抬头,凤眸盯着面前雍容的妇人,“究竟是怕太医院,还是怕我有自己的主意?”
    齐王的记忆断断续续,直至昨天下午一觉睡醒,他脑海里多了齐王下令杀自己时的片段。而下令前,是齐王和那个左庆之的争执,是陈家来信说时机已到,左庆之用颇带威胁的语气让他为陈家和陈贵妃设想。
    赵晏清才恍然,齐王对陈贵妃的不满里,更多又是来源陈家。
    他话落,果然就见到陈贵妃的笑僵在脸上,是诧异是不敢置信。
    毕竟都十余年了,齐王即便对生母再有不满,都没有这样直白点破过。
    陈贵妃如被当头一棍,当然受不住。
    赵晏清也不管她怎么想,微笑着,修长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轻点。
    “你一面让我装作身子弱,好规避皇后太子对我的注意,一面却又不告诫陈家,仍让他们在蜀中大肆揽权,排除异已。我这儿是显得没有威胁,但陈家有,别人明面上不对我做什么,但对陈家呢?”
    “有句话叫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陈家的权势到达一定的时候,身为外戚的下场是什么?”
    外戚的下场什么?陈贵妃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激得打了个寒颤,看着那张温润的面容,竟是觉得这个儿子十分陌生。
    “哪里有什么外戚的下场!”陈贵妃脸色发白,手里死死攥着帕子,“你怎么就说胡话了,那是外祖家,一直在帮着我们母子......何况......”
    陈贵妃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不妨碍赵晏清明白她的意思。
    他笑笑,帮她说完:“何况现在睿王死了,是吗?”
    陈贵妃当即再打了个激灵,慌乱往外看。
    宫人都远远站在庭院里,廊下也没有一个人,这样的场景仿佛让她安心了些,沉声道:“只要你愿意,这不就是得到好结果了吗?”
    赵晏清又笑了,那笑落在陈贵妃眼中似是有什么意味,她觉得今日的齐王真是太过奇怪了,还隐隐有种强势。
    强势到让她招架不住。
    就在陈贵妃琢磨儿子反常的时候,赵晏清突然道:“睿王是死了不假,但太子已经怀疑睿王死因了,估计连父皇都怀疑了吧。你们还沾沾自喜吗?觉得大计已成?”
    “什、什么怀疑?!”
    陈贵妃大惊,险些失态到要站起来,心头霎时乱成一锅粥。
    赵晏清看着陈贵妃大惊失色,竟觉得有些痛快,继续残忍地说:“经过此事,太子就会有所防备,也许哪天还真就查到陈家、查到我头上、你这也脱不了干系。你拿着陈家和我,用来抗衡皇后,当作你争宠的筹码,甚至作梦入主中宫,但就真没想过会有事发那天吗?”
    “贵妃娘娘,说到底,什么为我好的话,都是在成就你的野心。我已经不想奉陪了,今儿来,只是告知你一声,不想死,以后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宠妃。”
    话到这儿,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下去,赵晏清起身弹了弹袖袍,抬步离开。才跨出一步,又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已面无人色的陈贵妃说:“陈家那儿,我会让左庆之去说,他们若不收敛,那我也不必费心思去替他们惜命。”
    “......等、等等!”
    陈贵妃双手颤抖站起来追了前去,却因为刚才那些话太过震撼,脚下根本站不住。等追到门口的时候,赵晏清已快步出了永寿宫宫门,连个背影都看不见了。
    ——太子怎么会起疑的?!
    怎么会!
    陈贵妃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也嗡嗡作响,除了恐惧似乎都不会思考了。
    太子起疑了,所以......他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要做什么?
    怎么听起来竟是带着一股残忍无情,难道他还想把陈家推出去抵罪不成!
    陈贵妃软软倚着门框,好像有什么从她的掌控中挣脱了,那种不安杂着恐慌,压得她气得都喘不过来。
    赵晏清从永寿宫出来,心里琢磨着大理寺为那偷儿发布告的事。谢初芙肯定会告诉陆文柏遇到自己的事,但是还是将当日的事宣扬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试探他还是敲打他。
    赵晏清思索着一路往西华门去,不想经过慈宁宫宫墙时,竟是看到谢初芙扶着两鬓发白的太后正垮了门槛出来。
    他与在慈宁宫门口的一众打了个照面,只能拐了个弯,前去给祖母问安。
    太后喜静,皇子们也不常打搅,更别说一直在宫外养病的齐王。
    太后见着他是有些诧异的,很快面上就露出喜色:“老四,快过来给哀家瞧瞧。”
    赵晏清快步上前,跪下给她请安。
    老人刚失去一个孙子,见到齐王免不了念起心酸,对同是孙辈的齐王也多了几分亲切,忙让他免礼站起来。
    五公主与谢初芙也向他行礼,五公主笑着说:“四哥是去见过贵妃娘娘了?这要回去了吗?”
    太后望着面容越发成熟俊美的孙儿,嗔怪道:“怎么去见贵妃也不来看看哀家这老婆子。”
    赵晏清朝她拱手,正欲回话,却不想喉咙猛然发痒,只能抬袖遮面侧头咳嗽。
    太后听着他来得剧烈的咳嗽声,微微变色。赵晏清压了压从胸腔涌起的不适,放下宽袖要和老人告罪,下刻却是眼前一黑,身体也往前栽倒。
    众人被突变都吓怔在场,唯独谢初芙是下意识要上前去扶人,因此忽略了成年男性的体重,直接被压得跌坐在地......臀部传来一阵钝疼。
    谢初芙到厨房时,石氏正掌勺在做爆炒仔鸡,辣椒被爆香的气味浓郁,直冲鼻子。
    “舅母。”她上前,甜甜喊一声。
    石氏手下不停,侧头瞅她一眼:“这会正呛人,快出去。”
    “我来帮忙。”
    谢初芙笑着转身去拿干净的碟子,当即有机灵的仆妇给递了上来,朝她讨好地笑。
    锅里的鸡肉已经炒至金黄色,发出刺啦刺啦地声音,肉香诱得人要直咽唾沫。谢初芙把碟子放到灶台上,鸡肉又一阵翻炒就出锅了。
    鸡肉皮酥肉嫩,伴着辣子鲜艳颜色,一道菜完工。
    石氏执了筷子,夹起鸡肉吹了吹,往谢初芙嘴边凑:“乖乖,尝一口,有些日子不做了。”
    谢初芙张嘴,满口辣香味,好吃得直眯眼:“好吃,舅母手艺是绝顶的好。”
    她有些理解那句‘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她若是男儿,也喜欢这样的。
    一句话把石氏哄得眉开眼笑,亲昵地用手指点了点她鼻子:“你再等会儿,还有一道汤就齐了。”说着已经转身去灶上看汤羹。
    谢初芙看到妇人嘴角的笑,是对生活的满足。她最喜欢舅舅家这种温馨,即便仆妇成群,舅母仍会亲自下厨,舅舅再忙也恋家,满心里都是媳妇孩子炕头热。
    也只有这里才让她感觉到现实。
    石氏还在灶上忙碌看火候,谢初芙叫来婆子,让她们准备食盒,自己再去拿了碗碟。
    “这是做什么呢?”石氏一转头就见她在忙着。
    谢初芙说:“我把菜给表哥拨些,让人送到衙门去。这个点回到衙门也没什么剩的了。”
    “就能饿着他这一顿不成。”
    石氏睨她一眼,眼中笑意更盛,谢初芙也跟着笑:“不一样啊,这是舅母您做的。”
    陆承泽几乎是前脚到衙门,家里的饭菜后脚就送到了。
    送饭的小厮笑吟吟地说:“夫人说饿不着您的,是表姑娘说她少吃两口,匀一份出来,就让小的给送来了。”
    陆承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到饭菜那一瞬的感动全都没了,破表妹做回好事都得扎他的心,他真是爹娘在外头捡的吧。
    少年郁郁地接过食盒,拎着进了衙门,也不去班房,随便在庭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就那么蹲着开吃。
    那吃相丝毫没有身为寺卿之子的觉悟,边吃还空出左手,捡了树枝在地上划拉着。
    等他把饭菜都吃完,身边那片沙土地也面目全非。他却十分满足的拍拍手,盯着地上写的身有异味、面生、买胭脂三处傻乐,然后将碗碟收好,拎着食盒快步去找上峰。
    一刻钟后,他就又离开衙门,带着十余名衙役分四个方向出了城。
    ***
    谢初芙用过午饭,就被石氏送到一直给她留着的小院,让歇个午。她心里也存了一堆事儿,顺从地听话。
    这个院子就在陆家正房东侧,院子是一进,不大,却收拾得十分精致。庭院里种有竹子,也砌了个小池子,放着一块湖石,挨着院墙处还种有合欢花。已经过了花季,但绿叶葱葱,为这小院添了一片明媚鲜活。
    谢初芙每回来陆家都是住在这里,每回来这里都不曾变过一分,有人精心收拾打扫。
    自从父兄离世后,只有这里才有家的归属感。
    她把元宝放到水池里,看它咕咚冒了两个泡沉水里,就转身去书房。
    小书房是西厢房改的,小小的两间全打通,中间用带月洞门的八宝阁隔开,里面做了小小的暖阁。
    京城到了冬日滴水成冰,这小暖阁就成了谢初芙最爱呆的地方。
    她走到书案后坐下,让苏叶去开了放书的箱笼,准备做女学的功课。
    这个时空有些像宋明朝的结合,对女子倒不算严苛,官宦人家的女子多上学堂。有朝堂专设的,也有特批的私塾,她所在的就是被归在国子监统管的昭德女学,里头都是皇亲国戚外加权臣家孩子。说白了就是现代的贵族学校。
    这样的学院谢初芙感到压抑,毕竟这是古代,官大一级压死人,处事总要处处谨慎。
    女学因为睿王战死一事放了假,功课却没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开学,功课肯定是不能落下的。不然夫子一检查,少不得又是一顿批。
    她现在还正处到敏感话题的浪尖上,认命做好学生本份吧。
    苏叶为她研墨,她打开课本,对着慢慢抄写。写写停停,个间又总会想起太子,还有睿王,心里就莫名觉得不安。
    此时睿王的遗体已经送回睿王府,是太子率着一众皇子亲迎到王府。王府里,明宣帝与刘皇后早等着,在睿王遗体进门的时候,两人都眼角泛红,在棺椁放到灵堂中央的时候,刘皇后终于忍不住扑在棺前痛哭。
    太子忙上前去扶起她,声音沙哑,语气隐忍:“母后节哀,要保重凤体。”
    明宣帝眼中亦起了雾气,沉默地盯着太监们在烧纸钱。他有五子三女,睿王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儿子,亦是最俏他的,却不想一场战事就天人永隔。
    哀伤在明宣帝心头萦绕,耳边是发妻一声比一声悲切的哭声,为了维持帝王的威严,只能闭了眼掩盖内中的泪意。
    齐王跟其它皇子站在一起,他盯着棺椁看了会,视线落在牌位上。供案烧着香,轻烟薄雾,将牌位上赵晏清三字都显得模糊,看着看着,他凤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恍惚。
    这样的场景于他来说不知道算是什么。
    他还活在人间,却在参加自己的葬礼,躺在棺椁里的确确实实是他,而他的魂魄却装在他的四弟身上。
    那日沙场的厮杀还历历在目,战马踏得尘土扬天,眼前除了血色就是敌人。他被算计包围,受了几刀,最后的意识是腰上一阵剧烈疼痛,耳边是亲兵哑声嘶喊,再睁眼时,他就成了齐王——
    自小体弱,在五位皇子中最不显眼的四弟。
    可偏生这么一个看似无害的人满身藏着秘密,与他的死有着关系。
    眼下生母悲伤,他却连安慰的资格都排不上,生父哀恸他亦不敢异动。
    赵晏清望着灵堂,望着生身父母,恍惚间胸腔生闷。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四弟......四弟。”
    出神中,几声轻唤传来,赵晏清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
    他现在是齐王!
    “二哥......”赵晏清抬头,见到喊自己的二皇兄毅王已经走到棺椁前,手里捏着香。
    这是要上香了。
    他忙敛了所有思绪,接过内侍来的香紧紧攥住,压抑住早翻江倒海的情绪,依序祭拜。
    也许是灵堂烟火气过盛,他喉咙猛然间一阵发痒,止不住就咳嗽起来。
    毅王投来关切的目光说:“四弟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当即,太子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十分冷漠。赵晏清眸光闪了闪,心中苦叹,原本他与太子兄友弟恭,如今却要受到排挤和恶意。
    是有些难于接受的。
    而且皇家最忌讳巫蛊和鬼神说辞,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死而复生,再说,解释了可能别人也不信。估计被安上失心疯一症还是小事,就怕直接定他个大逆不道,妄图混淆皇家嫡系血脉的大罪。
    赵晏清咳嗽间轻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可越想停下来,这俱身子却一点也不听他的,直咳嗽得满堂侧目。
    刘皇后冰冷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齐王既然身子不适,就别在这儿了。”
    赵晏清真是有苦难言,也察觉到明宣帝看过来的目光,只能咳得断断续续地向帝后告罪,在明宣帝的示意下先去了偏殿候着。
    离开的时候,他听到刘皇后冷淡地说了句‘陈贵妃这儿子实在是太娇气了’。
    陈贵妃就是齐王的生母,与刘皇后是宿敌。赵晏清感到头疼。一朝至亲不得相认,还得成为生母和兄长的眼中盯。
    不知该感慨老天爷厚待他还是在戏耍他。
    刘皇后的哭声仍在若有若无传来,赵晏清站在一墙之隔的侧殿心情复杂,时不时抵拳咳嗽两声。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有人从灵堂过来。
    是毅王。
    毅王见他面色还不太好,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头,说:“父皇与皇后娘娘正难过。”
    赵晏清对这样的安慰心中平静,但面上已先一步挂着齐王独有温润笑容,完全是这身体的一项本能。
    齐王就是那么一个人,人前总是温润儒雅,像晴空间柔和的一片云彩,没有任何威胁的气息。
    倒也省得他怕显出异样,还要去特意模仿了。
    赵晏清点点头,毅王突然朝他走近一些,低声说:“刚才我听到太子今晚要让卫国公府的谢大姑娘守灵半晚。你方才灵堂的表现,被太子说是失仪,让四弟你守下半夜。父皇已经应下了。”
    说罢就退开,恢复正常语调:“我们送父皇与皇后娘娘回宫吧。”
    赵晏清神色一顿,脑海里闪过一双受惊的杏眸。
    ——谢大姑娘,他那个未婚妻子?
    太子怎么会要让她替自己守灵?
    赵晏清下意识是觉得事情蹊跷,不符合常理,可又大概能理解太子的用意,是一种出于对兄弟的爱护吧。怜兄弟未有子嗣就离世了。
    毕竟两人有着赐婚的旨意。
    至于让齐王守灵。赵晏清眸光在闪烁间微幽,这只是一个施威的手段罢了。
    谢初芙与陆大老爷被内侍领到灵堂。灵堂正中是摆放装着睿王遗体的棺椁,正对着朝北的灵位,几个睿王府的下人满面哀色,哭得抽抽搭搭地跪在边上在烧纸钱。
    灵堂的烟火气和香燃烧后的淡淡味道散之不去。
    内侍看了眼谢初芙,低声说:“谢大姑娘,什么时辰烧纸自会有人来提醒,您不必担忧太多。边上的椅子都可以歇歇脚。”
    皇家丧事,也是颇多规矩,一切都定好的,内侍后一句的提醒是她不必真全程跪在棺椁前。谢初芙朝他点头,说了句有劳公公了。
    那内侍又和陆大老爷行一礼,这才转身出了灵堂。
    谢初芙听到他用尖细的声音在吩咐灵堂周边的守卫,当值要用心云云。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应了太子所说的,会尽量不让守卫接近灵堂。
    灵堂里烧纸钱的几名下人站起来朝舅甥俩行一礼后,就继续跪在边上。
    陆大老爷去取了香,给了初芙三柱,两人恭敬给睿王上了香,随后坐到一边守着。
    谢初芙坐下后双眼就四周打量。
    大殿内灯火通明,不必怕光线问题,只要找机会遣了跟前的下人就可以了。
    正好这时当中一位内侍抬头,与她目光接了个正,她索性朝人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内侍犹豫了会,爬起来弯着腰上前:“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听方才的公公说烧纸的时辰什么的,你知道是隔多长时间吗?”
    “回姑娘的话,每隔半时辰。”
    内侍哑着嗓子如实回答,她点点头,又问:“是会有人来提醒对吗?”
    那内侍再点头应是,她就把人放了,让他再回去自己的位置上。
    陆大老爷侧头,与她交换了个眼神。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下人们都在烧纸,所以下回就是半个时辰之后。
    两人不动声色继续正襟危坐,都准备等半个时辰后再看看情况。
    夜里安静,守在灵前的下人们不时就要发出几声呜咽,那声音从灵堂传出,再飘散在风中。听久了不由得就心底发荒,毛骨悚然。
    陆大老爷一开始还担心谢初芙受不了,几次回头都见她神色平静,眉毛都没动一分,倒有些佩服她的大胆了。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走廊上果然传来脚步声,是太子内侍和另外一个未见过的公公。
    谢初芙在人进来的时候,捏了帕子往眼角抹了抹,陆大老爷余光扫过去,就见她眼角微红站起身来。
    陆大老爷嘴角一抽,他这外甥女有点机灵。
    帕子里估计有什么刺激眼睛的东西。
    内侍前来果然是提醒到灵前烧纸的。哭灵的下人当即来扶谢初芙到灵前跪下,开始放声痛哭,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一批穿素衣的下人,皆跪在灵堂外哀哭。
    一时间,谢初芙耳朵里就全是哭声,哭得她都跟着心神恍惚。脑海里一会是太子握着舅舅手臂的悲痛神色,一会是不知什么时候在宫里远远瞥到的睿王身姿。
    交错间,孤魂赴九霄五字又直撞到她心头上,仿佛雷鸣。谢初芙往铜盆里放纸钱的手一顿,被火舌撩了下,撩得生疼。
    她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依旧动作不停,继续往火盆里添纸钱,杏眸里却有情绪随着火焰在翻动——
    如若你真有冤,我一定给你鸣冤。
    灵堂的哭声和着夜风在睿王府上空传开。赵晏清此时正披着披风坐在庑廊下,哭声若隐若现传入耳中,凄凄切切,让他也觉得悲伤。
    永湛见他坐在这儿许久了,免不得劝道:“殿下,您还是回屋歇会吧,下半夜怕是没有合眼的时间。”
    赵晏清没有说话。他倒是不困的,在打仗的时候,一天一夜不合眼都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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