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自从开始正式筹划祭日那天的安排,越冥几乎再无什么清闲的时光。不仅是他,连带在身边的魔影和安冷耀皆是分身乏术。越冥深知此事重大,手下负责此事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把采集用品的事交给了魔影,把布置的事情交给了安冷耀。这种事,他只有找最信得过的人办才放心。
    魔影整日里东奔西跑,四处采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安冷耀本就做事尽心尽力,更是对此事一丝不苟。
    眼下,祭祀的地方定在了魔界一处古殿内。相传,这个地方上古时代便已存在,是最具有灵气的地方。历代魔王的资料在此都有记载,也是魔界里的要地。
    安冷耀终日在这里安置祭祀用的东西,大多情况下,他并非是指挥着魔兵动手,而是自己亲力亲为。这么久以来,他本也是一个人照顾自己,并没有什么侍从。而且,自己打理一切也令他更为放心。越冥信任他,才把此事交予他,他自然要用尽全力。
    这天,他照例在殿内做布置,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与交谈声。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向外走去,发现是音千落和一群人走来。
    大家见魔后到来,不约而同都停止了正在做的事,向音千落恭敬问好。
    音千落向四周看了看,打扫得倒还算干净。她的目光撇了撇安冷耀,不由有些诧异。祭祀一事虽在魔界要全面参与,但到底是属于皇家贵族的日子,所以每次安排把关的人选也是地位非凡的人,依越冥的个性,又绝不会让安冷耀做手下,所以……
    想到此处,音千落开口问:“负责安排管理这里的人是谁?”
    “是我。”安冷耀向前走几步轻声说。
    “祭祀本属王室分内的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力在这里干预?”音千落问。这倒真是可笑,安冷耀大概不会知道,他费尽心力要祭奠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吧?
    “魔后,我……”安冷耀一时语塞,他当然也明白音千落的意思。但他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愿让越冥一个人那么辛苦,帮他分担一下会好很多,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音千落冷哼一声,又对周围的魔兵说:“你们这么多人也听他一人调配?难道也不懂谁才有权利这么做吗?”她话语间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把安冷耀的地位低下事实明摆了出来。
    下面的魔兵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他们不敢接话。这几年以来,他们都知道魔王最好的朋友便是安冷耀,所以即便他身份卑微也再少有人敢轻视于他。而且,连魔界的长老都亲自传他法术,更让众人难以轻看。
    “魔后,这并不关他们的事。”安冷耀并不愿意因自己而令他人牵入其中。他明白,音千落是厌恶他的,虽然这八年以来,看在越冥的面子上,她并未怎么刁难自己,但他明白,她并不喜欢他。其实,安冷耀一直都不大明白音千落讨厌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人,没有身世地位吗?
    “你有什么资格为他们说话?”音千落冷声问。她承认,无论过多久,她也无法忘记安天阔的所作所为,当年他差点害死越轩,害死魔界。而如今,他的儿子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祭奠越轩的地方,难道要让越轩的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吗?
    安冷耀身体一僵,不禁沉默。确实,他确实没有权利,没有资格。
    正当陷入僵局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传来:“魔后何来动怒?我看这四周布置得干净整洁,也未失王室尊严,倒该是谢他。”
    安冷耀没想过会有什么人为自己说话,在魔界除了越冥,没有人愿意维护他。他缓缓抬头向声源之处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他面容清俊温和,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浑天而生的儒雅高贵的感觉。
    “身份地位不过身外之物,何必为此计较,若是这少年有此能力反倒该重用。”男子继续说。他的声音温润柔和,让人一听便有种暖意。
    音千落一愣,没想到君诺尘愿意为安冷耀说话,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她虽因过往而对君诺尘心有芥蒂,但他为人平易近人,做事滴水不漏,又得叶谦宠信,她也自然不能驳了叶谦的面子。
    于是,她想了想问君诺尘:“那依你的意思……”
    “当然让他继续帮忙。我见他满脸汗水,身上也有不少灰尘,想来也是真心真意想做好事情。对于这样的人,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用他呢?”君诺尘笑着说。
    音千落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此事。既是君诺尘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能让旁人觉得自己斤斤计较,为难一个少年。
    于是,她又简单叮咛了几句,就带着一群魔兵走了。
    音千落去后,安冷耀见君诺尘还未离开,他走到君诺尘面前,诚心说:“诺尘殿下,谢谢你刚才愿意帮我讲话。”
    君诺尘有些讶异:“你知道我?”
    安冷耀点了点头,说:“叶长老曾与我提过。”
    “我倒差点忘了,我们可有个共同的‘师父’。其实,在你幼年时我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你那时年纪尚小,也记不得了。”君诺尘轻抿嘴唇,“我也是一回来便在长老的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他告诉我,你天资聪颖而且勤奋刻苦。今日一见你,料想不假。”
    “在殿下面前,我实在不敢自夸。”安冷耀笑着说,言语之间尽是沉稳自谦之意。
    “不要叫我‘殿下’,名号对我而言实在不是那么重要。”君诺尘说,“我一见你就有种亲切的感觉,觉得你像是我的弟弟。所以,如果你愿意,就叫我哥哥吧。”
    安冷耀一怔,他倒从没想过,除了越冥之外,还有人愿意与自己亲近。随即,他点了点头,一股暖流涌上心间,“好,诺尘哥。”
    君诺尘这才浅浅一笑,说:“你心里是不是也有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你我不过是初见,便以朋友之礼相待?”
    安冷耀点了点头,回想当初他与越冥也是因在战火中的偶然相遇才认识起来的。
    “那是因为……”君诺尘想开口解释,却又实在不知从何讲起,“总之,是因为你的父亲。”
    “父亲?”安冷耀不禁低呼。从小至今,他无数次想追查有关于自己父亲的事,却无从下手。他找不到相关的人和事,甚至一度怀疑,有关自己父亲的印记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一般。甚至每当他向叶谦问起心中的不解,他也不予多答,只是告诉他“往事如风,早已隐了痕迹。”
    君诺尘看了看四周正在忙碌的人,低声对安冷耀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安冷耀心知此事必定是关于父亲的,于是他连忙应了君诺尘。他想,这是他一个了解一切的机会,不能放弃。
    君诺尘似乎有心一试安冷耀的轻功,一路之上,他身形移动如飞,快得令人看不清。而安冷耀倒也能与他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于,二人来到一片树林的深处,君诺尘这才停下了步伐,安冷耀随之停下。
    “你的轻功很不错。”君诺尘赞许说着。他虽早知这个少年功夫不低,但安冷耀的表现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安冷耀微微一笑,未曾多言。但他心里明白,纵然刚刚他们的身形已可用快如飞来形容,但君诺尘到底还是保留了真正的实力。否则,他根本追不上他。
    君诺尘带着安冷耀又向林子深处走了一小段,一块墓碑出现在二人面前。那块莫碑看上去已有了年头,有些地方已带了些污痕,碑体表面却是光滑一片,也没有任何的字迹表明墓的主人是谁。
    君诺尘缓缓叹了一口气,用手轻抚着这块墓碑:“这块碑还是我当初为他而立的。你父亲一生自傲不凡,所经历的一切像是传奇,任我用什么样的话语,也难描绘出他的万分之一。所以,我想,这墓碑不如无字反倒最好。”
    安冷耀有些颤抖地伸出右手,抚摸着冰冷的石碑:“我的父亲究竟因为什么而死?”
    “这……”君诺尘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按照叶谦的意思,现在还不是向安冷耀揭露一切的时候,而且,那些前尘往事不如不要提起。何况,君诺尘也觉得,与其让安冷耀变为一个身怀仇恨之人,不如让他什么也不知。
    “诺尘哥,你既然带我来到这里,就不要再有所隐瞒了。”安冷耀轻声说,“我记得幼年时,父亲被关入狱,随之家里也被人在一夜间烧毁。我想,我的爸爸是被人陷害的,对不对?”
    面对安冷耀的直言相问,君诺尘想了想,开口:“他……的确是被一个人所杀,但……”
    “我就知道。”安冷耀紧紧将双手握成拳,“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爸爸是无辜的,他是被人所害,我要为他报仇!”他越说越激动,一时之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小耀,你冷静一点。”君诺尘拍了拍他的右肩。
    “诺尘哥,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安冷耀问,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恨意。
    “我……不知道。”君诺尘回答。他不能说出口,当年的事情本就复杂,牵连进了不少人。何况,确实是安天阔背叛了魔界才被斩杀,越轩并没有冤枉他。如果安冷耀知晓一切后,他若能理解,皆大欢喜。可若不能,他一定会陷入仇恨之中。何况,君诺尘知道安冷耀又是与越冥玩到大的朋友,若真相被揭穿,那二人的友情又该何去何从?
    “怎么会不知?我想依你对我爸爸的了解程度,你们一定曾经是朋友,你怎么会不知有关他的一切?”安冷耀急切地问,他想要弄清这么久以来自己苦苦追求的真相。
    “小耀,你不要急,听我慢慢告诉你。”君诺尘温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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