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条

    顾朝还没说，许初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顾朝进入C班也有一段时间，许初看着他每天的生活，其实也是了解的。
    表情管理。这对顾朝来说是最麻烦的一点。他本性如此，想要伪装出一副谦良恭和的模样太困难，在C班呆的这段时间，顾朝已经在努力克制本性了。
    许初每每看到顾朝明明很不耐烦李天阳的追问或者话痨，却不得不强忍着不耐烦听他说话，甚至不得不回答的时候就很想笑。
    她和顾朝认识这么久，对对方的脾气秉性也能够微妙的察觉并且有着清楚的认知。
    在观察这方面，许初向来做的比谁都细致。
    即使是意识体的样子，许初也能想象得出来某个人现在皱紧眉头，满脸烦躁的模样。
    【我知道，我试试吧。】许初心情很好，这点在她的语气里已经可以折射出来几分，【大致流程我都了解。】
    习以为常的体贴，许初在顾朝正在犹豫怎么开口之前替他说出口。她的性格也是一向如此。
    顾朝听见许初的话，一时间却没吭声。
    许初眨眨眼，和李天阳一起走进训练室。
    表情管理是分小组进行的。这对于要出道的艺人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也是即将出道的艺人们随着班级进度而不断加深学习的一门课程。
    这门功课的指导老师是一位将近五十岁的老绅士。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打领带，花白的鬓发，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斗，看起来格外有风度。
    许初认识这个人，他叫徐天，自称徐爷，即使是通过顾朝的记忆，也知道这个人如何的有气场。更关键的是…他其实还盯上了顾朝他们小组。
    在看到许初和李天阳两个人进来之后，徐天看着两个人，眼里闪过一丝锐利。
    “又是你们组？”徐天的态度并不客气，这不奇怪，在此之前他和顾朝发生过不止一次的冲突。
    许初也知道。她原本想笑笑表示友好，但是她更明白自己现在不能OOC过头，所以她只能硬生生压下唇角的弧度，努力模拟顾朝的语气。
    “啧。”许初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在忐忑不安。
    现场一片寂静。
    徐天看着面前垂头站着的少年，眼睛微微眯起来。他记得这个叫顾朝的小子。在之前他们在第一堂课进行一场“友好的”交流之后，两个人的气氛就不那么让人愉快。
    顾朝对他的态度的确不怎么样，但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黑发少年垂着眼睛，低垂的脖颈自然的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周身的气场无害而温和，看上去格外柔和。
    不止徐天，李天阳也意外的看向自己旁边的顾朝。又出现了，这种诡异的，和顾朝完全不相符，但是却让人很有好感的感觉。
    【…你这个…】脑海里，顾朝黑着脸看着许初弄巧成拙，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下去。
    怪我自己。顾朝沉默的想。
    最初级的表情管理，其实也就是看训练生对于模拟记者不同的提问能否保持较好的水准。
    顾朝之前屡战屡败就在这里，他根本不可能和这群模拟的傻.逼记者好好交流。实际上，他觉得很多问题都太无趣，也不想回答。
    许初性格其实是有点自卑的，但是大概是换成顾朝身体的缘故，她不自觉的自信许多，对一些尖锐的问题也可以轻松应付。
    甚至，许初不自觉的侃侃而谈下能够做的更好。
    “请问顾朝先生，听说你和队友之间有什么矛盾，能具体说说是怎么解决的吗？”
    “我和天阳的关系很好，为人相处之道，还是需要多多包容和体谅，这样才能长久相处…”
    【呵，谁想和那个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交流，只是合作而已。】
    “传闻前段时间公司的资源更多倾斜到A组身上，请问您对此是什么看法呢？”
    “没什么看法，我们都是公司的员工，为公司尽力是应该的，我相信公司的决策力在这方面有自己的考量…”
    【A组是什么？不关心，会凭实力证明的。】
    相较于顾朝这种任性的回答，许初不紧不慢，丝毫不生气的态度，却很真挚。虽然她真的是很认真的说出来的。
    许初接触娱乐圈少，阴暗面也不了解，她更喜欢看书，沉浸在那种虚拟的世界里。所以她对于记者的问题，真的没有一点在意。
    等到今天这门课程结束，原本已经扬言顾朝可以滚蛋的徐天坐在扶手椅上，一时半会儿只是高深莫测的打量着他。
    “勉强合格。”大约是之前和顾朝针锋相对多了，徐天这次终于有点松口，摆摆手，在他们本周的考核记录下给了一个不错的分数。
    “保持，下次还像之前一样你就可以滚蛋了。”这句话是对顾朝说的。
    许初和李天阳走出办公室，那个阳光的大男孩才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真的太棒了…顾朝，你之前是没认真吧？真正认真起来做的很好啊，”李天阳不遗余力的夸赞顾朝，“继续保持，你那种真诚的态度真的看不出…”
    许初被夸奖的有点飘飘然，没忍住露出一个带点羞涩的笑意，“嗯，我会努力的。”
    她没有被人认可过，这和被导购员夸奖又不一样。许初能感觉出来这个人是说的是真的。所以是真的很开心。
    少年眉眼温和，笑容浅淡，收敛起骨子里的冷气，余下的是清风明月的温柔。
    李天阳看着这样的顾朝，一时间有点愣神。
    完全不同的模样…却让人觉得美好都照在这一个人身上。像个孩子。
    一个晃神，许初再度睁开眼睛，她仍旧是站在阳光下，走出盛标商场的那一幕。
    是被顾朝传送走了吗？许初没多想，开开心心的奔向咖啡厅。想吃甜甜的蛋糕，因为自己心情也很好呀。
    这天晚上在梦里，许初看见顾朝冷着脸让李天阳回神，差点没笑出声。
    关系越来越融洽，许初也不是那么怕顾朝了。尤其是经历过今天。
    “…别笑了。”顾朝瞥着神色诡异的许初，冷冰冰的说，“有什么好笑的。”
    明明应该是格外不客气的口吻，却因为顾朝自己的心虚而变得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顾朝是有想让许初试试的想法。他和徐天也不是针锋相对一次了，第一次见面就被这个老头子从头毒舌到尾，按照顾朝的脾气也忍不下来。
    毕竟少年人，还是有点年轻气盛的。
    拉许初过来也是一个意外。
    被李天阳吵的心烦，顾朝就想看看许初面对这些人会是什么反应——结果果然出乎意料。
    许初这种单纯的，没有丝毫经验的天真性格根本不适合娱乐圈，但是顾朝也必须承认，某些情况下，许初比他更适合交际。
    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却让人觉得不怎么愉快。
    许初很给面子的克制住唇边的笑意，想了想，“谢谢你，顾朝。”
    后来才有空回想白天在服装店的事情，许初恍然惊觉顾朝给她解决了多大的麻烦。她能够自己选择，被人夸奖，这都和顾朝脱不开关系。
    顾朝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冷淡模样。听到许初的话，他扬了扬手，把曲谱盖在脸上，仰靠在沙发上。
    “不用，互利互惠。”
    真是天真，顾朝扬起唇角，有些讽刺。却小心的没让许初看见。
    比起“谢谢与不用谢”这种廉价的情感维系，他更愿意把两个人的关系称之为互相合作。这才是最稳固的关系。
    说是这么说，被书盖住的脸上，顾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许初并不介意顾朝这么说。不如说她早就习惯顾朝的性格，闻言也丝毫不生气。
    “嗯，我知道，八宝粥煮好了，两道菜也炒好了，我尝试了新花样，来吃饭。”轻描淡写的语气，明显没把顾朝的话听进去。
    靠在沙发上的少年沉默片刻，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似的，懒洋洋站起来，走到料理台前，熟练的盛了两碗粥。
    “喂。”从来不肯好好叫别人名字，顾朝抿了抿唇角，吃饭的中途突然开口。
    “你今天…在被我拉进来的时候，你没什么想法吗？”
    许初同意过来这一点，顾朝并不觉得意外，但是他也察觉到许初来的速度有点太快。
    像是根本无需思考一样，他有这个想法，许初下意识的就过来了。
    捧着粥碗，喝得正欢的小姑娘眨眨眼睛，倒是没多大感觉。“啊，是这样没错，我没怎么想。”
    为什么？为什么不仔细想？还是根本就没想过？
    “因为那个，”许初继续说，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注意到顾朝变化的神色，“那个…”
    “你的身体和我的身体差别很大，就…反正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