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不用,当初是我结婚的时候没你,现在自己去离也不用你壮胆,我不怕他。”
唐湖心底顿时生出一股“不愧是我妈”的骄傲感,隔着听筒赶紧鼓掌:“知道你不怕,但咱们现在好歹是最红的美食博主之一,准备工作做得越周全越好,我马上过去跟你当面谈。”
对普通人来说,离婚无非是孩子房子的二次分配,对网红或明星而言,则是在众人瞩目下扯皮,更需快刀斩乱麻。
“什么红不红的。”唐母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赶紧过来吧,妈给你做好吃的。”
首都是座过年期间反而空旷的城市,工作党回老家度假,街上比平日空旷许多,越往外环越显得冷清。
唐湖驱车去了母亲所住的小区,敲开大门,便看见她捧着平板电脑站在玄关处。
唐母鼻梁上架着颇为时尚的亮红色老花镜,还未说话先皱眉头:“湖湖怎么又瘦了”
“还瘦呢,最近经纪人只差掐着脖子逼我减肥,说又有广告要拍。”唐湖随手关上大门,瞥了一眼平板电脑,只看见硕大的起诉离婚四个字,“你怎么自己看上离婚条文了,我已经联系好律师,等初八上班以后直接咨询那边,剩下的不用操心。”
唐母顺手放下iad,去餐桌上端了一只瓷碗出来:“提前了解一下,省得问律师也不知道问什么,我的微博账号应该不算婚内财产吧现在关注人数也多了,可不能给别人拿走。”
唐湖低头一看,是碗鲜奶芋泥,默默计算一下热量才敢拿起勺子:“我的意思是干脆别露面,直接一纸诉状寄回去,万一被那帮乱七八糟的亲戚缠上太麻烦。”
当年带母亲离开家的导~火~索,就是唐家二婶未经允许动了她送给母亲的衣服,虽然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但她有钱也犯不上在这帮人面前炫耀,躲还躲不及呢。
唐母轻轻叹气:“你外公外婆的骨灰坛子还在老家,这次得去请回来了。”
唐湖往嘴里塞了一勺香甜软糯的芋泥,慢慢嚼了两口:“行吧,那这次再陪你回去一趟,敢来搞事先尝尝我这十万水军的铁拳。”
这话说得豪言万丈,显然不怕老家那边出什么幺蛾子。
她边吃东西边订了两张回x市老家的车票,年后行程紧张,离婚便成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唐母径直去卧室,换上最显老显旧的一身衣服:“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下午就去火车站吧。”
“这件衣服还没扔呢”唐湖看见母亲袖口磨白了的毛线衣直皱眉头,“换那个羊绒衫多好,轻便还暖和。”
唐母抿唇一笑,眼底闪烁莹亮光彩:“我怕穿得太好就没法把你爸踹掉了,正好还要去拍一下那边的菜市场,太新的衣服不合适。”
唐湖叼着勺子皱眉:“菜市场有什么可拍的”
“现在的美食博主很少有独家内容产出,菜式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总有做完的时候,我就开发了别的内容,拍拍市集和城郊的菜市场,很多人愿意看。”
互联网主力军是三线城市以上的年轻人,但对于这部分群体来说,偶尔买菜也是去精致的连锁超市,至于满是活鸡活鸭的闹哄哄土味菜市场,还真没几个人见过,所以专注乡村生活的自媒体才大受欢迎。
家乡又是省内的菜篮子,一到冬天乡下有不少蔬菜大棚,正适合采风。
唐湖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她曾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轻视过母亲的劳动,嫌弃唐母被时代甩下,只知道炉边灶台,但母亲现在干的仍是买菜做饭那些事,地位和收入跟之前比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哪怕逛菜市场,也得立志逛遍全世界的菜市场,而非光为家庭牺牲,这样的奉献迟早变得不值钱。
大年初十。
唐湖先跟经纪人报备过动向,便陪同母亲前往老家。
x市几年前就通了高铁,往返首都不过半日,算上去民政局办手续,两天就能解决麻烦,不过她在路上也不敢掉以轻心,时刻防止被人偷拍下什么奇奇怪怪的照片。
下午时分,两人终于抵达目的地,站在熙熙攘攘的出站口商量下一步动向。
唐湖看了看手机时间:“妈,先找地方住下吧,订的酒店离民政局那边不远。”
唐母背好装了徕卡相机的双肩包,心意笃定:“不了,先回去通知他,办手续也要不少时间,我哪儿有闲工夫跟他浪费。”
唐湖微微一笑,跟在母亲身后拦了辆出租车,思索片刻才报出老家小区的地址,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心里还在盘算离婚步骤。
母亲现在住的房子在她名下,再加上开新店用光存款1,所以不怕离婚分割财产,只要母亲主动提出放弃要老公的房,离婚应该不难。
车窗外景物飞逝,路旁渐渐映出半新不旧的小区门脸,入口处横着黄黑相间的隔车栏杆,是记忆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模样。
唐湖付钱下车,抢在母亲之前登上楼梯,还未等抬手按门铃,那扇熟悉的防盗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
唐父手里拎着两袋垃圾,开门时看见门外有人先愣了片刻,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一个字:“你”
当年女儿带着妻子离家出走,他不相信两人能绝情到再也不回来,也不相信他们离开自己的庇护还不会饿死。
然而一晃多年过去,老婆孩子不光没饿死,看样子还越活越滋润。
他却没有意想之中的自由,虽然喝再多酒打再多麻将也不会被人念叨,可家里饭没人做地没人扫,整日空荡安静,于是曾经的愤怒里多少掺了些悔恨。
“你”唐父眼圈微红,硬撑着放下狠话,“你回来干什么看你爹有没有死啊”
他还穿着居家的秋衣秋裤,上衣扎在裤腰带里,显得极其不修边幅,虽然个子高骨架细,也掩盖不住日渐发福的啤酒肚。
当初妻子离家,此等壮举仅次于娜拉出走,然而他没看过玩偶之家,所以只有满腹埋怨,埋怨妻子害他成了被街坊邻里嘲笑的老婆跟别人跑了的窝囊废。
唐湖不想用言语刺激他,似笑非笑地点头:“这不是看见你好好活着,我在外面也能放心么。”
唐父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淡淡嘲讽,不见女儿太久,自动理解成了关心,便赶忙将垃圾袋放在门口:“天气冷,你们赶紧进来吧。”
客厅茶几上堆着不少啤酒罐,还有在罐子上碾灭的烟头,可见独居在这个家里的人有多邋遢。
唐湖路过一地垃圾,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
“你们喝水吗”唐父拿起落了层灰的电热水壶。
唐母轻咳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道:“唐天吉,我回来是要跟你离婚的,明天民政局上班,去把手续办了吧。”
唐父僵硬地愣在原地:“雯雯,你说什么”
这是他婚后仅有几次的呼唤妻子小名。
唐母直视他的眼睛,一双清亮的眸子无比坚定:“我要跟你离婚,早在几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但现在也不迟。”
“离婚”
唐父机械性地用双手搓着大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和管生不管养的人渣相比,这个亲爹多少略胜一筹,也没有跟尤雅雅她爹一样弄个私生子出来,对妻女未必没有一丝温情。
然而这份温情是建立在维持“父亲”这个权威的基础上。
在绝大多数男人眼里,他当然爱着妻子和孩子,可一旦孩子叛逆,或者妻子少做了他一顿饭,总之只要觉得自己的家庭权威地位受到挑衅,就得立刻开始立家规了。
种种冷热暴力和对人格的轻视是家庭中的常态,因为太过普遍,所有从来没有人觉得不妥,甚至将这种“常识”遗传给了下一代。
或者说,他们实际爱的不是人,而是能在家里处于食物链上层的自己。
唐母又提醒:“我也不图你什么钱,直接离婚就行了,家里的房子和车都不要。”
话音未落,屋内难得的温情氛围一扫而空,只剩暖气带来焦灼的热度。
“凭什么”唐父冷脸,“我不同意你离婚,你出去这么几年是不是在外面找人了”
唐湖低声嗤笑。
作为在娱乐圈身经百战的年轻长者,她爹这个逻辑真是太有趣了,为什么一个女人必须找到别的男人才有资格离婚,而且大家都是独立个体的成年人了,非得一方点头同意另一方才能恢复自由
不过男人对于结婚的热爱简直比狗见了骨头都疯,真是死了都要结,安的什么心思,狗都能看出来。
婚姻博弈之中,常见矛盾便是女方的“我不想生孩子做家务”,和男方的“如果你不想生孩子做家务那我为什么要娶你”。
为什么要娶妻你心里没数吗,连自己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还敢跟别人求婚
一旦结婚,便意味着有个女人能牺牲前途照顾家庭,准确来说是照顾家庭里的男人,顺便忍着鬼门关走一遭的剧痛和后遗症给你生孩子。
如果她不愿意,还可以反问对方“难道我没给你花钱”,不过让这种人自掏腰包去黑中介找个代孕,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免费的吃,当然还是免费好。
少数表面功夫做得好的,则会搬出万能神句“我知道你为这个家庭受苦了”,热爱受苦的老婆立刻感激涕零,认为自家老公真是个绝顶好男人,跟外面的大猪蹄子半点都不一样,就是情商低,容易被碧池小三用拧不开瓶盖的矿泉水勾搭走。
建议每个男人求婚的时候敞亮点,不要用“我爱你”作为开场白,直接说“我需要有人为我奉献”多好,这样还能结婚,那一准儿是真爱,可以白头到老。
至于唐湖她娘这种发达了就想离婚的女人,不配享受此等殊荣,还是不去糟蹋爱情了。
唐母尚不知道女儿的思维跑偏到了太平洋,继续搬出反复斟酌过的说辞:“唐天吉,这么耗着有意思吗我离开家那天就跟你断了,现在女儿也长大了,不需要我们操心,你要想让我伺候你,说不定我还能死你前头,再拖下去你也麻烦,是吧”
她说着,斜眼扫过透明茶几上的大红色发圈。
如果唐父没有女装癖好,那么它一定是其他女人留下的,不至于同居,但肯定有其他人来过家里。
唐天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虚地挪开眼睛。
就像妻子察觉到的那样,分居五六年,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就不可能不找别人,再长的感情也得变淡。
而且数年后重看妻子,还是穿着不起眼的半旧大衣,袖口都磨白了,可见在外面混得并不风光。
唐湖捕捉到父亲脸上的迟疑,趁热打铁地忽悠:“先不说我妈爸,你们现在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那张离婚证有没有都没区别,有的话你还能更自由,再说你是我亲爸,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能不养你吗”
大多数人结婚生子只是想延续一个生命养老而已,因为自己无法承担人生,所以干脆找别人帮衬。
她清楚唐父有多少积蓄,时至今日,早就看不上那点小钱了,所以像豪门争家产的大戏不会出现,再许诺养老,应该能解决父亲心里最大的顾虑。
要是让知道老婆混得比他还好,那这个婚绝对离不成。
唐父打量着愈发陌生的妻子和女儿,想了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缓缓点头:“行吧,我一直当这个家里没你。”
唐母纠正:“你的家里本来就没我。”
唐湖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感动地下定决心:不愧是亲爹,以后一个月五百块钱的养老金她包了
解决完这桩大事,屋外天色已然完全黑下来。
唐父手上还拎着电热水壶,木然地送两人出门,仿佛家里只是来了客人。
唐湖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移开,下楼时双手合十,表情虔诚至极。
“干什么呢”唐母在后面拉了她一把,生怕女儿从楼梯上滚下去。
唐湖放下手:“我在请求万能的飞天意面大神,明天你们能平安喜乐地把婚离了。”
另一厢,唐父送走两人,失魂落魄地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还觉得刚才种种只是噩梦。
他点燃一支中萃烟,深深吸了几口才掏出手机,思索片刻,给亲生兄弟拨去电话:“兰雯今天回来了。”
“嫂子回来了她不是一走好多年吗,把你扔在家里也不管,成什么样子了,哪家媳妇有她这么随便的。”
那端的唐二叔当初亲眼看过他哥哥的亲生女儿有多叛逆,还感叹过幸好自己生的不是女儿,否则有多少脸面都丢不完。
唐父愤愤不平地补充:“她还要跟我离婚,让我明天去民政局办手续,那架子拿的,在外面真不一样了。”
“她怎么能这样呢”
“是啊,我说她也不听,女人啊”唐父终于找到同仇敌忾的战友,心里庆幸还好自己有个亲弟弟,出事也有人说心里话。
唐二叔耐心听着,脑内灵光一闪:“她这是要把你甩了另寻新欢呀而且你闺女那么有钱,就算想离婚,总不可能一分不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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