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这是一个死宅的房间。
四面墙贴着lovelive海报，电脑桌上还放着初音手办, 到处都堆着泡面盒子。
唐湖轻轻推门进来, 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悄无声息地走过玄关，突然察觉到背后传来风声！
“嘿！”
乔乐仪手持一只皮鞋，以打苍蝇的架势拍向她的脑袋。
这是他和唐湖在戏里的第一场重要剧情, 还有打戏，当然, 这段打戏主要是唐湖单方面吊打他。
唐湖条件反射的向左闪避，手肘向后击中他的胸骨, 冷峻地转身, 踢飞他手里的烂皮鞋，顺便狠狠踩了乔乐仪光着的那只脚丫子。
“你们果然藏到这里了。”
“嗷——！”
乔乐仪抱腿哀嚎，蹦来蹦去, 差点踩到蹲在角落里的秋澄：“你这是非法入侵民宅！而且怎么动不动就上手呢,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唐湖将门反锁：“先上手的是谁？”
乔乐仪和她不远不近的对峙：“是你们报警说我绑架了梁小姐吧？”
按照剧情，私家侦探受人委托去找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在网吧发现网恋对象天才黑客之后, 刚拉着他去后巷问话, 还没问出个一二三四，转脸就看见自己涉嫌绑架, 正在被通缉。
报案者居然还是他的委托人。
而唐湖饰演的保镖在正片开始时跟他见过一面, 两个人那时候没什么交流, 直到现在才有正式对手戏。
唐湖听了他的指责欲言又止, 侧过头解释：“是梁叔报的警，他以为你跟这个人合伙绑架了梁小姐。”
“他以为我绑了我就真绑了吗？我小时候是少先队员，少先队员长大了能干这种事儿吗？”
乔乐仪骂骂咧咧的抬起通红的脚丫子，蹬上烂皮鞋穿好，显然一肚子气：“你我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还有这次的委托报酬，一个子儿都别想少！”
他在戏内的造型完全摆脱了以往形象，短发蓬乱油腻的，脸上胡子拉碴，全身上下充斥无赖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年过三十还没人要的老男人。
不同于某些男星扮丑时也要求往帅了扮，乔乐仪是真的留了胡子，还特意好几天没洗头营造出邋遢感，现在走到街上都不一定会被粉丝认出来。
唐湖对他这种敬业非常服气，也全力以赴，迅速接上台词：“梁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你钱。”
“凭什么？”乔乐仪气急败坏地走过来，“连旧社会都不搞剥削劳工这招，你们怎么还想让人白干活呢？”
唐湖咬了咬牙，笃定道：“因为我怀疑，是梁叔绑架了梁小姐。”
这个角色不难琢磨，与以前拍过的《风沙》女主角有些相似，都是前期队友后期对手，只等真面目暴露的那一刻让剧情反转。
乔乐仪眉头一皱：“……他闲着没事绑架那个杀马特干什么？”
尤雅雅在剧中演一个杀马特千金，染着一头五颜六色的杂毛，看起来就是少时缺乏家庭关心导致以后长歪了的问题少女，牺牲也小不到哪里去。
“我不许你侮辱美美！”秋澄立刻站起来一把推开他，挤到唐湖面前，“为什么？”
唐湖长长的吐了口气，下定决心从头到尾解释一切：“梁家很有钱，有钱就会有分歧，梁小姐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老太爷现在性命垂危，所以写下遗书，将所有遗产交给梁小姐……我怀疑梁叔看上了这笔钱才会自导自演带走小姐，然后找了你们背锅。”
她顿了顿，视线深沉起来：“这只是我的怀疑，但找到梁小姐以后就能说清了，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好像拿走了什么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男一号是个在社会上摸爬打滚的老油条，脑子极其灵活；男二号在网上话唠现实中却不善交际，不过是个技术宅，两人设定互补，共同特点是没有女人缘。
虽然有女一女二的存在，但唐湖看完剧本，只觉得编剧在120分钟的电影里凑出了一对百合一对基。
真是太会玩儿了。
不过非爱情类的电影本来就没什么cp，一切互动都是为剧情服务，她特意跑过来跟乔乐仪通消息也只是为了尤雅雅手里的那笔遗产。
乔乐仪沉吟片刻：“我查沿途监控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妮儿寄了个同城快递，”
“寄给谁？！”
唐湖的语气陡然激动，完全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是个保镖，不过情绪转身即逝，迅速掩饰太平。
她的目的当然是巨额遗产，而且还知道尤雅雅带走的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老太爷已经公证过的遗书。
秋澄傻乎乎地问了同一个问题：“寄给谁？”
乔乐仪盯着他反问：“你说呢？”
“……我？”
“反正她又不是来见我。”
秋澄想了片刻，忙不迭点头：“有有有，我前两天收到了一个包裹，但是不知道是谁送的，拿到以后也没拆开，就直接去网吧了。”
他在桌下一堆垃圾里翻腾，终于翻出一个被透明胶带缠住的小瓦楞纸箱：“就是这个。”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拿到快递以后不马上打开，竟然还想着去网吧？
唐湖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拳，准备出手去抢。
下一秒，玄关处传来撬门锁的声音。
乔乐仪蹑手蹑脚地趴在猫眼上看了看，又走回来压低声音提醒：“外面有人。”
唐湖将拳头缓缓松开：“应该是梁叔那边的，他们也找过来了。”
一波三折，连拆快递也拆得不利索。
好比悬疑案中受害者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凶手是”，然后就咽气了，这种招数虽然老套，却足以埋下悬念，让观众好奇包裹里到底是不是遗书。
“卡！”
片场外，木远做了个收住的手势。
唐湖停下动作，瞬间收起“该不该宰了这俩小子抢东西”的不着痕迹的阴险表情。
“先到这里，你们俩都过了，我再说一下秋澄。”木远顺手卷起剧本夹在腋下，“你的角色偏内向，只有在网上才能流利地说几句话，平常没在现实中见过什么姑娘，所以在女保镖面前应该表现得更紧张一些，刚才还是有些外放了，尽量收一收。”
自从小少爷不再把剧组当成度假村，拍摄进度快了不少，但相较而言还是差了点火候，毕竟这才是他的第二部戏。
秋澄凤眼一挑，压下其他情绪，配合地点了几下头：“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木远小心地咽下“你演的是一个恶心死宅”这句大实话，换上较为温和的形容词：“而且不要去找镜头，有点过于强调个人魅力。”
换句话说，就是在镜头前表现出一副“诶嘿嘿嘿你看我帅吗”的样子，哪怕再帅的人也会显得做作。
秋澄拨拉一下自己宝贵的发型：“木导，长成我这样的，再怎么拍也拍不丑啊。”
偶像出身的明星，别的先不提，好歹长相过得去，如果把他的照片做成ppt循环播放两个小时，估计也会有颜粉买票进电影院。
木远耐心解释：“这和拍的怎么样没有关系，你要去贴近角色，不是自我表现，别在意镜头。”
关系户伺候起来真麻烦，他曾经也是一匹来自大漠的孤傲狼王，却在资本家面前怂成了狗。
唐湖整了整戏服，插话道：“要真想秀脸，自己去找个大牌摄影师拍写真好了。”
他是来耍帅还是来拍戏的？
人在面对镜头时表情会不自觉僵硬，生怕被记录不好看的画面，譬如翻白眼和歪嘴，但正是因为故作姿态，才更显僵硬。
这部电影里不是没有用来给两位男演员耍帅的镜头，但想在每个镜头都表现出帅气，一些夸张的表情绝对做不出来，就少了那股喜剧感。
乔乐仪作为挑大梁的主演，从前一直走文质青年路线，连卖肉也是高端文艺的卖肉，说往邋遢颓废的风格打扮就任由造型师折腾，出演喜剧片也不违和。
秋澄听她开口，悻悻地点头：“行，我知道了，如果要贴近角色的话，我认为一个宅男的桌子上不应该只有泡面盒子，再放几团用过的卫生纸更好。”
“……这个提议不错。”
木远迅速拍板决定，指挥三人重新来一遍这幕戏。
“action！”
唐湖站在镜头起始点，准备推门进去。
秋澄不想耗着时间ng，再拍以后就知道收敛了，不再每次都让最帅的那半张脸冲着镜头，上镜表情显得自然许多。
木远重新看了一遍录制画面，较为满意：“好了，上午就到这里，大家各自去吃饭吧。唐湖，下午没有你的戏份，可以卸妆去休息了。”
乔乐仪抹了把乱糟糟头发里的汗水：“真羡慕你那个角色戏份少啊……要不咱俩换换得了，你来演男一号。”
“我没意见，就怕观众不乐意。”
唐湖跟他说说笑笑的走出拍摄现场。
这么拍出来，说不定真能掀起一轮话题度，不过也就是话题度而已，除非在恶搞剧里男女反串，正经电影如果不是为了反讽什么，一般不会用这种极端的角色分配方式。
秋澄还没换下戏服，举着手机跑过来邀请：“湖姐，咱们一起拍张照片放微博吧，宣传组需要的。”
这是明远影业第一次尝试新领域，为了尽量减少赔本可能，当然要见缝插针地炒热度。
论粉丝构成，秋澄和尤雅雅的支持者以初高中生为主，乔乐仪倒是在文艺片界很有知名度，但加上唐湖，几个主演都不是演喜剧片出身，在喜剧电影里召力不强，票房如何还是未知数。
“我都可以，雅雅，过来合影了。”唐湖叫来在片场旁等戏的初恋妹妹，顺手拢了拢头发。
尤雅雅放下扒拉到一半的盒饭：“四个人怎么摆pose啊？”
“我来指挥。”秋澄自信地给三人分配站位。
他不忙的时候每天都要自拍九宫格发微博回馈粉丝，早就积累出了丰富经验，让自己的半张脸作为前景出现在镜头里，乔乐仪化了老妆，露正脸显得不修边幅，于是只出侧脸。
唐湖和尤雅雅贴在一起比剪刀手，四人挤在一个镜头里故作亲昵，试图用这种塑料友情感动粉丝。
秋澄按下自拍竿上的快门，咔嚓咔嚓拍了几张，选出众人都满意的那张稍微美颜一下，开始发微博。
不愧是新晋的流量王，这么水的一条微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评论数量就已经破了500条。
总有一类粉丝，能不眠不休守在爱豆的微博下面，只求在发新动态以后复制粘贴上自己写的应援词。
在一水儿的表白之间，有人诚实发言。
不得不说，这位同学的感觉真是太准了。
为了突出喜剧效果，双男主都是毫无女人缘的设定，私家侦探自始至终不讨妹子喜欢，天才黑客看上谁谁就得死。
秋澄发完自拍，顺手打开好友圈列表往下滑了几下：“湖姐，你好像还没有关注我吧？”
唐湖正准备去吃饭，听他这么说便拿出手机：“是吗？那我现在补上。”
明星的关注列表能看出很多东西，取关谁又关注谁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在粉圈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如果她一直不回关秋澄，估计明天就会成为八卦号力证两人不合的证据了。
她拿手机搜到秋澄的id，打开主页，顺手点了一下关注。
他的头像是自己的照片，处理成黑白色调的特写掩饰了少年未长成的青涩，口中衔着一颗绛红樱桃，有种不动声色的撩人。
秋澄一直在观察她的动作，没看到她换号，心里微微失落，追问道：“你好像平常不怎么发状态，还是用小号比较多？”
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明星的大号交给工作室打理，小号才是本体，属于圈内常识，但没熟悉到一定份儿上不会交换马甲。
唐湖昧着良心回答：“我不喜欢刷微博，账号也都是交给工作室打理的。”
“真的？”秋澄果然被她的演技忽悠过去，只是仍不死心，狡猾地暗示，“不可能吧，平时不拍戏的时候我老见你坐在那里玩手机，屏幕好像显示的还是微博页面。”
他观察“@一只福禄”好几天，发现这个账号发动态的时间并不规律，隔三差五消失一阵，估计就是去拍戏了。
至于主页内容，发过唯一跟娱乐圈有关的内容是前阵子带节奏群殴安铭圣，至于其他日常，不是在掐架，就是在奔赴掐架的路上。
……真是可怕。
唐湖听他穷追猛问，只是觉得不解：“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热衷在社交网络上展示自己的。”
她涨粉最快的两个阶段，一是跟乔乐仪传绯闻，二是七秒视频门，路人们循八卦而来，逐八卦而走，大号的粉丝数量至今也只是秋澄粉丝的零头。
乔乐仪觉得事态不对，帮忙说了句话：“她上课忙，基本上不鼓捣这些。”
秋澄没有试探出结果，将注意力放在乔乐仪身上，笑嘻嘻地问：“乔哥，你的号平常也是团队打理吧？”
唐湖用大号转发了他刚才那张自拍，这才警惕起来：“老问这个干什么？”
安铭圣就是因为小号掉马被捶了一通，如果郑山卿如法炮制整她和乔乐仪，也并非没可能，要不是有李若川那层关系，她真以为秋澄是薪月传媒派来挖人黑点的。
那么除了好奇这个原因，就只可能是发现什么端倪了，但微博上亿用户，他又是怎么筛选出两人的？
唐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唤醒系统：‘蘑菇精，你觉得他看出什么了吗？’
这个小号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建立的，从她还没踏入演艺圈的时候就陪伴至今，都养出感情了，如果因为什么突发情况失去关注度，会不会以后也没法完成任务了？
‘宿主，我无法从目前获取的信息里进行预测，只能推断出对方的心理年龄不超过十岁。’w233声线冰冷，‘但你可以兑换系统商城推荐的技能，了解在场所有人的心理活动。’
[实时思维读取（1分钟）]（10点积分）：
备注：只能持续一分钟，毕竟当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被旁人知道，感觉自然不会太妙，况且你真的有勇气面对他人心底赤裸裸的阴暗面吗？
‘确定兑换，正好存了那么多积分不知道怎么用。’
唐湖一想到可以窥探别人内心的阴暗面，立刻摩拳擦掌起来，兑换了新技能。
10点积分刚一扣除，她的脑海和耳朵里瞬间涌入无数异响，彼此重叠，却条理清晰。
首先是乔乐仪在现实中说话的声音，在回答秋澄刚才的问题：“是啊，经纪人严禁我用大号发段子，所以给我弄了个小号，想互粉的话可以告诉你，记得点赞啊。”
秋澄见他承认，却吓得连连拒绝：“不，不了。”
他暗中观察了“@阿敲”几天，乔乐仪动不动就刷屏发几十条段子，一条更比一条烂，被人骂到现在自己心里都没点数吗？万一让那些荞麦知道还怎么维持人气！
乔乐仪少了个粉丝，顿时觉得离网红路又远了一层，内心十分悲伤。
……以上，就是这一分钟里其他人的大致心理活动。
其中还夹杂着尤雅雅“这俩傻x聊完没有聊完赶紧放老娘回去吃饭了妈的烦不烦”的诚实心声。
唐湖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她先被察觉，而是乔乐仪不知道怎么被挖出来了，所以她才会顺藤摸瓜的被摸出来，不过秋澄没有爆料的打算，倒也不值得警惕。
“我去吃饭了。”
唐湖放心地站起来，没去拿片场提供的盒饭，而是打算找餐厅吃点好的。
反正下午没她的戏份，玩一会儿小号看看剧本，轻松地消磨时间。
她的大号用来装逼，小号用来放飞自我，分工十分明确，拿出手机切换小号刷首页，打算随机选一个幸运观众来喷。
唐湖在毕业前都歇不下来，所以再喜欢动物都不能养，只好用小号关注了几个宠物博主，天天看猫片狗片解馋，最近喜欢的是一只叫“闹闹”的帅气金毛狗子。
她回了房间，点了一份酒店的三文鱼健康沙拉外送，等餐点送过来之前吸着傻乎乎的狗子照片，蓦地扫到一条碍眼的评论。
在某些人眼里还真有，这种说法被记录下来，大概可以追溯到清代蒲松龄写的短篇集之中。
《聊斋志异》里有个故事，讲的是丈夫外出做生意久不回家，妻子寂寞难耐便跟狗不可描述了，等丈夫回来想跟妻子不可描述，却被妒性大发的家犬咬死。
这个故事足以证明大清要完，要是全家共同建设社会主义，可能就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故事渐渐流传下来，就有了女人不能养狗的说法，特别是养大狗，不然在想象力丰富的人眼里估计等同于现场表演奔小康。
唐湖圈出那个人的留言，发了条新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