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既然有无心插柳,自然也有柳暗花明。
唐湖下一部资源只在《风沙》和《秦陵图》里二选一,早就想找个借口推掉烂片,没想到田柔姬抢角色的动作这么快,真是感动华夏的好队友。
‘反正电影上映后被骂的不是我,先恭喜她了,让我想想要不要顺便帮她买个烂片女王的热搜,毕竟被抢了角色应该报复一下嘛,但是买热搜又相当于帮这部电影炒热度……’
她弯下腰打开水龙头,慢慢洗去脸上的泥浆面膜,心情显然非常愉悦。
‘宿主既然这么讨厌烂片,为什么出演《恋爱使者》时还如此用心?’
那部青春蛋疼片是她的第一部电影,虽然出场就那么几分钟,论用心程度却不比其他角色差多少,也在全力以赴地表演。
唐湖却被蘑菇精问住了,思考好一会儿才回答:‘只要签了合同,无论接下多烂的片子都不应该敷衍,这是最基本的敬业,我暂时还不想因为抠图找替身而成为网民的八卦素材。’
哪怕投资方本着“我就是打算捞一笔跑路”的态度去投资,至少演员也要给观众一种“我们已经尽量去挽救这部戏”的认真感。
所以哪怕这次她真的不情愿接了《秦陵图》,也不会糊弄过去,该怎么演还是得怎么演。
唐湖扯下挂钩上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继续说:‘而且讨厌烂片,也不是光不接这种剧本就有用的,你不想接的戏,多得是人来抢。’
整个影视剧行业的从业人数,上到投资方下到剧组跑腿的,大约有几十万人,这些人凑在一起孜孜不倦地产出着侮辱观众智商的垃圾,比如“我爷爷八岁就被日本鬼子杀死了”,再比如“要是签了这种不平等条约,咱大清就变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啦”。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难道这些人就不知道自己拍出来的是垃圾吗?
抛开《逐梦演x圈》这种导演自信心极度爆表的,大部分人清楚斤两,但观众看到烂片最多骂一句然后换台,他们却是以此来维持生计。
烂片随随便便就能拍出来,好电影需要细细琢磨还不一定受市场欢迎,既花时间又耗精力,如果要做项目,当然是选择前者。
况且拍得再难看又怎么样?
只要在宣传上砸够钱,观众只会跟风坐在电影院里,受骗了顶多骂两句解气,却很少有人因为讨厌烂片而特意去支持好电影,就让几年才拍一部戏的傻子饿死好了。
‘我以前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导演,想法不错,技术也说得过去,就是拍一部戏的时间长得让投资方等不起,所以没有人愿意投钱,毕业几年差点饿死,然后转行去拍网络大电影了,从开机到上映只需要三个月,这种快消品居然还卖得不错。’
唐湖意兴阑珊地说起从前,幽幽地叹了口气:‘接了烂片就敷衍了事或者喷几句,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而已,根本不算改变,真想让好电影生存,我会多接点看得过去的剧本的。’
w233感叹:‘想不到我这次的宿主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唐湖一脸冷漠:‘不,主要是赚钱。’
——赚钱的机会已经不远了。
她离一线项目差的不是一半实力,而是一半人情,现在有郑山卿为她开口,便顺利签下了《风沙》的合同。
本来按照业内不成文的规矩,唐湖要还上《骨与魂》的资源人情,接下一部薪月传媒的电影时就失去了谈片酬的主动权。
但估计郑山卿觉得抢了唐湖在《秦陵图》里的角色给田柔姬会导致后宫失火,为了让娘娘们专心宫斗而不是暗害皇上,所以没再提这件事。
哪怕不想与郑山卿交恶,但对一个男人说“我不要钱,我只要你”的时候,搞不好连人都得不到。
相较而言,还不如要点钱呢。
于是经纪公司出了不少力,将片酬硬生生的谈到了准一线的档次,虽然现在“天价片酬”这个概念还没炒起来,但在同期出道的艺人里,已经算是极好的成绩了。
唐湖美滋滋地数着账户里七位数的余额,只能对系统抒发喜悦之情:‘别说他把我当后宫,就是把我当后妈我都乐意啊。’
‘宿主真是有一副好心态。’
‘那是当然,我拍戏就是为了钱……呃不,为了艺术,能用爱好养活自己,我这个人活得简直太艺术了。’
唐湖看了会儿网银app里的账户余额,突然关掉手机。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钱到手以后该怎么花出去,才是个大问题。
演员收入很高,前提是不能过气,但影坛不老松都有退圈的那天,存款再多也得为将来做打算,所以一般会拿赚来的钱搞投资,或者利用名人效应开家咖啡店或者餐厅。
唐湖想了片刻,决定还是把花钱的重点放到影视投资上。
既然如此,那就得找几个合伙人了。
……
下午三点,明远集团总部大楼。
会议室里简直星光璀璨,唐湖、乔乐仪和李若川呈三足鼎立之势分坐几端,如果飘落几片枯叶,背景音乐配上肃杀的风声就再完美不过。
唐湖转了下手里的茶杯,率先开口:“咱们都在这儿坐了两分钟了,可以开始说点正事了吗?”
三个人并非第一次聚在一起,之前那次为了商量合作和转型,今天亦是这个目的,但唐湖看到剩下的两个人,越琢磨越觉得不靠谱。
左手边的李若川,穿着一身设计款的樱花粉西装,单看这副打扮,就应该去牛郎店里被富婆日的嗷嗷叫,而不是一本正经的坐在谈判桌上。
右手边的乔乐仪,昨天打了一晚上英雄联盟,估计现在还没睡醒,估计等会儿困起来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而她现在赚钱的迫切之心溢于言表,任何人胆敢拖后腿,都得遭到古娜拉黑暗之神的诅咒。
“啊……?”
乔乐仪回过神来,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福禄……葫芦,听说你签了薪月的《风沙》?你能拿到的资源不错,怎么偏偏签这部电影,公司打算让你专走文艺片路线?”
自从无意间看到了唐湖的马甲,他面对唐湖时比同行交流更像网友面基,必须时刻注意说话的分寸,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掉马了。
薪月和白鲸两家公司关系匪浅,按理说应该给她最好的资源,《骨与魂》毕竟是艺术片,为了前途考虑,她下一部应该是商业项目,但《风沙》的导演风格奇诡,所以不一定能拍出成功的商业片。
唐湖也不想戳穿“@阿敲”昨晚打lol输了一宿的事实,两个人居然陷入同一个贴心的频道里。
“你觉得《秦陵图》更好?”
说来也是,不光乔乐仪,估计现在整个业内都认定《秦陵图》会成功,大投资大制作,又有两名影帝加盟,票房不收个十亿看得过去吗?
李若川不甘心只有那两人说得火热,适时插话:“从项目书上列出的市场分析来看,这部更容易成功,而且都是在棚里取景,拍起来也不会太辛苦。”
“你跟着起什么哄。”
唐湖拿起茶杯,抿了口醇香四溢的白茶:“我看过剧本,烂得一塌糊涂,这种不把观众当人看的电影,哪怕凭营销炒出销量也不会有什么好口碑。”
经纪人在看完《秦陵图》的剧本后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证明它的烂已经到了难以企及的境界,就算有影帝助阵也于事无补。
事实的确如此,片子上映后影评人一致认为所有演员都是被投资方绑架了全家或者拍了**,才不得不来演的。
另一旁,李若川的心都碎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唐湖只打击他,反而和乔乐仪聊得那么开心?
他轻咳一声:“接片子就像做投资,谨慎点也好。”
“那是自然的,不过我该联络的人情也没少了,薪月既然削减了影视项目的投资,我可以试着帮你给那些错过的项目牵线搭桥,成不成就看你的了。”唐湖眼底盈光,突然尝到一片茶叶,却没有吐出来,反而噙在舌尖慢慢咀嚼。
娱乐圈是最讲究抱团取暖的地方,大家都喜欢拉帮结派以减少合作的风险,万一遇上插刀教教徒,至少能有个说法。
最直观的例子,便是已经潜移默化地形成了几个小分支,譬如“京圈”、“港圈”或“西北圈”。
成员大多是演员和导演,以出身地域划分,业内的人当然不会自称“我是xx圈人士”,但不同圈子之间各玩各的,基本不会有合作。
唐湖既然想逐梦演艺圈,当然要对内部生态规则略知一二。
在这些个小圈子的分支当中,以“东北圈”的人数最少,出名的唯有春晚扛把子大哥赵本海。
如果将二人转比喻为冷门cp,那么赵本海就是唯一那个会产粮的同人大手,凭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冷圈的繁荣,其徒弟们也只会在太太的产出下点赞,以做喜剧为主,很少涉及其他类型的商业项目。
——只要唐湖不打算改行去唱二人转,估计这辈子都跟东北圈无缘了,所以不用特意去拉关系。
至于“京圈”,讲究的是根正苗红。
成员都是有背景的红色贵族大院子弟,在精神文化匮乏的七八十年代几乎等同于整个影视界,是个历史悠久的大热圈,被名导赏识一步登天的机会格外多。
然而近年来随着娱乐业的蓬勃发展,后起之秀屡见不鲜,京圈不再是出名的唯一选择,只是老大哥余威仍在。
虽然大院子弟都有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还偏偏想率领工人阶级解放第三世界国家的傻缺气质,但拍出来的片子至少不难看,而且广电都是自己人,过审容易。
而“港圈”,自从大陆的娱乐产业崛起后,就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至今为止仍在活跃的都是上个世纪成名的香港导演和演员,近期倾尽资源,才捧出了一个本地出身的新生代演员安铭圣,算是自己人。
而薪月传媒,自从并购了香港的一家影视公司以后手上港圈的资源最多,和京圈的关系也保持良好,可以说想上大导的戏,都得先拜他们家的山头。
这些圈子成员的关系错综复杂,拍成美剧估计十季都拍不完,不过因为掌握着业内最好的资源,所以但凡是个出来混的小虾米,挤破头也想融入进去。
“薪月那边的人脉项目本来拿得稳稳的,郑山卿真是昏了才会专做互联网娱乐。”李若川若有所思地拿起一叠印满文字的a4纸,推给唐湖,“这是合同的计划书,如果没有异议,我就让法务起草一个正式版本了。”
唐湖顺手接过文件,翻开一页仔细阅读:“……发号施令的人多了,自然有产生分歧的时候,也不一定是他的主意,薪月并购了其他公司以后内部说得上话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只是郑山卿比较容易下手而已。
她与《骨与魂》的合作只能算昙花一现,但她现在有两个稳定而优质的片子,可以稍微松口气,先在其他导演面前混个脸熟,再为明远牵线合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港圈再怎么没落,也有不少老牌名导影帝镇场子,电影投资公司说多不说,说少也不少,没了薪月,还有业内大佬阳光电影在那儿摆着。
没有几分人情,人家凭什么选你不选别人?
她垂眸看了眼计划书,上面列出来的条款和她预期的差不多,都是双方共赢的优质合作。
合同约定,乔乐仪要在商业活动里为明远带来每年不少于3000万的净利润,且在五年内每年增长10%,完不成的那部分业绩用现金补偿。
唐湖的演艺任务比他轻松一点,但要继续参与明远的影视投资,电影票房扑街不会有罚额,只是不能享受分红。
“你觉得怎么样?”唐湖侧头去问乔乐仪。
“没问题,等拿到正式合同再找律师咨询一下就行了。”
在这项工作上他们才是同一阵营的队友,利益一致,便不会欺骗彼此。
李若川的野心,便是让去年才成立的明远影业跻身一流,需要在圈子里形成自己的人脉圈,不过生意和感情一码归一码,分得清才能长久。
三人之前就在商量合作,直到今天,才算水到渠成。
李若川在谈判桌上有着掌控全局的自信,连氤氲水汽的桃花眼都变得锐利起来:“你们需要赶紧注册一家公司,然后我将正式合同做出来,安排收购手续把钱转过去。”
快,给我打钱!
唐湖陷入发财的狂喜,抿了抿唇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咳,对了,公司名字还没定呢,你们有建议吗?”
乔乐仪抓抓头发,绞尽脑汁地思考:“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唐湖否决:“先不说会不会引起版权纠纷,这个名字也太长了吧?”
李公子低调装逼:“rêve,梦想,我喜欢这个单词。”
唐湖继续否决:“注册公司名连出现英文都不行,你还给我拽法语?”
既然决定放手去做,总得有个好开始。
从今往后,她也可以开始做自己的电影,所以要的公司名称必须气势磅礴,必须恢弘大气,让人过目不忘,最好还能有点内涵,而且不存在生僻字。
……比征服地球还困难。
唐湖拿起签字笔在白纸上划了两下,琢磨该用哪个字才能体现精神,片刻后脑海里灵光一现:“……图南?”
“什么?”李若川一时没有会意。
唐湖用一种看文盲的眼神打量他:“你高中的时候总背过《逍遥游》吧?”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其翼若垂天之云,形容的便是蜩与学鸠都难以窥探的自由广袤,也算寓意不错。
李若川小脸一红:“呃,没有。”
“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乔乐仪顺口接上她的话,“寓意不错,名字也挺好记的,等会儿查查有没有重名的就行了。”
“……”
在国外上高中的李若川仿佛心口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倒地不起。
唐湖凝视他几秒,贴心地安抚:“没事,没有文化也不是你错。”
“谁说我没有文化!不就是一篇课文吗,两天就可以背下来。”李若川振振有词地拍了桌子,“还能不能好好开会了?”
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看着唐湖和别人更有共同话题。
唐湖要准备进组拍戏,待对赌协议的详细条款讨论得差不多,于是匆匆告辞,临行前却被满脸阴沉的李公子叫住。
“先等等。”李若川叫来秘书,从对方手里拿过一个红色礼盒,“给你买的礼物,回家以后再打开。”
哪怕没有共同话题,他作为一个总裁,也明白适时送礼物提升好感度的道理。
唐湖谨慎地接过来,轻轻摇晃两下:“送的不是炸弹吧?”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若川送她出门,看一眼腕表的时间,继续和乔乐仪商谈合同细节。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男人,气氛虽然没有变得紧张,空气却诡异地安静起来。
李若川突然失去了谈正事的心情,装作不经意地模样试探:“你和唐湖……关系不错吗?”
两个人已经合作了两次,演的都是情侣,前段时间还传了恋爱绯闻,唐湖懒得解释,他也没有逼问,只好委屈巴巴地来乔乐仪这里探口风。
“嗯,她压过我……”钢铁直男放下计划书,笑得非常开心,完全没有听出他的潜台词。
李若川立刻紧张地竖起耳朵!
压过什么?压过什么?就知道唐湖是个骗子,说了不炒绯闻还是在炒,凭什么不跟他炒?
“压过我的戏,压得可漂亮了!”
……
回到家里。
唐湖放下系着丝绸缎带的礼品盒,找了把剪刀开始拆礼物。
这个盒子包装得相当结实,就算她想在路上拆也找不到工具,现在终于揭开了这层神秘的面纱。
第一层是包装纸,第二层也是包装纸,拆开一层又是一层,包得还特别严实。
……你这是送了个俄罗斯套娃啊!
唐湖心头的火越来越旺,真怕拆着拆着包裹就没了,还好三五层以后,彩色包装纸下才露出一个黑底撒银粉的精致纸盒。
她累得够呛,一鼓作气地掀开盖子,看见里面躺着一部比手掌都厚的方块手机。
李若川一向走商务精英路线,非vertu不用,什么时候改拿诺基亚板砖机了,难道是想跟她同归于尽?
拿出来看了看,才发现他送的是一部铱星的卫星电话,66颗通讯卫星信号覆盖全球,在恶劣环境下也不影响使用。
她这次去拍戏的地方比较偏僻,常规的手机肯定没有信号,所以让她带上以防万一。
看来李公子虽然没有文化,考虑得却很周全,她在外面时正好也可以给母亲打电话。
遥远的明远总部大楼,李若川仰天流泪:……这个礼物的意思是给我打电话!给我给我!
几天后,成立新公司的事情提上日程。
唐湖从接戏开始没有乱花过一分钱,将所有的片酬和商演费用存起来,再加上李若川之前每次咨询电影相关的问题时都会给一笔费用,所以有不少存款。
她与乔乐仪共同出资1000万,紧锣密鼓的注册了图南影视,两人共同持股。
又过了两天,明远影业以38亿的价格收购图南影视70%的股权。
这些钱当然不会全部落入唐湖的口袋里,而是由她和乔乐仪按比例分成,日后拿着去投资明远影业旗下的片子,便可以更名正言顺地分票房红利。
‘……我有钱了。’
唐湖现在真的处于做梦都能笑醒的状态,很庸俗地反复提醒自己这个事实。
然而现实也迅速提醒她,没有什么钱是容易挣的。
……
新电影既然取了个“风沙”的名字,便与此脱不开关系。
《风沙》的主线剧情都在沙漠里展开,唐湖饰演的女主角,父亲是个寻宝探险队的领队,却在一次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时意外失踪,过了足足三年都没找到尸体。
但其他队员却活着回来了,而且言辞之间很是可疑,女主角认为父亲的死另有真相,便想办法将所有怀疑的人聚在一起,打算诈出真相。
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有动机。
这也是一个关于宝藏和人心谋算的故事,定位于《秦陵图》相似,讲故事的手段却高明不少,所以口碑票房双重丰收。
为了真实感,导演将取景地定在新疆实地拍摄,唐湖也跟着剧组直飞库尔勒机场。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闭上眼睛,打算在降落前休息一会儿,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极轻的交谈声。
“……她行吗?在库尔勒拍完还得去塔克拉玛干,那里环境不好,估计呆两天就吵着要回去了。”
“合同都已经签了,总不可能反悔吧?”
“反正是郑总塞进来的人,有任性的权力,说不定拍累了要求要求实景转布景,咱们也没办法啊。”
唐湖的听力不错,闻言睁开眼睛回头:“男人都这么爱八卦吗?”
她这么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然后发现八卦她的是剧组导演和男主角。
这部片子虽然不是男人戏,但需要去新疆拍戏的女性角色就她一个,所以坐在一群雄性生物里,唐湖倒显得成了异类,
导演姓木,叫木远,之前拍了几部小成本的片子票房都不错,所以薪月才愿意投资他,让他执导过一部都市喜剧和现在这部《风沙》。
木导发现唐湖醒着,坐在后排双手合掌,居然坦诚地道了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担心你的身体撑不住。”
“你不是担心我,是怕得罪郑山卿吧?”
唐湖一针见血地摘下颈枕开口,将悄悄话听了个全程,自然不会被他糊弄过去:“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当然,我是不会改的。”
木远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关心你还有错了?”
他的咖位还不够一线大导,所以在选角方面说话权力很小,这次的女主角唐湖也不是他亲自试镜,而是监制人在微信上发了几张照片,然后就告诉他这个是女主角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她上过楚鹤的戏,就算她长得还行,就算她流量好,就算……归根结底,连试镜都不筹备,关系户也太过分了吧?
然而没办法,得罪了大老板会在业内混不下去,只好笑着点头,还得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哄娘娘开心。
“木导,消消气消消气,人家也没有恶意啊。”坐在旁边的蒋天光赶紧打圆场,笑起来有种痞兮兮的帅气,“你好,我还是第一次跟你合作,有点好奇,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他是电影的男主演,虽然也不是导演亲自选出来的,但至少来试镜过,所以木导对他还算满意。
唐湖的视线在两人脸上巡游几圈,渐渐明白了什么:……估计这俩是把她当成郑山卿的后宫团了。
世界有一种金丝雀,不甘心在各大电影里打个酱油当个花**,非得挑战什么大女主,在剧组吹着空调做着面膜,结果拍出来一堆辣眼睛的玩意儿。
然而话语权不够的导演还是得把她们供起来,让其吃苦受累都是在打大老板的脸。
唐湖没想到的是郑山卿的话语权大到如此地步,甚至连试镜都没有给她准备,直接在化妆师那里定了造型,就准备开拍了。
还是她第一次空降剧组,引来导演若有若无的敌意再正常不过。
唐湖想了想,压低声音开口:“三年前,爸爸就躺在这里,看着你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的走了……我知道是谁杀了他,每个人都有份,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她一口气背了大段台词,声音放得很轻,所以没有惊扰到旁人,只够后面的木导听见。
但咬字和情绪都很到位,自带一份透彻骨髓的憎恨,因为声音低,又有阴森森的惊悚感。
如果想证明自己对电影的认真,打消他的警惕,秀一把演技再合适不过。
木远震惊地拽了拽脑袋上的鸭舌帽:“这是……”
这是剧情里女主角的台词?
他是导演,对剧本的琢磨早就达到了成百上千遍的程度,哪怕不能一字不落地背诵全文,听见台词后也会立刻想起这是第几页的哪个剧情。
想不到唐湖居然把自己的台词都背下来了……
这种举动,可不像是一个花**能干出来的。
唐湖扬了扬眉:“导演,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不,不用了。”
那就好,她其实只把自己记住的台词挑出来念了几句,再说下去就得看[脑内移动硬盘1260tb]里存储的全部剧本了。
唐湖每拍一部戏,都会把剧本用系统技能存储在大脑里,不会出现忘词的尴尬,这样还方便比较不同角色之间的异同,避免同质化太严重,演什么都是自己。
木远细细品了一会儿她的台词,印象有些改观,试探着问:“难道……你不是?”
如果不是大佬非得安插进来的花**,那么他还真是错怪对方了。
唐湖想了想,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扬起恶劣的笑容:“我就是借着他的关系才进来的啊。”
混圈子,人脉非常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否则现在大火的流量小生就应该是他儿子了,可见除了天赐资源以外,还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你——”木远的好感度迅速归零。
唐湖慢条斯理地把颈枕挂回脖子上:“借关系不假,但进组以后什么态度,才是关系户和演员的真正区别。公司没安排试镜,在发布会见面的时候你也没找我聊剧本,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合适,所以直接把这个步骤免了呢,下次有要求就直接提啊。”
他是导演,在剧组里自然有话语权,只是被资本扭曲了而已。
之前看定妆和出席发布会,木远表现得一直很客气,看来他的演技也不错,起码能藏住对关系户如此之深的怨念。
“谁敢提?”
木远性格爽快,见她愿意配合,干脆地打开话匣子,“我之前拍的那部都市喜剧,找了当红小生,人家的档期比国家领导人都忙,足足半个小时的剧情就给我三天拍摄时间,每天还只工作六个小时,最后找了替身才勉强拍完。”
那是他拍过的最恶心的一部片子,甚至不好意思把它当成自己的作品。
一部现代剧,还没有打戏,居然也能找替身?
然而,这其实才是市场上所有流量明星的工作状态,无须试镜,也不管形象合不合适,剩下的交给抠图师就行了,总之拍出来以后有粉丝就有人买账,有人买账就不缺下个片约。
真正需要亲自出马的,是真人秀和机场街拍,毕竟只有这种工作不能让替身代劳。
这么一想,木远看她又顺眼起来。
起码唐湖可是一声没吭地跟着剧组飞到新疆来了,还只带了一个助理,行事可谓低调,不比那些带着七八人团队的明星,拍场戏都搞得跟要去度假一样,杂人多了还会让片场乱得一塌糊涂。
木远摘下鸭舌帽,用习惯藏起来的眼睛看着她转头过去的背影。
他知道唐湖是楚鹤都看好的新人演员,但《骨与魂》还未上映,楚鹤那种文艺至死的风格有跟他推崇的硬汉派有区别,不清楚她能不能演好?
五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库尔勒机场,地广人稀,四周异常空旷。
剧组今晚要拍夜戏,于是兵分两路,主演团队去当地的饭店吃东西,让助理去酒店放行李。
唐湖在飞机上没什么胃口,所以一直饿着,到了聚居区看见街边小摊上的一排排水果和烤肉,才有些坐不住。
她再怎么孤陋寡闻,烤全羊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哪怕吃不到烤全羊,也有羊油做的手抓饭在等着,看上去油腻,尝一口却让人停不下筷子,里面还撒了巴旦木碎,坚果独有的香脆口感每次吃到都是惊喜。
若说天下美食共一石,新疆绝对可以独得八斗,虽然葡萄哈密瓜没有成熟,却有桑葚杏子,吃着比内地的甜很多,连垃圾堆里爬的都不是苍蝇,而是蜜蜂。
唐湖和导演坐在一桌,啃了两串烤肉,气氛有些松散起来。
她也不想暴饮暴食,但导演特意提醒明天要去沙漠里拍外景,这是个体力活儿,必须吃饱了才有精力拍戏,回不去还得在无人区扎营。
男主角蒋天光突然幽幽开口:“你们知道吗,这里昼夜温差大,水果接受充足的光照才积累了大量糖分,而当地人也接受了大量光照,尝起来一定很甜。”
全场齐齐地打个哆嗦:……兄弟,你还想吃人吗!
唐湖放下串烤肉的铁签子,气定神闲地问:“老家哪儿的?”
“哦,我是妖都人。”
旁边,来自胡建省的场记往角落缩了缩。
不过这么一开玩笑,饭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唐湖吃着饭后水果和蒋天光对了几场戏,很快便到了晚上。
剧组在街头布景,周围没什么人围观,所以入戏也不难。
这段夜戏的剧情,是女主角为了查明父亲死亡的真相,四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向导可以带她进沙漠,终于找到了已经退隐回家开小卖部的男主角,男主却不假思索地拒绝她的请求。
女主觉得疑惑,所以徘徊在他的小店外面,却看见男主半夜悄悄出门,于是跟踪。
而拍这一幕,木远的指挥却非常有个性。
“唐湖,你往左走三步,看镜头一眼,站两秒,然后赶紧跑过来。”
真是简洁明了。
唐湖:“……?”
她合作过的楚导,其风格是先给你讲一个关于角色经历的故事,让演员自己脑补角色该怎么哭怎么笑,木远却没有文艺青年独特的细腻情感,跟指挥人偶一样,一丁点自我发挥的空间都没有。
然而正是这种人偶式的表演,才最困难,因为缺乏情感投入,无法把握“自然真实”与“表演痕迹”之间的界限。
还好唐湖试了几条就摸索出他需要的感觉,适应以后觉得还挺轻松,起码不用自己费心设计体现人物性格的动作细节了。
第一天的拍摄有条不紊地结束。
剧组却没有因此放松,而是在第二天马不停蹄地赶往塔里木盆地取景。
这是华夏四大盆地之一,夏季的超高温会把人活活热死在里面,所以必须在六七月份的盛夏前把相关镜头拍完,不然也无法保持摄影机器正常运作。
《风沙》剧组租了六辆越野车,组成车队,满载拍摄和扎营所需的一切物品,从绿洲缓缓驶向塔克拉玛干沙漠。
一路上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褪去现代都市的安全感,触目所及的俱是野蛮凶悍的大自然。
唐湖一路劳顿却没抱怨,直到上了车,突然有些激动地感慨:
“娘,孩儿要被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