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人,是禁不住诱惑的动物。
当李若川意识昏沉地陷在沙发里时，眼尾飞扬一抹薄红色，被迫喝了酒又闷在心里无可诉说，委屈得像只诱人犯罪的兔子。
唐湖却十分正经，什么也没干就关门出去了,同时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打了个满分：‘唉,我真是谦谦君子。’
‘宿主,不君子的话你打算干点什么？’
‘把他扒光了拍裸照,要挟他给我钱，少于二百立刻把照片发给营销号。’唐湖满脑子跑不着调的火车,抓紧时间回到饭局。
楼下包厢里的气氛正热闹，熟识的人已经三三两两聊开,当然还少不了劝酒。
唐湖半途出现，不好打断宴会氛围,趁着没人注意，悄无声息地溜进座位。
“回来了？”尤雅雅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轻声抱怨，“真不知道这种聚会有什么意义，刚才又有人来找我喝酒，幸好都能推掉，不过还是没敢吃东西。”
初恋妹妹在微博上发的每一个字都假得冒烟，只有晒美食是真的吃,她天生拥有百吃不胖的完美体质,又定时运动,所以无需节食，一顿至少两碗米饭。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再饿也得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此刻想吃东西想得快要抓狂。
“孩子，装比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唐湖拿了杯清水放在面前，没动筷子。
不少女艺人为了保持身材都是桌上吃完，离席就去洗手间催吐，她没那么极端，但刚才喝下去的那杯红酒热量就赶上一碗米饭了，所以不想再摄入热量。
唐湖盯着面前的虾饺，嫉妒到面目全非：‘蘑菇精，你帮我看看[@阿敲每天都很饿]在线没，我现在特别想念他，别说阿敲，阿湖每天也很饿啊……’
另一边，洛潭刚和宣传组的负责人商量完怎么发开机通稿，见她回来，往这边看了一眼。
唐湖立刻举起装白水的杯子，笑容明艳：“刚才的意外是我心急了，洛导，我敬您一杯。”
洛潭见她这么懂事，也不好再往心里去，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你们这些还没出学校的小姑娘不知道轻重，下次可别冲动了。”
他主要担心拂了李若川的面子，现在大佬离场，在小姑娘面前装个大度，秀一把圈内前辈的存在感。
默默吃饭的陈导突然插话：“小唐，你没签经纪公司吧？”
唐湖抿了口凉白开，落落大方地点头：“还没有。”
娱乐圈看重交情，如果没有人脉，一些内部试镜会根本进不去，只能沦为横店飘着的无数龙套之一。
所以有志向扎根影视界的艺人，通常在出道前就与娱乐公司签约，虽然收入要被公司抽成，但能收获更多机会，等稍有名气，再解约成立个人工作室也不迟。
除非像初恋妹妹这样自带团队资本的，刚出道就成立了工作室，而且第一个角色就是电影主角。
尤雅雅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唐湖身上，飞快地夹起虾饺一口吞掉，帮她抬身价：“虽然收到了几个小公司的联系，但我们都觉得不靠谱，所以一直没答应，洛导陈导，你们都是有经验的前辈了，方便的话也指点一下呀。”
这番话说得相当周全。
唐湖虽然没签经纪公司，但不是没人要，而是不想随便把自己卖了，再捧一下两位导演，说着请求指点，其实不就是拉关系让他们介绍个好去处吗？
陈导当然听懂这层弦外之音，没有推辞：“行，回头我帮小唐问问，正好认识几个做经纪人的朋友。”
“我和青宴的高层关系不错，可以把你引荐过去。”洛潭也放下筷子表态。
尤雅雅侧头，甜美的酒窝里藏着三分婊气，低声说：“怎么样，没白让你帮我挡酒吧？”
“你以为这样明天就不用打饭吗？”唐湖毫不怜香惜玉地顶回去，却在桌下和她轻轻击了下掌心。
自从在网上小火过一把，她的微博大号就陆续收到几个经纪公司的联络，但点进去一看，都是需要交培训费的骗子，所以早就想找个正规公司。
然而这种话由她本人说出来，多少有些自吹自擂，被尤雅雅不着痕迹地一捧，倒显得自然多了。
有业内人士引荐，这次，她光是起点就比一家家去面试的新人高不少。
饭局结束后，唐湖搭车回了学校，在宿舍里一觉睡到天亮。
尤雅雅还要为《恋爱使者》的开机做宣传，清晨七点就出门，不过走的时候，在桌上放了两人份的早餐。
等唐湖醒来，一边喝豆浆一边看手机，才发现收到了洛小天王和陈导发来的信息。
为新人介绍经纪公司，对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万一带出有潜力的，收益却不小，所以没有拖延。
洛潭推荐的是[青宴娱乐]，目前内地发展最成熟的经纪公司，业务范围涵盖电影、电视剧和音乐等各个方面，他去年跟芒果卫视合作了一档音乐选秀节目，捧出来的几个歌手都签了这家。
而从前唐湖刚出道的时候，正是青娱旗下的艺人。
这个公司有完整的包装链，能迅速捧红新人，但走的都是流量偶像路线，一个过气了马上推下一个，更新换代好比iphone，年年都出新款。
陈导推荐的公司，则是[白鲸传媒]。
这家与业内闻名的青宴娱乐不能比较，充其量算二线以上一线未满，除了签约演员外，偶尔还投资几部影视剧。
现在不声不响，可数年后会凭借独到的眼光投资一部叫《夜色密码》的民国戏，这部电视剧爆成了现象级，[白鲸]才真正跻身一线。
在唐湖的印象里，白鲸在早期投的作品成本虽然不高，可后来口碑都爆了，可见开始的选片审美就不错。
是以当年，她与青娱的合约到期，就迅速解约跳槽到白鲸，找到合适的戏路，一炮而红。
相比之下，尽管大公司提供的演出机会多，走的却是流水化生产路线，只要长得够好看，谁得到机会都能红，所以底层的小艺人往往为出头使尽手段。
唐湖曾经也是在[青宴]里演宫心计的一员，大部分时间不是琢磨演技，而是在讨好老板争机会，直到去了[白鲸]才有所改善。
——但反过来想，为什么不能是她做到不可替代，让那些机会主动找上门？
唐湖吃完早餐，先联络了陈导推荐的白鲸传媒，约经纪人出来详谈。
而当她拨出未来经纪人的号码时，愣了愣，唇角绽开一抹笑容。
还真是，碰上老熟人了。
……
b市，太湖街，星巴克。
作为小资们的拍照圣地，也是互联网精英最爱装逼的地方，进门后，你不在面前摆台苹果电脑，再拿着iphone分分钟谈个几百万上下的生意，简直抬不起头做人。
而此刻步入店内的这个男人，长了一张通缉犯的脸。
身长七尺，五大三粗，看起来像a级悬赏的**大哥，足以吓得战五渣文青们纷纷放下自拍杆，噤若寒蝉。
他直奔前台，用低沉的声线点单：“一杯焦糖星冰乐，多加一份奶油和糖浆。”
如此喜爱甜食，可见黑道大哥也有铁汉柔情的那一面。
五分钟后，唐湖推门进来，无须刻意寻找，便在靠窗的位置发现这个柔情铁汉，径直往那边去了。
男人名叫白至理，白鲸传媒旗下的经纪人，亦是她跳槽过去以后的经纪人。
虽然长得凶恶了点，实则心有猛虎，轻嗅蔷薇，抠脚大汉，热爱文艺，是圈子里难得的正经人。
“唐湖是吗？你好你好，我叫白至理，需要喝点什么？”
男人见她过来，于是问候，措辞听上去极为亲切，杀气四溢的眼睛却让人产生一种想报警的冲动。
唐湖第一次见他时也被吓得战战兢兢，现在看惯了这张脸，能够笑容灿烂地点头：“对，我是陈导介绍过来的。”
她一边坐下，周围的人也在偷偷打量她。
如果一个人只是美得让你忍不住多看两眼，那最多算个路人美女的水平，真正足以出道的颜值，是亮出那张脸，哪怕擦肩而过都教人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用眼睛捕捉她的身影。
白至理同样看得舍不得挪开视线，然而他的目光，却带了专业性的考量。
光看唐湖的脸和身高，就已经够吃一辈子娱乐圈饭，而且她还有最大的优势，即为演技。
别说刚出道的新人，哪怕现在最火的那帮偶像剧演员，都不一定具备“演技”这种稀有品。
“我有幸从陈导那里看了你的一小段试镜录像，非常不错，之前有过表演经验吗？”
“过奖了，以前没有，这也是第一次试镜，没想到陈导这么重视。”唐湖没脸没皮地摇头，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泡的柠檬水。
每次想进入系统练习表演，都得忍受长达一分钟的片头广告，导致她一进去就不想出来，天天泡在里面练演技。
白至理却看着她手上那**水暗暗点头：好习惯，已经开始自觉戒掉甜食和饮料了。
他在听到陈导推荐这个新人的时候，就有意去查了唐湖的资料，没有前科，不用担心刚火了就被扒出足以被封杀的黑历史。
虽然前两天上热搜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和尤雅雅捆绑炒作，但比较而言，他更看好唐湖的前景。
这倒不是说初恋妹妹不好，但想要在大荧幕扎根，光会演偶像剧还远远不够，等过两年，唐湖身上的单纯稚气被打磨散去，应该会更加锐利明艳。
只是这样的风格，能不能受观众欢迎？
他的个人审美偏好唐湖，但现在市场上流行的，还是尤雅雅那张青春偶像剧的脸，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强调女性柔弱无辜的那面。
唐湖在他思考时喝了口水，切入正题：“这么说吧，我出道就是为了当演员，不想走流量炒作的路线，也沉得住气，愿意花时间认真打磨一部戏……当然，能有点关注度更好，毕竟谁不想挣钱？”
白至理听她如此直接，哑然失笑：“野心够大的，万一观众觉得不好，再过十年你都红不了。”
“市场变化有多快，相信你比我清楚，万一过两年就流行我这款了呢？”唐湖用的是疑问语气，可眼底写满自信，“再说野心又不是什么贬义词。”
没有野心，对一个人来说才是贬义词。
人习惯往高处走，再不求上进的，也对自己的生活品质有要求。
她的要求就是成为不错的演员，然而这个梦想，却一次又一次的遭到现实打击。
圈子里最深入人心的观点是，女演员的黄金演艺寿命都短，谁要是过了四十岁再去演少女，观众看了都会反胃，不像男演员，可以从二十岁演到六十岁。
唐湖尚在不懂事的年纪，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也想着接几部戏攒够名气就退圈，找个好男人结婚。
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只是意味着她脑子进水了。
——谁说女演员不如男演员寿命长？
——所谓演艺寿命，只代表市场有没有合适角色。
男星到了四十多岁去演偶像剧照样会被观众嘲笑，可他们还能接到其他类型的戏；而大部分女演员却没有那么多选择，剧本里最多的角色是年轻漂亮的花**，或者婆媳剧里的小媳妇和恶婆婆。
在这一年的华夏影视分类里，女性角色似乎只有这两种形象。
但在未来，饱受烂片和同质化摧残的市场，会横空出世一大批良心剧，观众看腻了流量明星，有实力的演员终于得以崭露头角。
唐湖要做的，就是在黄金时代到来时，抓紧机会。
一番话下来，白至理看她的眼神，顿时像狼外婆看见了大孙女一般慈祥：“我当了三年经纪人，也不敢说什么人就一定能红。不过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说不定你真有这个命。”
“我也觉得我有。”唐湖毫不谦虚地扬起唇角。
白至理呷了口甜到发腻的焦糖星冰乐：“这种话在内部说说就行了，在外面，我还是希望手底下的艺人能谦虚点。”
这句话一说出来，几乎等于敲定了合同。
她有实力，又有陈导的面子，他当然愿意合作。
唐湖早就打定主意签白鲸传媒，洛导介绍的那边就要推掉，反正青宴不缺她一个艺人，到时只说形象定位不合适就行了。
从咖啡店回去后，唐湖拟了一份个人简历交给白至理，然后收到了他发来的合同。
尽管相信经纪人不会坑她，不过还是找律师确认过，才在右下角郑重地签下名字。
根据合约，公司会保证定期为她介绍工作，负责与甲方沟通，不过每笔业务都要抽走一部分，《恋爱使者》这部戏是她先前自己接的，所以无须抽成。
除此之外，微博上的“@唐湖”通过了加v认证，不过密码由她和经纪人双方共同掌握，免得口不择言，发表什么影响形象的内容。
至于最后一步，就是营造人设了。
听起来虚伪，可一纸合同签下，“唐湖”这个名字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公司包装的产物，尽管白鲸不太热衷给自家艺人天天买热搜，多少要向市场屈服。
明星的公共形象，若说全部都是伪装出来的，不太公平，但肯定在真人基础上经过艺术加工。
唐湖以侠女性格在网上走红，而“清纯派”又有尤雅雅这座大山压着，所以不必嗲着声音把自己包装成小白兔，而是走带点男人感的硬气风格，美且帅。
这是包装女星的一种风格，当不了清纯玉女或艳丽魔女，还能尝试一下老公路线。
有的经纪公司尝到了“爷们人设”的甜头，不管外型是不是符合，一律忽悠自家旗下的女艺人在微博上自称纯爷们，有的女星前两天还是可人小野猫，后两天看这个风格不火，立刻改称自己为“x爷”，之前的微博也忘了删，蹭热度蹭的毫无吃相。
那么有没有某种设定，像服装界的黑白灰三色，谁拿来搭配都不出错？
以唐湖的从业经验来看，“敬业”，就是明星圈子里的百搭设定。
不管是不是真的，每个艺人都不会放过给自己发敬业通稿的机会，哪怕找七八个替身、演戏抠图、念台词只会说1234，也不妨碍他们包装自己的热情。
唐湖暂时没有吹一波自己敬业的打算，她还没正式进剧组，吹也找不到素材，况且这种事自己说了不算，得让别人认可才行。
不过她不笑的时候眸光冷冽，眼睛宛如刀子剖出来般清凉锐利，穿上吸烟装比几个当红小生都帅气，先狠狠吸了一波颜粉。
《恋爱使者》的通稿越来越多，有了白鲸传媒的资本推动，网上关于唐湖的讨论也多了起来。
唐湖放下手机，尽管现在还吃着十块钱一餐的食堂菜，却对大好未来信心满满：‘蘑菇精，自从签完合同以后，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膨胀了。’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太过得意忘形的。
下一刻，她的手机响起，联系人显示白至理，不知找她有什么事。
隔着听筒，经纪人的声音像浸透冰水：“唐湖，我刚接到消息，你在《恋爱使者》里的角色被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