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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心里都有杆秤,只求问心无愧。

    远在两千多公里外的蓟城,案件的进展并没有因为缺失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而慢下来。
    半个月前查缴真画的行动可以说是早被有心人捷足先登,连夜赶到简祢珏同张安琪二人交代的“仓库”,撬开门锁时,但内里早就空空如也。
    不要说小组的队员,连邵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洗钱犯罪的完整步骤,就因为这一环的证据链断裂,而使得警方彻底丧失办案优势。
    最坏的结果,不仅他们不能抓到当年庞氏骗局的真正凶手,就连已经被检方冻结的拍卖资金,都可能会被周瑾年的律师团队想方法以被欺诈,撤销无效交易的理由重新申诉。
    所以在警方扑空的第二天,周瑾年一方的律师主动联系警方,声称自己客户想要配合调查,作证此次厉氏财团的犯罪事实,并代替厉家赔偿当年受害者的相应赎金时,经侦队的全员会有多么喜出望外。
    一来经侦队可以对此次拍卖的乌龙有个交代,二来也可以将搁置许久的陈年旧案彻底了结,一石二鸟,在这种非常不利于对周氏定罪的情况下,这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所以等到律师再向检方说明,以几个亿的赔偿金,周瑾年想换取周氏的风险规避时,申请上级部门不需要叁个工作日,他们便达成了私下交易。
    白杨被秦通的律师保释出去的那天,也是周瑾年坐专车去法院调节赔偿协议的那天。
    侧庭法官敲锤,一脸严肃地裁定白杨的保释流程,隔壁的会议厅里,周瑾年则在受害人代表感激涕零地注视下,正式在协议上落笔签字。
    铂金的笔身在邵警官的眼中闪了几下,便重新合上盖子被周瑾年塞进了西装口袋。
    周围也立即有人自发地开始鼓掌致意。
    受害者代表年纪都不小,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多岁,但面对向他们连本带息做出赔偿的周总,这些可怜人似乎失去了尊严,每一个人,都垂着头上前向他再叁道谢。
    甚至还有人发自肺腑地说出了“好人一生平安”这种极其讽刺的字眼。
    邵丽今天也作为警方代表参加了调解会,但不同周围同僚们共同分享的那份喜悦,她全程注视着这个眉眼里藏着锋芒的周总,心思比窗外沉沉的雾霾还要晦暗。
    她不是不为这些受害者感到开心,之所以邵丽会追着厉家直到现在,也是因为当年经手诈骗案时,对受害者群体讨要钱财无果后,个别绝望自杀的局面太过触目惊心。
    光是数额庞大的受骗人中,因为损失了所有积蓄,难以面对生活,从楼顶跳下去的就有不下十个。
    她为自己年轻时的无能发过誓,必须要给这些死去的受害者一个说法,但今天这说法来了,却显得那么不公不正。
    厉家始终是吐出了这笔黑钱,折磨过汤曼青和堂弟的当事人也死了,没了这笔救急的款项,不需要警方再对厉家去做什么,投资人和股权人就像遇到盐的草履虫,纷纷急忙逃窜。
    而没了钱,厉长平也就没了骨头。
    东山再起,何其困难。如今连政界的高层,都同落难的他们斩断了关系。
    没了特权庇护,更不要说讨债的乙方,光是平民百姓一人一口,都能将他们吸干了。
    但是,这一切却像是被设计好的无头烂帐,尤其是由面前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以做“善事”的由头,甚至不惜将自己的钱也搭上,将利息照数都赔偿出来。
    仅仅为了一个好名声?公司的好发展?
    这根本和资本家的初衷相悖。
    邵丽知道自己该认,眼下局面已经称得上皆大欢喜,但她警察的直觉就是令她忍不住在怀疑,对面这位看起来泰然又和蔼的周总,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文雅。
    尤其是他复杂的过往。
    年纪不轻不过是他的伪装,这么多年,他的野心和邪气根本没有半分衰老。
    调解会散场,邵丽跟着人群走在最后,一出法院,周瑾年在几位西装革履的保镖护送下,快速通往停车场。而已经缴纳过保释金的白杨,就站在法院的台阶下眯着内双和自己的律师慢慢吸烟。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十几米的距离,眼神交汇只需要一秒。
    但也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邵丽清清楚楚地看到,白杨和周瑾年脸上都多了丝一点就透的笑意。尤其是这位年过半百的周总,那狭长的眉眼里几乎能冒出幽幽的鬼火。
    毕竟太年轻了,邵丽当即拔腿快速冲下台阶,追到停车场时,周瑾年已经在随行人员的护送下上了黑色悍马的后排。
    邵丽还在和保安推搡,周瑾年倒是自己拉开了半截车窗,眉宇平静地让手下人住手,又明知故问地请教邵警官还有什么要说的。
    邵丽喘着粗气,瞧着他这副但尘不染的模样就反胃,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质问他,那批白杨的真画是不是他劫走的。
    他这样做本质和帮助罪犯行凶有什么区别?
    其实早该想到的,周瑾年和白杨自始至终里应外合,岂止是赵甄晓的丑闻给白杨的身价添了一把柴,关于真画被“窃”,这种近乎传说般的事故更是艺术家的叁昧真火,不假时日,当正品重见天日,届时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洗钱,周瑾年能得到的利润,已经比厉家的又多又好又合法。
    以为对方会否定的,再怎么样,也会气急败坏地讲她诽谤。
    可周瑾年闻言竟然粗嘎地笑了,他不解释,几乎就是肯定了邵丽内心的想法,反倒他还问她,“那邵警官你是不是又是真的这么无能,到现在都找不到逃犯的位置呢?”
    “知而不报,我也可以讲,你是在帮助罪犯行凶吗?”
    不等邵丽被噎住后为自己辩解,车子开走前,上升的车窗里只飘出这么一句话。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只求问心无愧。”
    老东西的话没说完,但邵丽就是知道他的下一句。
    “有时候这杆秤代表法律,但大多数时候,它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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