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骞说完前一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去消化自己的情绪。
天色还不到傍晚,可他一双狐眼下死气沉沉的布满灰霾。
鸦色的瞳仁好像台风前暗藏杀机的海面,表面上看着是静静的阴沉,但实际内里翻涌着无数明明暗暗的漩涡,尤其是被阳光折射着,像琉璃似的。
汤曼青也不催他,就近近地望着他这双眼愣神。
以前她真没留意去看过他眼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高高在上的有钱人,豪门富家的公子哥,第一句话就能说出什么“为你上九天揽月”的人,怎么想都是活在天花板之上的人,至于之后他慢慢展露过的纨绔,轻蔑,傲慢和冷血,打心眼里,也都没有让汤曼青感到太意外过。
好像从一开始按下翠山别墅的门铃,她就有这种冥冥中的预感。
可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一直在被他这双充满悲伤的眼睛吸引着,就好像她会止不住为了汤白夏担忧一样。
时间就这么静静过去了半小时,厉骞才像从冬眠中醒来的小动物,他注意到汤曼青在看着自己,就立刻害怕地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闷声继续说了第二句话。
“有时候她会在午睡时坐在我的床边,轻轻拍我后背哄我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经常梦到她会把手伸进我的裤子。”
牙齿几乎在一瞬间咬紧了,明明没有吃什么东西,但汤曼青喉咙里重重被噎了一下。
“后来,我洗澡时她会突然推开门,说要帮我擦洗身体。一开始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不舒服,就会不停地躲,但那屋子里没有地方可以逃,我只能在夜里回房间睡觉时把自己锁在门里。”
“但天一亮,她还是会捏着钥匙把门捅开。”
肩膀的力量按理说不重,可能是药物控制的关系,厉骞在极度痛苦中也没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他只是借了一点点力量,把自己的脸埋进汤曼青充满山茶花香气的发丝里,像是吸笑气上瘾那样大力呼吸。
但就是这些干燥炙热的,还带点凛冽皂味的呼吸,几乎像飓风,要把汤曼青撕成碎片。
厉骞在讲述的事情百分百是猥亵儿童,而且还是最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男童事件,可什么房子里会有这种拥有绝对权力的家庭教师,看起来好像还对厉骞的生活了如指掌。
厉家明明很有钱,全家上下那么多佣人都死去哪里?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更像是精神病人被迫害的臆想。
汤曼青左手捏着右手,直到把虎口掐出一个白印子,才颤声问他:“这件事,当时有没有和爸爸妈妈讲过?”
汤曼青声音温柔得像幼儿园的大姐姐,厉骞没被打草惊蛇,也回答得很迅速,“有,和人讲过,可不信我。我有时候也怀疑是不是做梦。”
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时长在过分矛盾的现实生活中分不清真假。
厉骞没说的是,因为谢芸芸在他过小的时候重病卧床,他自小缺少了必要的家庭教育,厉骞刚到德国时,不仅身体发育迟缓,而且思想上也远没有同龄少年成熟。
正常少年都开始遗精看片寻求刺激的年纪,他却连春梦都没有做过,在国内他还能碰到同学,可出国后,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那间别墅。
像只被观赏的实验鼠。
而且从小帮着重病的母亲擦洗过太多遍的身体,他对这方面的男女界限一直是朦胧模糊的。新继母的身体,在他眼里,除了不那么骨瘦嶙峋,看起来和他重病母亲的身体根本一样,只不过是“家长”的身体,不怪他没有反应。
可再怎么迟钝,时间久了,厉骞接触到网络论坛,也开始明白这种行为是扭曲的,不正确的。
爱是要和恋人做的,他和继母明明以母子相称。
他开始极其激烈地拒绝对方的任何亲近行为。
这让计划着怀上厉家骨肉进而逼宫的新继母非常恼火,长达许久的性骚扰中,她试过几天都不允许厉骞睡觉,冠冕堂皇地逼他一直背书。
可等到少年近乎累到昏倒,降低警戒时再做手脚,可仍然没用,无论她脱到多么干净,摆出什么诱惑的姿势,他只要睁开眼睛看到是她,就是一脸恐惧,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耗子,根本没办法硬起来。
她只有用药。
那一次,她在土豆泥里搅碎了整整两颗特效药,厉骞是硬了,但也为了躲避她,耳鬓淌着热汗,从自己房间的窗户上跳下去了。
他身上本来就布满被谢芸芸家暴过的旧伤,又添了不少新伤,外加单腿骨折,奄奄一息躺在医院吊水的时候,厉长平终于肯现身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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