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照耀下,尤其亭亭玉立。
这二十几年来,厉长平从父亲死后渐渐脱离炮司,夫妻俩也从军队大院搬出来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厉宅”越换越气派,简芳洲在家几乎是养尊处优,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厉长平也乐得扶持她的娘家,在韶城,光是凭着厉太太的名头,简家都已经成了独霸一方的地头蛇。
可简芳洲在内心深处仍然意难平。
甚至她不止一次发自内心的后悔过,她不后悔亲自处理了破坏自己婚姻的第叁者,她只是后悔,她不该出于好奇,在烧掉谢芸芸的日记本之前,曾经翻开来一页页研读。
那里头记载的甜言蜜语,是厉长平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里头记载的少女心事,是她曾经依样感受过的。
外界传言没错,厉长平确实宠爱妻子,他真的说到做到,这辈子只爱简芳洲一个人。
只不过,他终其一生在追求的,都是年轻的,干净的,不谙世事的那个“简芳洲”。
所以,他的生活中,就出现了无数个“简芳洲”的替代品。可偏偏简芳洲自己,没办法把吃到肚子里的岁月照样吐出来。
她老了,她磨心,她从精神到外貌都没办法永葆青春,如今只能看着一个个“自己”层出不穷。几十年过去,但那些不同时代的少女好似都不曾成长,她们会被一样多金多情的男人蛊惑,做着情人转正的美梦,先后爬上厉长平的床。
暗中处理掉一个,永远还有下一个。
不仅在国内,还有安排到国外的。
夜风徐徐,庭院内种着几株别致的枇杷树,在月光的照耀下,尤其亭亭玉立。
简芳洲突然有些冷,刚抱紧胳膊想要转身,就有一件长到脚面的开衫将她全身都尽数裹住。
羊绒的材质软糯温暖,而且厉长平本就高大,还伸出长臂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简芳洲靠在丈夫的臂弯里一起抬头看着月亮,可身上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尤其是丈夫的双手正隔着睡裙在一点点抚摸她稍微隆起的肚子。
那里面装着一个不足五月的胚胎,是她和他的结晶。
多可笑,因为不孕而被迫抚养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厉骞整整二十多年,可等到厉骞毕业后继承家业,取代厉长平指日可待,简芳洲却在五十五快要绝经的“高龄”突然自然怀孕了。
叫她怎么能不对命运不忿,对往事感到不公?
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始终是要为自己的血脉做打算的,这是写在基因里的。
略浮肿的手指搭着身后厉长平的手腕阻止他,简芳洲侧目轻描淡写:“最近财团的事怎么样?他,处理的得心应手吗?有没有给你找麻烦?”
“他”是指厉长平瞒着她放在德国十几年的养子,要不是四年前私家侦探将厉长平于德国再次出轨的证据放在她面前,顺带调查了一遍厉长平在德国不动产的明细,她举着偷拍来的照片几乎不敢相信,谢芸芸当年大难不死,在港城做妓女活命那半年捡来的孩子竟然和厉骞会那么相像。
世界上真的有“盗版”的人,不仅样貌神思,这个贱女人竟然还痴心妄想,也把孩子取名为厉骞悉心抚养。
谢芸芸自己倒是于孩子户口本上十叁岁的假年纪死亡,但从那以后,这个孩子竟然被厉长平资助着,一直藏在德国汉诺威市郊的一栋别墅内进行家庭式教学。
得知消息的一年先后,别墅内就发生了两起自杀事件。
一开始是那孩子的手续上的领养人,叁十多岁的女人,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听说死后一周才被人发现,已经肿成了半人高,第二起就是那个孩子,继母死后精神状态不稳定,自杀未遂送去医院后被强制住院了半年,电击,药物甚至臆想严重时还被庸医们考虑过脑叶切除。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厉长平似乎是终于服老,心收回家里了,不常外出,也准备好将手里所有的资源都放给儿子。
这意味着厉家的独子需要开始涉足地下产业,但与黑帮交涉,无论好坏,每一分每一秒都暗藏杀机,江湖儿女的鸿门宴,走进去喝茶,但没命走出来也是常态。
于是厉长平就此为儿子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那个孩子的命本来就是厉家救回来的,何况他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最好的作用,不就是做个厉骞的替死鬼吗?
只要用钱,厉家人真的可以买来新的生命,整容科技如今这么发达,何况身高相仿,面容神似,几十次大大小小的手术,也足够将那个孩子塑造的和厉骞一模一样了。
手术应该是疼的吧,尤其一年前回国后,那个孩子还要代替厉家人面对那么多次危险的死里逃生,甚至去年初还替厉骞去了一趟金叁角和通缉犯过账,回来时整个人都像风干的腊肉,后背全是血口。
不过对于他人的苦痛,厉长平向来不会感同身受,厉骞不也是一样吗?
简芳洲养了他这么多年,可他对她好像完全没有感情,尤其是后来在德国见到了那个孩子,得知自己生母不是她后,更是连面露削讥,“妈”也不叫了,好像每一个眼神都是一把刀插向她胸口。
难以想象,如果自己生下孩子百年之后,他又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宝贝。
不怪她得知自己怀孕后几乎夜不能寐。
厉家人的冷血也许根本不是遗传,这么久的耳濡目染,她一介女流竟然也变得生杀果断了,只是这一次杀厉骞要比第一次费力,那时他还是个谢芸芸肚子里的婴儿,可这一次,他已然是个具有缜密心思的成年人了。
但厉太太也不差,那时候她还年轻,害怕背上人命吓得发抖,现在,她知道自己和厉家的利益绑在一处,除了肚子里的骨头便什么也不怕。
计划了足月,厉太太咬着牙花光了手中大半积蓄,才买通厉长平身边的人替自己踩好点,并在云城两个厉骞短暂见面便分道扬镳的那辆悍马上,做了手脚。
回忆至此,简芳洲眼前已经有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因为刹车失灵驶出悬崖的画面,她竟然有些开怀,嘴角上扬。但捂着嘴,声音是哭腔的,像那天得知“儿子”死亡的消息一样,她哭着对丈夫说:“阿平,阿骞已经没了,我们绝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
厉长平闻言也在思索什么,垂首望着妻子眼角的褶皱,眸光变换几许,回到她肚皮上时又变成了温柔。
他用仍然健壮的胳膊拦着她的肩膀将她送回客厅,从佣人手里接过热牛奶,递给她时口气不容拒绝,“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要担心,事成之后,我对他自有打算。”
“还是那句话,阿骞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查清楚,而且当天码头也有火拼,为了这笔钱我们要小心再小心。不是我多疑!但对于简家,必须保口如瓶。这是我们留给孩子的最后一笔保命钱!你也不想稀里糊涂地给别人做了嫁衣吧?”
“关键时刻,谁也不能轻信!”
“倒是你,”说着,厉长平再次盯着她的肚子,眼内的血丝像蝌蚪一样又重新游走,他面目也柔和了许多,缱绻道:“好好休息,一定要把胎养好。我们真的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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