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1.
    《搜索》这一期的主题是角色扮演，六名嘉宾分饰故事背景里的六名角色。
    苏梨在试衣间里换好节目组发下来的服装走出来，站在全身镜前，有些不适应地拽了拽校服短裙。
    这一期的设定里，六名嘉宾扮演的都是高中生，而任务卡上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大家去参加数学老师的生日宴，并且答出他设置的三个问题。
    跟上次红蓝两队的分组情况不同，这一次节目组将六名嘉宾拆分成两两一组，配合完成任务。
    身边围上来化妆师和造型师，很快就帮她做好妆发。
    苏梨睁开眼睛，镜子里的女孩扎着清新的两条麻花辫，刘海微卷，妆容甜美。再搭配上这一身白衬衫百褶裙，恍惚间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
    接过节目组派发下来装有分组线索的书包，她看都没看，就迫不及待往汇合点走过去。
    这一期的录制地点在厦门的鼓浪屿，导演很大手笔的租下一套海边别墅，用来模拟生日宴的场景。
    苏梨背着书包走到别墅门口摁门铃，周围的摄像机已经待命。
    很快就听到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然后是许迪标志性的大嗓门：“你怎么才来，老师的生日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是已经演上了吗？
    密码锁被打开，门里露出许迪一张大大的笑脸：“哎呀梨子姐，你这身打扮，我都不敢喊你姐了。”
    “又想套路我？”
    苏梨瞥他一眼，两个人并排走进去，她忍不住开始打探，“话说，你的队友是谁啊？”
    “庄沐老师，感觉可以全程抱大腿了。”
    苏梨闻言有些羡慕，她也挺想跟庄沐一组的，毕竟对方已经结婚了，互动起来没压力。
    穿过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长廊，终于到达长方形的别墅大厅。
    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其他嘉宾已经在长桌两侧分别落座了，而尽头处则端坐着饰演数学老师的群众演员，戴着副墨镜，手上还拄着拐杖，正在努力装严肃。
    许迪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苏梨有点懵：“我应该坐哪啊？”
    庄沐笑：“当然是跟你队友坐在一起啦。”
    “……我还不知道谁是我队友哎。”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装在书包里的分组线索，赶紧打开往里翻。
    里面躺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她取出来展开，一字一句地念：“醉后不知身在水。”
    安静的大厅里，那个清澈的声音慢慢响起来，接完下半句：“满船清梦压星河。”
    下意识抬头，恰好看到身上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正对着她笑。
    要死了，竟然跟陆星遥一组。
    耳边响起夏唯之前叮嘱过让她配合节目炒CP的话，她心里百味杂陈，面上还是作出惊喜的表情，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间隙，他扭头，压低声音问：“怎么觉得你有点失望？”
    “……没有啊。”
    莫名心虚起来，苏梨讨好地对着他笑，“你能带我赢吗，学长？”
    按照角色设定，陆星遥是大她一届的学长。
    对方先是一愣，而后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写着骄傲。
    “当然。”
    ——他说。
    原本只是在做戏的苏梨，抬头看到他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这么多逢场作戏的瞬间里，谁又能保证，没有一刻真的动心过。
    2.
    生日宴正式开始，群演清咳一声，尽心尽力地扮演着数学老师。
    一串开场白结束之后，开始讲解游戏规则：“各位同学，今天这可是场鸿门宴啊，赴宴容易，可要是想得到宝贵线索的话，必须得回答上来我的问题才行。”
    说完，还故作深沉地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
    嘉宾们忍不住开始笑，苏梨还听到许迪说要给这个群众演员加鸡腿。
    “第一道题：我的盒子里现在有六颗糖发给你们，如果要保证你们每个人都分到糖，同时盒子里还要剩下一颗糖，请问应该怎么分配？“
    “抢答开始。”
    苏梨这才发现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串小小的铃铛。
    有点好奇的，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没想到，立刻就听到铃铛清脆又突兀的响声。
    数学老师朝她看过来：“恭喜抢答成功，请回答。”
    “……”
    她眨了眨眼，有点懵，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幸灾乐祸。
    陆星遥的声音插入得很适时：“这个很简单，最后一个人，连盒子带糖一起分给他就行了。”
    数学老师举起“正确”的牌子，唐言奚忍不住叹气，跟自己的搭档抱怨：“这个我也会啊。”
    苏梨躲在陆星遥身后，笑得很得意。
    第二道题是你画我猜，三组队伍同时进行，看哪一队耗时最短，目的是考验队友之间的默契程度。
    场工把画板和马克笔发下来，苏梨接过，陆星遥则被要求戴上耳机背过身。
    眼前的题板上写着“睡美人”。
    倒计时十秒开始，苏梨在绘画方面没什么天赋，潦潦草草涂了一个长头发的小人，想了想，灵光一闪，在小人的面部画出一双合上的眼睛。
    时间到，陆星遥摘下耳机转过来。
    不能提示，苏梨只能满怀期待地举起手上的画板看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可爱。
    看到她的幼儿园绘画水平，他像是想笑，又硬生生忍住了。
    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最后，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睡美人？”
    “对了对了，我们真是默契满分！”苏梨忍不住欢呼。
    向来淡定的陆星遥扭过头，对着镜头，罕见地吐槽了一句：“抽象派画风的睡美人。”
    苏梨瞪他一眼：“哎呀，我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将就将就吧。”
    其他组的完成情况也不错，除了许迪庄沐那一组，用时都很短。
    于是最后一题变得尤为关键。
    “最后一题也是最难的一题，请各位同学仔细审题：五个嫌疑人分别是ABCDE，他们当中有三个人说真话，根据他们的说法，请判断出谁是小偷。”
    A：D是小偷
    B：我是无辜的
    C：E不是小偷
    D：A说的全是谎话
    E：B说的全是真话
    桌上一片沉默，众人面面相觑。
    许迪摸摸鼻子，很无辜：“别看我，这不是我的part。”
    庄沐叹气：“现在换队友还来得及吗？”
    跟唐言奚一组的女嘉宾则是对着群演撒娇：“老师，你今天好帅啊，有点像那个很出名的男演员，唐言奚。”
    对方戴着墨镜，巍然不动。
    苏梨盯着题目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刚想扭头问问陆星遥的想法，就看到他随手拿过她刚刚放在桌上的画板，找了块空白的地方，开始在上面写写划划。
    阳光明媚，透过半敞开的窗可以看到外面一片起起伏伏的深蓝色。
    空气里的味道温柔又潮湿，容易让人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而他微微垂着眼，神色很认真。
    识趣地不去打扰，下一秒，突然听到清脆的铃铛声。
    除了陆星遥所有人都抬起头。
    拉响铃铛的人是庄沐，他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小偷是C？”
    数学老师听完，没说话，唇边笑容却慢慢扩大。
    庄沐见状，已经忍不住开始在镜头前得瑟。
    等他得瑟完了，对方才慢吞吞地把“错误”的牌子举起来。
    空气有片刻的静默，而后众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大型打脸现场。”苏梨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后背控制不住地往旁边一侧歪，恰好碰到他肩膀，她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身边的少年却好像浑然不知，躲都没躲，任由她靠过来。
    趁他没发现，她赶紧把背挺直坐好。
    “摇铃。”他突然停了笔。
    “啊？”
    “让你摇铃。”
    他语调放慢，又重复一遍。
    苏梨这才反应过来，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稀里糊涂地摇响了面前的铃铛。
    四面八方的视线瞬间聚集过来。
    “请答题。”
    “呃……”
    苏梨忍不住扭头去看自己的队友。
    “E是小偷。”
    他声音很平静，瞳孔里却有光。
    数学老师唇边的笑容跟刚才没什么变化，语速却刻意放慢，终于——
    “恭喜你们，答对了，可以得到老师精心为你们准备的宝贵线索。”
    其他组忍不住哀嚎。
    3.
    直到他们成功拿到线索箱走出别墅大门，苏梨才反应过来，再望向他的眼神带了点儿崇拜：“真的赢了哎。”
    个子高挑的少年挽了挽制服衬衫的袖口，闻言挑了挑眉：“说了会带你赢的，学妹。”
    这个人……好好的姐姐不愿意叫，学妹反而叫得这么顺嘴。
    想着正好帮他多带带镜头，她拽了拽陆星遥的袖子，也秉着人设虚心请教：“请问学长，你是怎么知道E是小偷的啊？”
    谁知道对方却不领情：“你动脑子好好想想就知道了。”
    苏梨：“……”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配合，一个节目后期剪完之后最多两个小时，还得六个人平分这些时间，所以每个人的单独镜头其实很有限。
    她现在大公无私地帮他带镜头让他秀智商，他不感恩也就算了，这种疑似在嘲讽她智商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陆星遥往前走两步，见她没跟上来，有些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海风柔柔吹过，像孩子调皮的手，稍稍掀起她的裙摆。
    苏梨觉得自己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演：“你不告诉我，我就不陪你去找线索了。”
    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他上次还说带着自己是累赘，可能现在巴不得两个人分开行动呢。
    四面八方的摄像头都对准了他们，而少年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漆黑的眼睛很亮。
    完了完了，他肯定马上就会毫不留情地嘲讽她。
    没想到自己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希望这段到时候掐了别播。
    却听见他慢下来的声音：
    “说假话的只有两个人，A和D互相指责，所以有一人说谎。BCE中肯定也有一个人说谎。B说自己是无辜的，E证实了B，如果B说的是假话，说谎的人就不止两个了，所以E是小偷。”
    远处层叠的海浪袭来，在夕阳里模糊了他的尾音。
    有什么情绪随着浪潮一起涌上来，像沙滩上温柔的细沙。
    苏梨佯装认真地听他解答，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这小孩还是挺上道的嘛，至少知道要给女生台阶下。
    “说完了，现在能去找线索了吗？”
    ……真是气氛终结者。
    不过得到答案的她已经心满意足，弯了弯唇笑得灿烂，十分捧场地夸奖自己的搭档：“我发现……你挺聪明的。”
    正低头专注看线索的陆星遥，表情没什么变化，耳朵却慢慢红起来。
    半晌，才轻声答：“我本来就很聪明。”
    苏梨无语：“不止聪明，还幼稚。”
    ——至少那个时候，她是真心实意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来看待的。
    这种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她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