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验尸
魏果的死，让后宫平静了一天。
安素以为这事已经了结。
不光是她，李太后和皇后也必这样以为。
可到了第二天，事情却又有了反复。
郑贵妃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来到仁寿宫，这妇人自称是太子东宫的仆从，是伺侯侧妃魏果的嬷嬷。
据她证实说，魏果这几天根本不在太子宫中住着，因为外面有花神会，她央了太子爷，搬去娘家住了这些天，昨儿却是刚从娘家回来，便直接来了仁寿宫请安，根本没可能给贵妃娘娘的汤里下毒。
郑贵妃最后结论，这魏果一定是被逼替别人顶罪！
不用太子东宫来人证实这嬷嬷的身份，妃嫔中有人自认得这妇人，正是太子东宫里的仆从。
李太后坐在高座上，听她们讲完，冷着脸，默默的一言不发。
王执缩在她身后，本来平静下来的脸上，又浮现出深深的绝望。
郑贵妃的戏作的很足，找了足有七八个人证来，证实魏果这几日确不在东宫，更没可能出入东宫的内厨房去下毒。
众妃的目光都聚向高处的太后老祖宗。
这郑秀珠是真跟老祖宗扛上了，这下子可有的热闹瞧了。
“老祖宗，贵妃娘娘，这事从根底起，会不会就是场误会呢？”安素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风淡云轻的开口。
一开口，便震惊四座。
李太后的眸光转向安素，有一丝解脱。
“误会？安美人，此话怎讲？我那猫死的真真的，现还在偏殿的猫舍里撂着呢，这是误会？”郑贵妃冷笑。
安素摸摸鼻子，嘴边露出一抹轻巧的笑：“贵妃娘娘，猫是真的死的，可未必是喝了那碗汤死的也说不定。”
“这话虽听着有些糊涂，却是有理。”贤妃点头道。
“也许那猫在喝汤前就中了毒呢？”淑妃接言道，一脸的恍然大悟。
郑贵妃犀利的目光扫了安素一眼，鼻子哼一声：“那可也太巧了，巧的不能太巧了，好好的猫，活蹦乱跳的跑到我身边，偏巧喝了那汤，就毒发了？”
“贵妃娘娘，安素听说，那天太子东宫送去的汤是文火熬了一整天的鲫鱼牛奶人参汤罢？想必那汤是奶白奶白的颜色？”安素微微挑着眉心，还是那样轻描淡定。
郑贵妃顿了顿，汤是鲫鱼牛奶人参汤不错，确也是奶白色的。
可她不确定安素问这话倒底有什么用意，该如何回答才不能掉进她的陷阱里。
郑贵妃心里明明白白，安素这是在给她挖陷阱，可倒底是什么样的陷阱，她还没想明白。
“这鲫鱼牛奶人参汤不是白的，又是什么？”贤妃笑道。
“确是奶白色的，他们也有送给我去，我喝过不知道多少回，那汤是干干净净的汤，没一点杂质里头，就如牛奶一样白。“王执跟着说道。
安素不讲话，只盯着郑贵妃，待她开口。
郑贵妃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安素便将目光转向康妃和顺妃：”二位娘娘，可也有看清楚，娘娘拿着那碗汤倒进猫食盆里的时候，那汤是奶白的？“
康妃与顺妃见郑贵妃都点头称是，两人自然也跟着点了头。
”好，妾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有你们这么肯定的人证，安素也好解了这场乌龙或着实了太子东宫的罪名。“安素从座上立起来，撩撩衣袖，朝太后施了一礼：”老祖宗，且喜贵妃娘娘做事谨慎，尚留着那条死猫，安素虽然是个女子，却略懂些仵作验尸之道，求老祖宗恩准，让安素将那条死猫剖了，找出它的真正死因。“
李太后的眸光亮了亮，瞅了众人一眼，点头答应。
“你，竟然还会这个？”贤妃跟了一句。
安素朝她笑笑。
郑贵妃眸中有些狐疑的光芒，起身请示李太后：“老祖宗，还是让刘大病他们也去跟前瞧着罢？安美人一个女人，做这种事，不太好。”
李太后眯了眯眼，点头：“本该请个正经的仵作回来验视，可这种事，还是别嚷嚷的天下人皆知才好，你们都懂，不用我再嘱咐。”
众妃答应着，三三两两都跟去了畅春院。
真关心这事也罢，看热闹也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执扯住李太后的衣袖，怯怯的口气：“母后，素儿她？若是着实了罪证可怎么办？”
李太后不悦的盯她一眼：“她何时让你失望过？你倒担这份心！”
王执轻轻抽了抽鼻子，面色有些释然。
安素确实从来没让她失望过，这一次也会让她和她的小武顺利通过这一劫罢？
李太后慢慢立起来，扶着麻姑的手，也往外来。
安素回头瞅着她，笑：“老祖宗，您还是回去歇着罢，那场面血腥，不看也罢。”
“哀家什么事没经历过，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这点事就能吓着哀家？”李太后喘着粗气，笑道。
安素吐了吐舌头。过来扶着她，一起走。
郑贵妃的脸上便不怎么好看。
安素这意思，还有说的那话，明显显的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这神情明显是告诉她，这猫的死就是场误会。
可这，又怎么可能！
她安素，就算有点不为人知的奇特本事，也不足为奇，这后宫本来就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哪个送进宫中的女子不是暗地里学了些过人的本领，单等在皇上面前露出来，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光宗耀祖，显赫世间？
可郑贵妃她就不信了，就凭这小小的美人，会个验尸的毛皮，就能将这坐实了的罪给翻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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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院的粗使宫人将猫从猫舍拖出来，放到院子正中央早准备好的案板上。
安素扶着李太后走来，与郑贵妃一起将李太后安顿好，坐到门廊里的椅子上时，太医院几个有名的太医都一齐过来，给太后请过安，垂手立在门廊两边。
方太乙一付愁眉苦脸，上前请示李太后，要他来主刀，安美人只在旁边瞧着就好。
李太后问着安素，安素没答应。
“小主，这猫不干净，你要小心。”方太乙过来给她戴手套，一脸郁闷，小声嘱咐。
安素当然知道这猫不干净，可是，拿没出生的性命冒险还是将现成的生命推向死亡，她也犹豫了很久。
虽然最后的决定不一定是最正确的，可至少是她用心做出的决定。
“刘大病，去帮帮方太医。”郑贵妃叫刘大病。
刘大病答应着，过去，动手与方太乙一起检查了解剖用的刀具之类，朝郑贵妃点点头。
“刘大病，带着太医们，边上瞧着，有什么不妥也好帮安美人处理处理。”郑贵妃又吩咐道。
刘大病答应着，将太医们聚到安素身后。
安素呼了口气，朝那猫的尸体略举一躬，开始动手解剖。
她一向觉得自己尊重生命，不管是人的生命，还是动物的生命。对生命的尊敬让她选择了前世的那份职业，可最后，她自己的生命却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尊重。
她的心，一直粘在这样的悲伤里，撕扯不开，每撕扯一下，都疼的厉害。
跟着来的众妃看不得这刀划开猫膛的惨状，纷纷调头捂眼，唏嘘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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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素从猫的胃里取出几粒粉红色的药丸，递给身后的太医们瞧看。
“各位大人们，可认得这药丸？”安素问道。
方太乙凑近细瞧了瞧，点头：“卑职认得，像是耗子药。”说着，拉过刘大病来，又说道：“刘大人，你来瞧，可是宫中最近用的耗子药？”
刘大病的脸微微变色，却不得不点头。
这确实是最近用的耗子药，郑贵妃跟他说，高柜里的衣裳怕是被耗子咬了，让他弄点耗子药来药药耗子。
这本是尚宫局该做的事，不过既然郑贵妃跟他开了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便答应着，从太医院拿了些现成的来。
这太医院的耗子药也不过是从外面市集上买回来的，药贩子们为了增加药效，特特在里面加了一种耗子们喜欢的香草花，这香草花的颜色却是粉红的，将整个药丸子染的粉红。
虽然这颗从猫肚子里拿出来的药丸子已经褪了色，可看上去还是粉莹莹的。
郑贵妃坐在廊下，远远的瞧着安素手里的药丸，忽然就明白了安素的陷阱究竟冲什么来的。
可她的话已经说出去，想要再收回，怕是不可能。
她拂袖起身，来到安素跟前。
安素正将手里的那颗药丸丢到了案板上的水碗里。
郑贵妃看到的是：一碗呈粉红色儿的水。
“贵妃娘娘，各位大人也同意安素的说法，你这猫是被这耗子药药死的。”安素朝走过来的郑贵妃略行个礼，说道。
郑贵妃眯眼瞧向刘大病，刘大病躬着腰，拭汗。
“娘娘，才刚卑职用银针试过猫的五脏，基本可以确定，确实是误实了耗子药死的。”方太乙跪下回道。
几个太医随声附合着。
“看来，真的是场误会？”郑贵妃黑着脸，冷淡的说道。
“可不是场误会，如果太子东宫那日送来的是桃花安神汤，可就说不清谁是谁非了。”安素边摘着手套边笑道。
一阵风起，案板上猫尸体上的绒毛飞落了安素一头一身。
明月忙上前帮她收拾，安素倒底是吸进口中些，呛咳几声，才好起来。
郑贵妃略动动嘴角，她懂安素的意思。
她先前说了太子东宫送来的汤是奶白的，如果里面真下了耗子药，那该变粉红色的才对。
安素说的那桃花安神汤才是粉红色的。
“真相大白，再不必互相推诿指责了，不过是场误会，可怜我那小果儿，为了救太子，竟然使此拙计，白白送了性命，真正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传我懿旨，以太子妃礼厚葬魏果，厚恤其家人。这事就这么了了罢。”
李太后拍拍手，立起身来，斜斜的瞥郑贵妃一眼，扶着麻姑的手，缓缓走出畅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