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前后院住着,还有一双儿女学话,苏锦当然知道昨日霍维章来了,还与萧震喝了半天酒。
    对于霍维章,从男婚女嫁考虑,苏锦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他,但从个人本事讲,听完夏竹对霍维章家世的介绍,苏锦还挺佩服他的,佩服霍维章敢脱离家族自己闯荡的勇气,佩服霍维章在战场上的英勇。
    霍维章、萧震都是英雄,两人能彼此投缘,苏锦并不意外,如果霍维章诚心与萧震结交,苏锦也不反对,顶多自己远着霍维章就行了。
    苏锦更关心她的猪舍问题,农家院好找,买下来也不贵,但还差个养猪好手。
    “娘,我去接干爹。”阿满趴在窗台上,透过琉璃窗见日头偏西了,小丫头突然不想在屋里玩了,告诉娘亲道。
    “去吧,阿彻陪妹妹去。”苏锦捧着账本,头也不抬地道。
    阿彻帮妹妹穿上鞋子,兄妹俩手牵手出去了。
    没多久,阿彻折了回来,站在炕沿前道:“娘,大人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苏锦意外地抬起头,看看儿子,她想到了霍维章。
    好奇萧震要谈什么,苏锦放下账册,面上平平静静地去了前院。
    七月底了,天气转寒,大雁结队往南飞,萧震抱着阿满,父女俩一起看正在头顶飞过的雁队。
    “干爹,它们要去哪儿?”阿满恋恋不舍地问,大眼睛望着高空远去的黑影。
    萧震心情复杂道:“去江南,你爹你娘长大的地方。”
    阿满茫然地眨眼睛,不懂江南是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震抱着阿满转身,对面,苏锦迎着夕阳走过来,她乌黑的发丝染上了淡淡的金色,肤如鲜乳,眸似秋水,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年轻娇嫩的女人,难怪连霍维章那等世家子弟也会看上,并愿意为她舍弃八房小妾。
    “弟妹。”萧震守礼地道。
    苏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擅长与她打交道的男人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局促。
    她笑了笑,问:“大人找我何事?”
    萧震看眼阿彻,弯腰放下阿满,让兄妹俩在院子里玩,他请苏锦去堂屋说话。
    苏锦慢步跟在他身后。
    进屋落座,萧震咳了咳,端起茶碗道:“昨晚霍统领来家中做客,说他曾在街上见过弟妹,弟妹可有印象?”说完,他抬起眼帘,随意般看向对面的小妇人。
    苏锦神色如常,回道:“霍统领啊,是见过两次,一次我与夏竹从包子铺出来,他骑马从街上经过,夏竹认得他,低声告诉了我。最近一次,我与徐文去曹家买田,碰巧霍统领也想买,大家就又撞上了。”
    这么巧?
    萧震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一根筋的耿直男人,无论如何也看不破霍维章的花花路数。没有多想,萧震垂下眼帘,喝口茶,又犹豫片刻,他才看着地面道:“霍统领托我办件事,我推脱不了,不得已而为之,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弟妹恕罪,我绝非有意要欺你。”
    他拐弯抹角的,苏锦已经猜到七八分,淡笑道:“大人直说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为人?”
    这话里透露出对他的浓浓信任,萧震越发难以启齿了。
    院子里,阿满探着脑袋朝他招手:“干爹,出来跟我玩!”
    萧震下意识道:“好。”然后就站了起来。
    苏锦挑眉,啥意思,才开个头就把她撂这儿了?
    萧震当然做不出那种事,侧对苏锦,他看着院里的干女儿,快速道:“弟妹,我,冯兄过世快三年了,我不知道你是何想法,昨日霍统领说,他对你一见钟情,想纳你做妾室,还说只要你答应了,他会遣散家中其余妾室,对阿满阿彻视如己出,你,你意下如何?”
    苏锦抚了抚帕子。
    霍维章还挺磊落,没有利用萧震,而是直接请萧震说媒来了。
    “大人肯替霍统领帮忙,是赞成我去给他做妾吗?”抬头,苏锦慢悠悠地问。
    余光中,小妇人面如皎月,似是在看他,萧震忙道:“弟妹的婚事,我不会干涉,如果弟妹有改嫁之心,那你告诉我你的要求,我会替你留意适当人选,如果弟妹决意为冯兄守寡,我便替弟妹拦下所有提亲之人,绝不让他们来打扰弟妹清静。”
    这话通情达理,很是顺耳,苏锦看向院子,阿彻稳重的照顾妹妹,阿满贪玩,蜜蜂似的四处乱跑呢。
    要不要改嫁,苏锦还真没特意想过此事,她在北地人生地不熟,冯实一死,她本能地靠上了萧震,这三年考虑的都是如何抚养儿女,如何开铺子赚钱,对了,她还在努力当个体面的官太太呢,好不给儿女丢脸。
    她垂眸沉默,萧震误以为苏锦意动了,只是在衡量改嫁霍维章的利弊。意识到这一点,随之想象苏锦与霍维章恩爱相处的情形,甚至,苏锦也会在霍维章的屋里发出那种声音,萧震突然觉得一阵胸闷。
    为何?
    萧震试图找出理由,然后,他找到了。
    因为冯实对苏锦一心一意,苏锦怎么对冯实好,都是应该的,可霍维章,此人在战场是个英雄,光明磊落也值得与之结交,但在女人上,霍维章还不如冯实,他,配不上苏锦被冯实视为珍宝的那份好。
    而苏锦的“慎重考虑”,更让萧震烦躁,偏偏,他还不能说霍维章的坏话。
    不耐烦等苏锦慢慢考虑,萧震目视前方道:“人生大事,弟妹不必急于告诉我结果,你先……”
    “听闻霍统领风流成性,绝非良配,请大人替我回绝于他。”苏锦离座,往他身边走了两步道。
    萧震低头看她,虽然暗暗庆幸苏锦做了正确选择,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疑惑道:“霍统领是正三品武官,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弟妹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苏锦冷笑,瞪着他道:“或许大人与霍统领一样,觉得我是个寡妇,能给官爷当妾定会喜出望外,但我苏锦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与其被你们嫌弃挑挑拣拣,还不如做个自在寡妇。总之我今日把话说明白,以后再有人托大人提亲,凡是要我做妾的,大人直接拒了便是,官再大我也不稀罕!”
    萧震目瞪口呆!
    她,她居然自夸貌美?
    虽然这是事实,可哪个女人敢这么说?
    苏锦见他愣愣的,想到萧震居然愿意替霍维章劝她去做妾,憋了许久的气终于爆发,狠狠剜了萧震一眼,便迈着小碎步快速离去,即将跨出堂屋时,苏锦再换成笑脸,免得一双儿女看她生气了,担心害怕。
    堂屋里头,萧震回过神来,仔细品味小妇人刚刚的话。
    要她当妾的直接拒掉,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娶她当正妻,她也愿意改嫁?
    一时间,萧震不知该作何感想。
    回到后院的苏锦,继续琢磨她的猪舍了。如果有适合改嫁的良人出现了,她自会把握机会,那人没出现之前,她更想集中精力养好一双年幼的孩子,顺便努力赚钱。
    翌日,霍维章做东,请萧震去酒楼吃席,见了面,霍维章期待地看着萧震。
    萧震肃容道:“我弟妹虽然出身低微,却一身傲骨,不愿与人为妾,霍兄忘了她罢。”
    霍维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先是生气,气苏锦不识抬举,但,想起苏锦那双无所畏惧的丹凤眼,确非甘心为妾之人,霍维章苦笑,笑着笑着他又皱眉沉思,过了会儿,霍维章终于确定了什么般,摇头惋惜道:“我那发妻为我生了一双儿女,不争不妒,从未出错,我不能无故休妻,看来,我与阿满她娘是彻底无缘了。”
    他放弃的痛快,萧震很满意,一边替霍维章倒酒一边朗声劝道:“天下美人多不胜数,霍兄再找个愿意做妾的便是,不必为此烦恼。”
    霍维章看着面前的酒,脑海里还是苏锦俏生生的模样,顿觉怅然若失:“萧兄没尝过女人吧?你不懂,女人虽多,似苏氏的却凤毛麟角,既美艳又泼辣,还通情达理,可遇不可求啊,唉,咱们俩换下身份多好,若我是你,必当娶她为妻,近水楼台先得月。”
    萧震皱眉,只是没等他开口,霍维章突然抬头,古怪地打量他:“我说萧兄,放着那样一个美人在身边,你就真的没动过心?”
    萧震本能地道:“我与冯实情同手足,冯实为救我而死,我岂能霸占其妻?”
    霍维章常与女人厮混,心思更细腻,立即听出了萧震话里隐藏的甚至连萧震都没察觉的东西!
    他慵懒地靠到椅背上,摸摸下巴,揶揄地打趣萧震:“我问萧兄是否对苏氏动心,萧兄避而不谈,只从道义上说你不该动心,如此看来,萧兄其实也是喜欢苏氏的吧,碍于道义才严于律己,不敢越雷池一步?”
    萧震脸色大变,怒斥他道:“萧某绝非见色忘义之人,霍统领再妄加揣测,萧某这便告辞。”
    “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吗?”霍维章赶紧拦住他,又是赔笑又是罚酒的,再三保证他不会再提苏锦,这才消了萧震的气。但霍维章心里自有判断,既然萧震对苏氏有意,只是还不自知,他便彻底收了纳苏锦为妾的心。
    霍维章不提苏锦了,他的戏言却在萧震心里扎了根,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
    这顿酒席,萧震连续地喝酒,霍维章陪他喝,一直拼到酒楼打烊,二人才分别骑马回府。
    “大人总算回来了,阿满小姐一直找您呢。”男人一身酒气,春桃避开些,小声地道。
    萧震脚步一顿,目光投向后院,天早黑了,阿满也睡了吧?
    旁边春桃自顾自地道:“大人先喝茶歇息歇息,我让厨房备水去,再去知会太太一声。”
    萧震垂眸,继续往前走。
    这么晚了,她也在等他回来吗?
    应该是的,他平时都黄昏归府,今日迟迟不归,她多半担心了吧?
    不知不觉间,醉酒男人的脑海,全被一个叫苏锦的小妇人占据了,同时耳边不停回荡霍维章的话:“萧兄没尝过女人吧?你不懂,女人虽多,似苏氏的却凤毛麟角……”
    萧震是没碰过女人,但他在寂静的深夜听见过女人的声音,那是苏锦的,高高低低的,久远到他都快忘了,然而今晚,那声音莫名地清晰起来,醒着时在他脑海盘旋,就连睡着了,她与她的叫声,也入了他的梦。
    夜深人静,萧震突然惊醒,他急.促地喘着气,全身都是汗。
    待呼吸恢复正常,萧震后知后觉地发现,底下的被褥,脏了。
    翌日早起,萧震没与苏锦商量,直接安排春桃去后院了,从今以后,他的起居全部交由徐文、徐武兄弟负责。他说这话时,春桃正准备为萧震叠被,男人冷不丁撤了她的差事,语气还很严肃,春桃胆小啊,又不敢当面问萧震缘由,憋着泪去找苏锦诉委屈。
    苏锦来北地后最先认识的就是春桃、刘婶,听完春桃的哭诉,苏锦也奇怪,领着春桃去了前院。
    萧震刚好去晨练了,徐文抱着一卷半旧不新的被子走了出来,差点撞上苏锦。
    就在那一瞬间,苏锦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气息。
    她嫁过人,马上猜到了那是什么味道。
    “太太怎么来了?”徐文状似不经意地将被子挪到身后。
    苏锦一脸凝重地道:“春桃被大人训斥了,我想问问怎么回事。”
    徐文看眼委屈巴巴的春桃,替耿直又薄面皮的大人找借口:“大人向来不近女色,春桃年纪渐长,大人想避嫌吧。”
    春桃惊讶地张开嘴,竟然是因为这个吗?
    苏锦忍笑,一边领着春桃往回走一边嗔怪道:“大人是为你好,偏你喜欢胡思乱想,行了,以后留在后院替我做事罢!”
    春桃乖乖地点头。
    苏锦偷乐,萧震这人,还真是不近女色啊,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想让女人知道。
    不过一把年纪的,只能自己动手,萧震也挺可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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