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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塞得满满的一窑砖日夜不停地烧了三七二十一天,田畈里堆积如山的柴垛烧得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茅草和刺树棍。柴尽后待上三天砖就可以出窑了,大家盼着忙完这事后一心过年。盛祖也盼着开窑,因为他和一帮细伢崽用泥巴捏了很多瓦罐盖、烤糍粑用的玩意正放在窑里烧制呢!
    烧窑是个技术活,特别是前四天和后三天,前头烧急了砖会断裂,最后几天如果不注意火候砖会结焦成砣。队里只有驴毛子会烧窑,最后两个晚上驴毛子将原先几个轮流为他当下手的人打发回家了,自告奋勇一个人守在窑场。
    盛祖与一帮细伢崽串东家走西家,疯够了,想起各自放在窑里烧制的那些玩意。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声,立即得到响应。
    远远的看见对面山嘴处有团红红的圆点,那是窑口里吐出的火苗,小把戏以那亮点为目标,一窝蜂似的追逐着涌去。
    几个大一点的、跑在前头的伢崽站在窑旁篾席搭的棚边,拼命地朝后面的小伢崽摆手,示意莫弄出声响来。
    蹑手蹑脚的小把戏慢慢地靠近篾席棚子,棚子里有大动静,大动静停止的同时,他们里面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
    “窑里热不热?”
    “热呢,热得我两头流汗!”
    “看你这么霸蛮不,我要把你湿树棍烧成炭棍!”
    “我要顶穿你的窑!”
    “好啊,好啊,我就想要你用劲拚命顶,顶断你的骚棍棍莫怪我!”
    ……
    盛祖耳朵尖,听出那说话的女人是伯母香秀。
    棚内的嬉笑引发了棚外的哄笑。
    “是哪个娘卖x的?”等驴毛子赤膊短裤跑出棚子,这帮细伢崽早跑得没影了。他捡起一坨硬泥巴,朝细伢崽跑的方向狠狠地抛去。
    第二天,细伢崽群里流传开了一段顺口溜:
    “篾棚里,也烧窑,
    湿棍进去冒白汗,
    不烧砖,只烧炭,
    树棍要把窑顶穿,
    窑子要把棍烧断,
    要问那是搞么哩?
    原来是驴毛子正在打皮绊……”
    这段顺口溜是那个背上挨了一泥巴坨的细伢崽编的。
    开窑出砖后的第三天晚上,驴毛子摸黑起床上茅厕。刚走出大门,他婆娘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他婆娘急忙端着灯盏出来,看见驴毛子捂着后脑壳坐在地上,手指缝里渗出了鲜血,流红了后颈。
    “么哩回事呀?”驴毛子婆娘吓得慌了手脚,灯盏差一点抖落。
    “唉哟,摸黑不看见,摔在条石角上了……”驴毛子说。
    半晌,他婆娘才回过神来,放下灯盏,往灶屋里跑。
    她从锅底抠出一捧黑锅灰,压在驴毛子的后脑壳上。
    驴毛子伤好后,别人看到那疤痕明显是柴刀砍的。
    栏里的两头猪长得肥头大耳、背宽尾圆,足有一百七、八十斤。
    兰子早已盘算好了,交派购任务的猪钱给一家老小做身衣服,把另一头猪杀了熏腊肉,自己留一半,另一半送给爹爹和桃子姐。
    “姆妈,你看这样要得不?”兰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莲娭毑。
    “要得呢。只是我七老八十了,还做么哩新衣服啰!”莲娭毑说。
    “七老八十未必就不穿衣服哒?这两头猪是你老呷亏喂大的呢!”兰子说。
    一清早,兰子提着一桶煮好的碎米细糠喂猪。她选好一只稍小点的猪送供销社,完成派购任务有一百三十一斤才算合格。供销社里那个牲猪收购员是个厉害码子,凡是送交的猪在过完磅秤后,他不管猪肚子是圆的扁的,总要扣除十斤、八斤猪潲。所以兰子特地弄点好猪潲让猪吃饱,只图到时候自己少吃点亏。
    兆明叫来东明帮忙,把那头猪绑在木架子独轮车上。莲娭毑围着在木架子车上“嗷嗷”叫唤的猪打转转,心里舍不得。
    “姆妈,我们走了哈!”兰子拾起系在木架子车前面的粗绳放在肩上。
    “去吧,去吧!”莲娭毑说着,手在衣下摆处挥动了一下,进了屋。
    兆明将绑在木架子车把上的横木架放在肩上,双手握住车把,兰子拖起绳子往供销社赶。
    兰子从小手绢里数出钱,扯了三丈蓝色卡其布,又去南货柜台称了一斤黑乎乎“牛屎”糖粒子和一斤黄灿灿的鸡蛋糕。
    兰子剥开一粒“牛屎”糖含在口里,又递了一粒给兆明。
    从供销社出来,兰子走在前面,只是空车不需要再拉绳子。兆明推着木架子独轮车,“吱呀吱呀”的在后面跟着。
    一进屋,兰子就将那黄草纸包着的鸡蛋糕放进了莲娭毑睡房的木柜里。
    这个年过得还算丰盛,各家各户也放了不少鞭炮。
    初二早晨,兰子给全家每个盛了一碗甜酒冲蛋,收拾好东西准备带上三个崽女去给爹爹和姐姐拜年。
    兆明也想去,可兰子没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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