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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兆明还没有进家门,即被三猴子缠住了。
    “兆明,你搞么哩来?”三猴子笑嘻嘻地把兆明“堵”在路口上。
    “我送兰子到她姐姐家去了呢。三猴子,这几天冇打牌?”兆明问他时,自己心里已经痒痒的。
    三猴子凑上来,在他耳边说:“兆明,你想打牌不?我们俩人打个合手,到县城去打牌,还可以去桂花楼玩玩呢。”说完,对着兆明怪模怪样地挤眉弄眼。
    兆明知道“桂花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几个月没近兰子的身子,兆明本来就憋得难受,经三猴子这么一撩拨,那团欲火像泼上了一舀洋油,呼呼地燃起来并猛烈地往上直窜。
    “总不会今天夜里就去吧?”兆明说。
    “明天一早去?!”三猴子从兆明的眼睛里看出了道道,接着说:“我冇得么哩钱,你要把本钱带足,玩就要玩个痛快!”
    回到家里,兆明从衣柜底层翻出了兰子的首饰盒。他把首饰盒往床上一倒,银元耳环纷纷滚落的同时,一根黄灿灿、金闪闪的金条重重地掉在床单上。
    兆明从没有见过金条,他没有用牙齿去咬金条,他相信这沉甸甸的东西是根纯金条。把银元和耳环放回盒子里,地只将那根金条藏在枕头下面。这一夜,兆明特别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闭了一会眼睛。
    兆明第一次进县城,摸不清东南西北。他东张西望傻呼呼地看着石板街上穿梭不息的人流和两边毗邻相接的木楼铺面,心里紧张兮兮。金条放在裤兜里,他一只手抄进去,紧紧地攥着,生怕掉了或被人偷了抢了。
    三猴子领着兆明拐进一条小巷子,这是县城里最大的赌场。赌场门口的伙计见到他们,迎上两步来,腰一弓,手一摊,招呼他们进了屋。
    大厅有自家堂屋四、五个那么大,房梁上挂着一盏雪亮雪亮的汽灯,刺着兆明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前面一张比八仙桌大得多的台面四周围满了人,就挤过去看,但没看出什么名堂,他不晓得怎样赌那玩艺。
    三猴子与那招呼他们的伙计说了些什么后,跑过来扯兆明的袖子:“到账房去兑筹码子!”
    兆明犹犹豫豫地从裤兜里掏出金条,三猴子一把抢过来,递进装有木栏杆的小窗口里。
    不一会,一袋子骨牌大小的筹码从小窗口递出来,三猴子接住,蹲在地上熟练地清点着。看到自己一根金条换成了一袋竹片做的筹码,兆明一阵心慌,脑子里有点恍惚。
    他们被请进侧面的房间,里面有两桌牌。兆明玩起了熟悉的骨牌。三猴子没上桌,专门替兆明收码压码,充当起他的贴身伙计。
    筹码与骨牌响成一片,兆明渐渐地亢奋起来,码子也越压越大。这一赌,就是两天一夜。
    第二天傍晚,兆明身体实在受不住了,起身和三猴子到外面饭铺里点菜吃饭,还喝了二两白酒。
    三猴子轻车熟路地带着兆明穿过几条巷子,来到“桂花楼”前。兆明甩手甩脚往里走,老鸨一看就知道他是个阔老板。
    厅堂里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兆明刚在椅子上坐落,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就围了上来,嬉笑着对他们又拉又扯。兆明这时眼睛皮用筷子都难得撑起了,任由三猴子给他随便点了一个女人。
    被扶上床的兆明闻到一股刺鼻的怪香味,仿佛清醒了一下。他想用手去搂那个女人,可他全身软绵绵的,双手没一点力气,翻过身子却打起了“猪婆”鼾。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三猴子来叫他时,兆明还感到脑壳昏沉沉的。他们到街边饭馆吃了点东西,又进了赌馆。赌馆老板知道兆明是个“大主子”,安排伙计带着他们进了另一间更加“讲究”的房里赌大的。兆明伸出头一看,里面全是穿绸缎、戴礼帽的人。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显得很寒碜,与他们不是一个台面上的人。他想退出来,却被紧跟在后面的三猴子用身子顶住了。三猴子看出兆明的心思,再挺了挺身子,凑到兆明耳边   说:“进去,怕个卵,哪个有钱哪个就是爷老子!”
    听三猴子这么一说,兆明迅速增添了豪气。
    豪赌到第四天上午时,兆明输掉了兜里最后一个筹码。
    “哪么搞?”兆明脸上冒着虚汗,睁着血红的眼睛望着站在边上的三猴子。
    一个赌场伙计走过来,弯腰对兆明说:“要不先到赌场借点钱?”
    这时的兆明,脑壳里乱哄哄的,像一锅还在大火下熬的稀粥。
    三猴子用手捅了捅兆明的腰,对那伙计说:“先借一百块吧!”说完对那伙计使了一下眼色。
    那伙计点了一下头,取筹码去了。
    三猴子俯下身子对兆明说“等把本钱捞回来就回去,好不?”
    这句话正好说到了兆明的心坎上,他知道本钱不捞回来是无论如何不行的。
    赌场伙计拿来一份填写好了的“借钱契约”,让兆明按上手印后,交给他一摞筹码。兆明接过筹码,手有点发抖,他扭动一下脖子,稳了稳神。他不相信手气一直这么黑下去。他招呼几个准备离开的赢家,再一次在这泥沼里困斗。
    不到两个时辰,兆明手上的筹码所剩无几了。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滴在那张被赌客们蹭得贼亮贼亮的赌桌上。
    “三猴子,你帮我摸把牌,我去屙泡尿!”
    三猴子立马坐下,等两把牌打完,还不见兆明回来,他正纳闷的时候,听见外面大厅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
    像是兆明的声音!三猴子跑出来一看:几个赌场伙计正把兆明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么哩事呢?莫打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三猴子上前刚说出一句话,就被对方一掌推出老远。
    “么哩事?他借钱不还,想跑人呢!”推搡三猴子的那伙计说。
    三猴子晓得赌场的规矩,这样做是要被剁掉手指的。
    “哎哟!哎哟!我是想出去借钱呢!”兆明双手护着脑壳缩成一团,一边躲避拳脚,一边为自己做辩解。
    伙计们停住手脚,那个让兆明先前在借款契约上按手印的伙计问:“你想到何处借钱?”
    兆明坐在地上,睖睁了一下,说:“找我表哥胡天龙!”
    “胡天龙”这三字将在场的人全镇住了。
    “你哄鬼呢!”静止片刻后,兆明又遭一顿暴打。
    “三……三猴子,你……你快到保安司令部去……去找我表……表哥,要他快来……来救命啊!”
    ;  三猴子趁乱溜了出去。
    保安司令胡天龙带着一帮持枪的士兵手闯进赌场,把兆明救下,并当场撕毁了那一百元的借据,责令赌场老板赔二十块现大洋做为兆明的治伤费。
    兆明并未伤到筋骨,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回家的路上,三猴子对兆明说:“你表哥好威武呢,哪么从冇听你说起过?”
    兆明耷拉着脑壳:“是兰子的表哥呢,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说完,用手揉了揉大腿处,狠狠地骂道:“这些狗日的真想下黑手呢,照着我胯里踢,亏我滚得快,若不然会被这些狗日的踢破卵子!”
    三猴子想起发生的这一幕,憋不住想笑。
    “也怪你这个狗日的!”兆明瞪了三猴子一眼。
    敲开门,兆明被榜爹骂了句“畜牲”后,就倒在床上。可他怎么也睡不着,这倒不是身上被打的地方痛,而是输掉一根五两重的金条,等兰子回家发现了如何是好?他又后悔自己没有当着胡天龙的面,找赌场老板要回那根金条。兆明心里责怪胡天龙没有详细过问,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忘记这件事……
    兆明想得脑壳都痛了,他最终将输掉金条的原因都归结在兰子的表哥胡天龙身上。
    兰子回来见兆明半边脸是紫的,问是怎么回事。兆明闪烁其辞说是在别人家喝多了酒,摔伤的。
    兰子找来黄苟子叶捶碎,调上鸭蛋清给兆明敷上。心痛地说:“下次少喝些酒哈,要是脑壳摔在尖石头上哪么得了?!”
    嘴巴贴了封条,鼻子也会出气,何况是三猴子这样口无遮拦、喜好瞎摆谱的人。没过几天,村里人就议论开了。除了骂兆明是个“败家子”,羡慕他有个做保安司令的表哥外,更多的是猜测兰子从娘家到底带来了多少陪嫁的金银财宝。
    议论传到玉梅婶子的耳朵里,她略知兰子娘家的底细,兰子不可能带来多少陪嫁的金银。她想,既使有一座金山,也经不起兆明这么去赌啊!
    玉梅婶子心急火撩地找到兰子,把所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她。兰子跑回家一看,果不其然。她脑壳一“嗡”,瘫坐在地上。
    莲娭毑见兰子神色慌张、风风火火进屋后没有了动静,过来看看究竟。
    “榜爹,你快来啊!”莲娭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去扶兰子。
    榜爹正埋头在堂屋角上打草鞋,听到莲娭毑这声喊,赶紧跑进来。两人扯的扯手,抱的抱腰,把兰子挪到椅子上。
    “兰子,到底出哒么哩事?”莲娭毑气喘嘘嘘地问。
    榜爹也一脸惊愕站在边上说:“兰子,是么哩事,你跟我们讲啊!”
    兰子垂着头,用手拢了拢遮在脸边的散发,对莲娭毑和榜爹说:“兆明把我娘家带来的一根金条输掉哒。”
    “唉哟,这个天杀的败家子啊……”莲娭毑双手一拍大腿,坐在踏脚板上大骂起来。
    “都是你惯出来的,死畜牲!”榜爹一跺脚,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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