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你不是说不碰我的吗?”她气得几乎要叫起来。
    “所以我早就告诫过你别再相信男人的话了。”
    “……”
    如果只是一天两天这样,初衔白还能安慰自己他是没有适应,但是接下来他显然上瘾了,开始只是一起吃晚饭,后来是一起吃早饭,现在是一日三餐,最后他几乎整天都跟她耗在一起。几天下来,连折英都习以为常了。尹听风本来还多留了一天,实在腻歪,忍不住溜走了,连招呼都没打。
    初衔白自然不肯再让他上自己的床,但他有的是花招。最烦的是他精力好得很,几乎每晚都缠她,有一次完事后见她还醒着,竟好意思问:“要不再来一次?”
    要不是她的伤处疼了,她绝对相信他会照办。
    所有人都觉得二人关系缓和了,连折英都以为初衔白已经原谅天印了,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相处时,从心到身都是一场搏斗。
    天印的心情很好,对谁都笑脸相迎,虽然眼睛缠着白布条有些损坏形象,但明显大家都比较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只有初衔白看出他有些不同。
    她早就奇怪为何他会忽然这么黏着自己,之前他行事还算有原则,就算是用尽一切欺骗引诱也不至于强迫她,或者说强迫的不那么明显。而现在却恰好相反,她拒绝的再强硬,他还是会一意孤行,这恐怕不是双目失明这个原因能解释的了的。他现在的行为有些像在放纵,不顾一切地将她扣在身边,简直像是把现在当成最后的日子在过一样。
    这晚天印再来时,眼睛上的白布条已经取了下来。
    初衔白刚好抹完药,擦着手冷冷扫了他一眼:“眼睛好了?”
    “是啊。”
    “那你还来?”
    天印紧挨着她坐着,捧着她的脸啄了一口:“没办法,我离不开你了,满脑子都是和你的事……”
    “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这不正经吗?”
    “你倒是会装疯卖傻。”
    初衔白丢开擦手的湿布,表情既气馁又愤懑。她从来就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天印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让她没有招架的能力,但她就是死守着心防不肯低头。
    天印看出她的不快,无奈道:“这几天惹你不快了?”他叹气:“好吧,我跟你道歉,你别怪我,其实我只是想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而已。”
    初衔白微怔:“为什么?”
    天印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眼:“我要走了。”
    初衔白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神:“去西域?”
    他点头:“就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_﹁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是忘了要说啥才发这个表情的呢!
    72第七十二章
    这么快就走自然是因为计划提前了。不仅仅是因为左护法已死,拖下去容易引起衡无怀疑,天印本来就答应段飞卿去做内应,理应早于其他各派出发。尹听风之所以来此,也是这个意思。
    实际上衡无的回信还没到,但天印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他太过自负,不管天印怀着什么目的去拜见,他都自信有把握能将对方牢牢捏在手心,何况天印还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蝼蚁一般匍匐在他脚下的可怜虫。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激情过后还有心情唱歌的人绝对是奇葩。初衔白侧着身子背对着天印,装作已经睡着,其实只是不想说话。
    他的歌声在背后断断续续响起,忽然停下,凑过来道:“我有没有说过每次唱起这歌,其实想的都是你?”
    初衔白嫌他肉麻,故意冷言以对:“你唱你的,扯上我做什么?”
    “我又没有龙阳之好,总是念叨着君子,自然是指你。”
    “别说得好听,你唱这歌的时候,应当还恨着我吧?”
    “的确,我真正意识到喜欢你,还是在破土地庙里看见你的坟头时。”
    初衔白冷哼:“只有蠢货才会在人死了再去后悔。”
    天印笑笑:“不,真正的蠢货是我这样,即使后悔也不肯说。”
    初衔白默然。
    他侧身搂着她,低声道:“天要亮了,我走的时候,你可别来送。”
    “你未免自作多情了一点,谁要送你。”
    天印笑起来:“也是。”他吻吻她的额角,坐起身来穿衣服。
    初衔白跟着坐起,看到天印转头看她,白了他一眼:“我起来擦药。”
    “是我不好,弄疼你了?”他揶揄地一笑:“我帮你擦吧。”
    初衔白穿好衣裳,外面已经泛出鱼肚白。天印扶她坐到梳妆桌前,取了药膏坐在她身旁轻轻在伤处涂抹,偶尔看她一眼,神情很轻松,似乎根本不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初衔白故意不看他,涂完了药又拿起梳子给自己梳头,天印看到她总举着手臂,怕她扯到伤处,抢过她手里的梳子道:“我来吧。”
    虽然初衔白不愿承认,但他的手的确比她自己灵巧多了,他甚至还给她盘了个头发,接着又变戏法般从怀里袖中摸出一支簪子插入发间。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正是当初他送给她的那支。
    “这簪子你不是随手扔了么?”
    天印笑道:“是啊,可是想到买的时候还挺贵的,我又捡回来了。”
    初衔白翻了个白眼。
    他忽然又道:“多亏了这支簪子,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我爱你。当初正是在你的坟里看到了这支簪子,我以为你死了,才明白自己的心思。”语气颇多感慨。
    初衔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抿紧了唇。
    天印忽然俯下头贴着她的脸,从镜子里望入她眼中:“你会不会怪我?明知道此去凶险,还是占着你不放手。但是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自私,即使无法永远陪着你,也不情愿将你拱手让人。”
    初衔白迎着他镜子里的视线,语气淡淡:“何来怪一说?我一直对你只有恨而已。”
    “唉……”天印垂头叹气:“真是厉害,我磨到今日,你还是不退步。”
    “你不也厉害,我不退步还非要磨下去。”
    天印闷笑两声,环着她万分亲昵,镜子里的神情渐渐认真:“我曾经的所作所为,你都记着,我爱你,你也记着,好不好?”
    初衔白敛目:“没必要,因为我不信。”
    天印微微一愣。
    “你太会演戏,也太有心机,即使你现在跟以前相比转变了很多,我还是无法断定你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以前的我还有一身内力,现在只有一条残破不堪的命。”她抬眼,静静看着他镜子里的脸:“天印,我输不起了。”
    “……所以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
    她移开视线。
    没想到她终于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却是更坚决的拒绝。
    天印的神情有一瞬很暗淡,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脸,拥紧她故作轻松道:“没关系,就算是假话,你也记着吧。”
    初衔白神色微动,不言不语。
    “笃笃笃——”门扉轻响,珑宿压低嗓音在外道:“掌门,都准备好了。”
    天印松开初衔白,理了理衣襟走去开门。毕竟是掌门,无论人后如何,人前总还要端着一本正经的架子。
    门打开,珑宿着了短打劲装,随时可以上路的打扮。
    “诸位师兄弟都已准备妥当,留了足够的人手在此看护,采莲那边已仔细吩咐过,镇痛药膏也留了足够分量,我们走后会有人交给折英。”珑宿一一禀告完,问道:“敢问掌门,可还有疏漏?”
    “没了,其余的事我已交托给别人,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他故意没有回头,径自举步出门,抬头看到天,忽然顿住。
    初衔白走到他身后,倚着门框抬头看了一眼,也有些意外:“下雪了。”
    “是啊。”他转头看她:“我们第一次诀别,就是在雪地里。”
    初衔白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看了珑宿一眼,后者会意,悄悄退去,她这才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你去做我替身一事,我并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不会让你去的。”
    天印笑着点点头:“没关系,反正现在对我而言,那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你后来说过你十年前就已经喜欢我,我也猜到那时不是你的主意了。”
    “不错,我曾经很喜欢你,喜欢到满心满眼都是你……”初衔白的语气比呼出的白气还要飘忽,像是不是发自自己口中,她忽然再也说不下去,唇颤的厉害,唯有紧紧咬住。
    最不愿触碰的就是十年前的时光,他少年时的模样,那一幕幕总盘桓在她脑中的片段,越简单美好,越是穿肠毒药。而他们如今越是疏远,那些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她总无法遏制地想起曾经,在那段灰败的记忆里,那时故作洒脱的生活里,有那样一个少年给她带来过希冀和期待,满心的愉悦和憧憬,让她第一次有成为正常少女的渴望。纵然那时的她仗剑驰骋江湖令人闻风丧胆,但无人时对着镜子里苍白英气的面孔却会难受的想哭。他从不知道是他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自己自然不会说起,也许失忆后在天殊山上的千青才是真正的她,敢于毫无保留地对他掏心掏肺。
    虽然最后都被他亲手捏碎了……
    天印几乎在听见她话时便立即转过身去,留给她唇角绽放的笑,没有泄露自己神情里遮掩不住的悲怆。他深吸了口气,强笑道:“所以我才说希望回到初见时呀。”
    不等初衔白再说话,他连忙摆摆手:“好了,不是说好不送的嘛,我走了。”
    “我们再做个约定如何?”初衔白忽然道。
    他止住步子。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原谅你。”
    天印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初衔白眉目安静,坦然地迎着他灼热的目光:“但是原谅你不代表还能跟你在一起,你应该明白,我可以放下过往,永远放不下戒心。”
    “一言为定!”天印大步折回,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像是担心她反悔,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一言为定。”
    她顿了顿,低低回应:“驷马难追。”
    他情难自抑,亲吻着她的发、侧脸,密密麻麻,一路蔓延过耳垂再到脖颈才停下。
    “我走了。”他抵着她的额头,黑眸凝着她的双眼。
    “不送。”
    “照顾好自己。”
    初衔白嘴唇翕张,退出他的怀抱,终于说出两个字来:“保重。”
    天印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初衔白跟出门外,目送他走到走廊拐角,似有所感,他忽然转头,对上她的视线,露出笑颜。大雪纷纷扬扬,他紫衣乌发,在拐角那一格天地里似入了画,舒展的眉目和嘴角的微笑都镌刻成了永久。
    远远传来马嘶声,她才察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走出廊下,抬眼看着落雪,天空阴晦,寒风刺骨,雪落在她的眉梢眼睫,乍生的冰凉,很快就在肌肤的温度下融化。缘起缘灭,情生情长,也不过如此,初时叫人惊颤,有些转瞬即逝,有些了无痕迹间沁入人心。
    她吹了许久的风,像是想通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转过身,折英抱着披风站在她身后,显然已经很久,肩头都担了一层薄雪。
    初衔白笑笑,主动走过去让她给自己披上披风。
    “折英,你以后想做什么?”
    折英诧异:“小姐问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一直跟着您的。”
    “你总要为自己想想,包括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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