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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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白云城主
    天下无不散筵席。
    瑶光结了帐回来,看到叶孤城还桌边端着酒杯一副若有所思神情,不禁笑道:“叶大郎还想再喝几杯?”
    此刻桌上杯盘狼藉,桌边已经没有了先前贵客,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已告辞。
    叶孤城转头,神色平静,微微摇头。
    “我想,西门吹雪剑如今是何模样。”
    “无情剑客无情剑,能是什么模样,不外乎冷然绝情、锋利无匹。”
    瑶光复看向叶孤城右手,意有所指地笑道:“三月不持剑,叶大郎可是手痒?”
    叶孤城静静地看了瑶光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竟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今日一见阿七剑招,见猎心喜。想来阿七如今剑术又有进益。”
    照理说,被叶孤城这般剑客夸赞剑术,这已是世间高荣耀,被夸赞之人哪怕不骄傲,也该自豪了。
    瑶光却皱了眉,缓缓摇头。
    “几月以来,我观海感悟水势,似有所成,今日一试,却非如此……山水相依,刚柔并济,阴阳化生,本该衔接无缝、转换自然,然我剑中刚与柔截然并立,反倒显得突兀。”
    叶孤城回思片刻,假想若是自己场,该当如何应对。
    彼时阿七剑如流水,其势缠绵,但只守不攻,真正攻向对方剑势仍是如风雷一般,其间确有空隙可钻,但是要抓住那一点空隙,却不是那么容易。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破而后立,自然没有那么容易。阿七舍己之长另寻他途,某自愧不如。”
    瑶光不禁一怔,笑道:“叶大郎能深入市井之中……我才是自叹不如。你我也无需这里互相吹捧。几月不曾动剑,‘叶孤城’剑如今是何种模样我亦很好奇。”
    叶孤城愣了一会儿才扬起嘴角,回道:“哦?如今我可以做回‘白云城主’,而不是单纯叶家大郎?”
    正因两人有约先,故而几次有人寻衅,叶孤城均未动手,出手全是瑶光,又因为瑶光还揣摩两仪剑法真谛,出手时便没有那般凌厉,即便后赢了,许多眼力不高人也就只当她是好运,这般几次,瑶光也被这些人弄得不耐烦起来,倘若来人图是名利,她也就全不客气。剑客与剑打交道,生死是常理,既然持剑对他人,就要有亡于剑下觉悟。便如今日,瑶光一剑以绝后患。
    瑶光不禁失笑。
    “叶城主何必拿我来说笑,前几次我不许你动手,是怕你还没有有所收获,今日你既提了西门吹雪,想来是自觉有所突破故而好奇故人现况,何不让我也看看……如今叶孤城到底走是哪条道,用是什么剑?”
    叶孤城站起来,剑眉星目,平静中隐含着傲然。
    “正有此意。”
    叶孤城和瑶光这一次切磋既无观众,也无裁判,二人所用也非各自佩剑,而是两截树枝。
    不用剑,是因为两人只为切磋,不为生死。
    既无兵器之利,两人也就全然较量着剑招而已。
    瑶光不曾使出独门气场,叶孤城也没有用那一式绝杀天外飞仙,若让二三流之间剑客来看这一战,说不定还会以为两人纯粹是同门拆招,一招一式用缓慢,唯恐拆解不一般,总要将所有后招变化都使了才换下一招。但若是观战者已经剑道登堂入室,他怕是一句嗤笑也说不出。
    这两个人确实慢慢地拆招,所用招式也并不玄奥,但“剑”上剑气与剑招之中剑意已远远超出了寻常江湖好手所能达到境界。
    武功入化境,草木皆为剑。
    二人剑气附于树枝之上,交锋时剑气纵横,一旁青石砖上刻下深深痕迹,这岂非已是当世第一流剑法。
    有几人能化出剑气,能御气伤敌?
    凝神看去,只觉场内二人似非,一者如白云逍遥,自往来,一者如流水波涛,循环往复,剑意之强,几乎已凝成实质,使人产生了幻觉,竟看不清场中对峙二人,越是凝神去看,越是觉得那两个人影恍若蒙着雾气,迷蒙不清。
    好似场内二人并非粗布麻衣中年与绫罗绣裙少女,而是白衣孤高剑客与雪峰清修道者,黄褐红紫只作蓝白,唯有这蓝天白云颜色得以残存,深深映入人心。
    这一战打得并不久,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一念一瞬之间,败象一露,便难以挽回。
    瑶光第九招上忽然变招,从两仪剑法转三才剑法,一记杀招,三式连环,叶孤城手中树枝被挑飞,她手中树枝则只剩了一半。
    叶孤城输了半招。
    瑶光盯着手中半截树枝看了会儿,笑着扔下树枝。
    “恭喜叶城主寻回己道。白云逍遥,可喜可贺。”
    叶孤城并未因为树枝脱手而沮丧,顺势仰望天空,视线追着天上飘动白云,看了好一会儿才重看向瑶光,神色平静而柔和,就似晴空白云阳光下暖暖地蒙上一层光晕。
    “这些时日着实劳烦清虚道长。未知道长有何打算?”
    瑶光稍微思考片刻,答道:“仍欲观海。”
    她以两仪剑法不足以败敌,不得不换回三才剑法,这已经充分说明了她不足。
    柔不可久,力不能胜。
    同样没有使用素日熟习剑法叶孤城却没有这样问题,因为他剑法已悄然发生变化,圆融无迹,因“道”而明,因“道”而动,从往昔一瞬绝杀到今日白云逍遥,个中奥妙恐怕唯有他本人才能说清道明。
    叶孤城闻言,稍稍愣了一会儿,微微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敢继续劳烦道长……一年之后,我自回白云城去,这一年内,白云城就拜托道长稍加看顾了。”
    以城相托?
    瑶光短暂怔愣后回过神来,忍不住笑道:“叶城主,将白云城托给一个客人,可不妥当。”
    莫说携款潜逃之类事,她若是无心管理或是有心糟蹋呢?
    再或者,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如何?
    那样一座灌注了相当心血城倘若毁她手里,该有多令人痛惜?
    她与叶孤城相识不过几月,初时是相见却无言,沉默以待,这般相托,怎不令人心绪动荡?
    叶孤城寒星似双眸竟闪过了笑意,他回去屋内,很又走出来,这一次他双手捧了一个狭长乌木匣。
    瑶光以目光询问这是何意。
    叶孤城双手托起乌木匣送到瑶光身前,朗声道:“几月之前月圆之夜,我曾以此剑托付道长……如今我再次以此相托,道长于我有大恩,此剑是白云城主凭证信物,白云城中,若有谁人不尊号令,道长以此斩之。”
    叶孤城后那一句话说大有杀气。
    瑶光视线从匣子移到叶孤城脸上,和他对视片刻,只见那双眼眸清湛明朗,毫无阴霾晦涩,竟满满都是真诚信赖,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右手握住乌木匣,笑道:“君以诚待我,必不相负。”
    君子之交淡如水,一诺当值千金。
    叶孤城慨然以一城相托,瑶光欣然受之,无需多言语。
    两人就此分别,叶孤城收拾行李往下一个城镇而去,瑶光则一路车船相载返回白云城。
    只不过,上一次瑶光去白云城,还只是一位“贵客”,如今瑶光回白云城,已算是半个主人。
    或许是因为先前叶孤城待瑶光很是特殊,城中诸人也早将“清虚道长”敬若谪仙,此次她取出叶孤城长剑说要接管白云城,城中竟没有一丝不同声音,哪怕是叶孤城忠心耿耿下属也不曾有只言片语不满。
    白云城内一应需要城主裁决事情堆满了瑶光书桌,她对着这一桌子文书和先前送来账本呆了好一会儿。
    叶孤城离开白云城明明才几个月而已,为什么这里东西会堆满半屋子?该不会这里还有什么陈年旧账吧?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瑶光倒没有想推脱意思,先把账本拿来草草翻了一遍,她立刻明白了为何这里东西这么多。
    白云城账册是半年一查,换而言之,她正好赶上了下半年这一趟……
    昔年于睿管理纯阳诸多事宜,瑶光跟师尊身后,自然也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可她毕竟没这上头花多少工夫,查账查了小半刻后,瑶光头疼不已,开门唤来外头侍女。
    “飞墨,给我把账房先生喊来。”
    俏丽少女柔声应下,随后轻声提醒:“七姑娘,往年查账都有好几个账房一起来对,书房如今堆满了账册……”
    瑶光住是客房,虽然也有个小书房,毕竟空间有限,现还堆满了账册,瑶光还有坐,来人恐怕都没地方站。
    瑶光左右一看就明白过来,随口反问:“往日哪里查账?”
    飞墨嫣然一笑,低声答:“城主书房。”
    “那就全都搬过去吧。让他们去那边等。”
    瑶光说完后,见侍女站那儿没动,眉宇间似乎有些犹豫,一脸欲言又止样子,不由得问:“怎么了?”
    飞墨斟酌着说:“七姑娘,从城主书房到这里,往返总要两刻,来回奔波殊为费力……而让诸位大人总来客房请示您,又不很合适……”
    瑶光笑吟吟地说:“你若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飞墨惊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唇,怯怯地说:“城主书房附近不远还有一处空着可以居住,大管家意思也是想请您搬过去。”
    瑶光顿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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