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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叶落归根

    “玻璃窗升上,起风了。”
    “不碍事,再看一会儿”蒋珂回头,望向身旁男人笑了笑。
    这是个不懂情趣的男人,一起爬山时步子迈得很大,一如初见时他在前面埋头走,蒋珂在后面小跑,但现在也被岁月磨平了稚嫩,又或是被枕边人浸染,仍旧步子很大,但却是拖着蒋珂走,累了就背她,他说他不想慢下来,想要带她走到尽头去,尽管知道这风景终点不过是另一座山头。
    “比我还入眼?”
    “今天累了,你该休息了孙易。”蒋珂贴着男人凑过来的嘴角吻了吻,示意他继续开车。
    她有些担心他身上那些陈年老旧伤口,遇了风就发病。她把玻璃窗刚刚升上,就看他将车停在小道上。
    道路两旁火红枫叶落下不少,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她来时看到了,想让他停车,这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只顾开车往山上去。
    “在这里更有意思,你不是喜欢这地方吗。”孙易笑了一声,坐到后排去,伸手将她抱了过来。
    “还是……回去吧。”蒋珂瞟了一眼窗外。
    “害怕了?”
    蒋珂是个硬茬,最是激不得,他一早便知。看她手伸了过来,孙易笑笑解开皮带。
    山的尽头,没人知道是什么样子,可有七彩祥云?可有群鸟袁鸣?
    这一路的尽头是怎样的光景,蒋珂早已不在乎,孙易也不在意,有她在,有他在,沿途的风光皆是群鸟祥云。
    蒋珂被推进产房时,蒋振华来了。两个男人站在门外搓了半个小时的手。
    “爸,你坐着吧。”
    孙易说这话时眼睛盯着窗口,什么都没看到,几排绿色影子挡得严严实实。听说可以陪产的,但蒋珂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说看了往后同房都没兴趣了,他哪还有心思琢磨那事,就后悔没跟着进去,搁外面听着叫声他都能把玻璃窗卸了。
    “你马上也是要做爹的人了,到时你也坐不住。”
    医院走廊没暖气,人一推出来,孙易忙脱了外套盖在被子上。
    “穿上吧,冷。”蒋珂看了眼窗外飘着的雪凌子。
    “他哪会冷,别人都一件小棉袄,他两件,热乎着呢。”蒋振华逗了逗手中小脸蛋儿,又去逗另一个,“都长得一样,还能分得清吗?”
    “能,左边这个是老大。”孙易笑着伸了手,一时不知道该逗哪个好,索性两只手,一手逗一个。
    “幸好是个姑娘。”蒋振华笑了笑,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将袖子里的钱偷偷塞进婴儿被里,又拍了拍,“可别像你们妈一样,臭脾气得吃苦。”
    “晚一会儿再走,外面雪正大。”蒋珂坐起身来,动作很慢,伤口扯得她脸色犯白。
    “早些回去,下大了,夜路不好走。”
    人总是要回家的,和叶落归根一个道理。
    蒋振华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动了动嘴,终究没说出那句话。他希望不会有那一日,用不到他才好,用不到他,就是她过得好。
    蒋珂说孩子叫孙宁,孙悦,很浅白的意思,她前半辈子都没安宁过。
    “孙梦,孙令,怎么样?”孙易逗了逗怀里小人儿。
    李清照的《如梦令》上学时他记得挺深刻,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像他认识蒋珂,误打误撞,也能惊起一滩鸥鹭。
    最后还是依了蒋珂,在他看来,两个小东西叫什么无所谓,总归都是他的,她开心,他就开心。
    “累了吗?”看她闭了眼,孙易扯了扯被子盖好,拿走她手里奶壶。
    手刚一碰到,人就睁眼了。
    “孩子醒了吗?”
    “醒了就哭了,躺下吧。”
    蒋珂看了眼床边婴儿床,松了口气慢慢躺进去。
    “会累吗?”见她摇头,孙易皱眉捏了她屁股一把,“撒谎。”
    他半夜惊醒时没少见她抱着孩子靠在墙角睡着,一个倒还好,两个多少有点要命,小的要闹腾些,黑白颠倒着睡,他到育儿中心学了半个多月才把这臭毛病改过来。
    “有你在,就不累。”
    生活的支撑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有多坚韧,而是有对方在,便不觉艰辛。
    陈茜来了一次,后备箱里塞满了星黛露布娃娃,以前的小钢炮也变了模样,留了长发,说话依旧火急火燎。
    “你家是真难找,费了我一个车轮子,那人呢,他没在吧?来,悦悦,看这娃娃够不够大……”
    “小姨,有奥特曼吗?”
    陈茜愣了:“小姑娘玩啥奥特曼,去和姐姐玩布偶去。”
    小孩子有些不依不饶:“那有铁环吗?能把人扣在床上那样的……”
    “爸爸来了,和爸爸姐姐玩儿去。”蒋珂伸手拍了拍孙悦小屁股。
    陈茜合上后备箱盖:“玩儿挺刺激啊……”
    “别胡说。”
    陈茜向来看孙易不对头,这男人做她上司时没少拿捏她。但她和蒋珂的关系哪是这男人单凭看不顺眼就能拆散的。
    “悦悦,爸爸多坏啊,就只陪姐姐玩儿,小姨陪悦悦玩……”
    “爸爸不坏,你才坏,你是老巫婆。”
    正是换牙的小孩子,讲话门牙漏风,吹得陈茜刘海直打飘。
    “这小屁孩,见过老巫婆吗你,蒋珂,这两孩子没一个像你的,跟她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那眉毛,看了就找打。”
    “他的孩子,能不像他吗。”
    陈茜给两个小人儿带了两身保暖衣,海外代购的,蒋珂又多备了一套,单独放在柜子里,奶壶,小衣服,该有的她都多备了一份,她不能忘,忘不掉,也不敢忘。
    这是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最可耻的事,剥夺生命的时候她也付出了代价,无可挽回的代价。
    她曾收到过一封来信,没有地址,简单的几个钢笔字,尽管刻意隐藏了笔迹,也被她一眼认出。
    祝安康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她都快忘得一干二净。陈年老古董的人了,还用钢笔写字。
    蒋珂笑了笑,把信纸递给身旁男人:“听说人家小张同志想搭你车,下着大雨呢,你也不送送人家。&nbsp”
    “想坐我车,那还得是你,别人,不行。”孙易笑了一声,钻进被子里捏了捏她,“孩子们都睡了,抓紧时间。”
    感情这档子事,喜欢上了,心里就只能装得下那么一个人,走马观花,不挑食的男人,和生产队的骡子没啥区别,他挑食得很,毕竟他比骡子高等了不知多少倍,这是蒋珂说的,她也相当挑食,捏着他下面就没松过。
    “今晚别想睡了。”
    孙易笑了一声,翻身埋进胸口里,哺育时候他眼馋的不行,顾着两个小东西也没敢多上手,但他刚含上,就听门口声音传来。
    “爸爸,妹妹想听讲故事。”
    “好,宁宁先回去,爸爸一会儿就去。”看人离开,蒋珂回头笑了一声,“今晚你别想睡了。”
    “你先睡。”孙易翻身下了床,抱过门口小东西拱了拱,“又不穿鞋,爸爸要拿胡子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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